看碧成朱 第二卷 步步為贏 第五十八章 唇槍舌箭

作者 ︰ 江薇

菊圃中間,有個方方正正的小茅亭,木質梁柱,覆著茅草,頗有點「天然去雕飾」的山野之趣。下人早把茅亭打掃的干干淨淨,美人靠上靠背、引枕一應俱全,正中間擺著一張矮矮的四方幾子,上面擱著全套的茶具,後面鋪著席子。

一個小丫鬟蹲在茅亭外,用泥爐燒水。等水燒開,顧靜宜招呼大家進茅亭稍坐,親自給大家泡茶,手法嫻熟,動作優雅。與她一比較,阮碧就覺得自己真不象個大家閨秀,除了寫字,其他都是拿不出手的。

泡好茶,侍立的小丫鬟們用茶盤分別端給其他姑娘。顧靜宜笑呵呵地說︰「這是我去年親手采制烘炒的菊花茶,各位姐姐請品品。」

二姑娘揭起茶杯,只是幾朵菊花在水里舒展開,果然是粲粲黃金裙,賞心悅目,芳香撲鼻,連聲贊好︰「沒想到靜宜還會親手制茶,光這一份心思,便雅致至極,不亞于五柳先生。」

听到這番話,顧靜宜笑彎了眼眉。

韓露淺啜一口,說︰「果然是口齒噙香,可比外面賣的貢菊強。」

謝明珠連聲附和︰「是呀是呀,果然是好茶,靜宜妹妹,等一下可記得給我一罐,我娘這陣子上火,天天喝菊花茶。」

「是,明珠姐姐。」

謝明珠環顧四周,又感慨地說︰「今日咱們坐在菊園里,品著菊花茶,也算是做一回雅客文士了。」

韓露抿嘴笑著說︰「瞧明珠說的,咱們雖非文士,卻一直是雅客呢。」

「是我說錯,是我說錯,便罰我喝光這一杯菊花茶吧。」

大家都笑了。

笑罷,顧靜宜見阮碧一直沒有說話,眨巴著眼楮問︰「五姐姐不說話,可是不合你心意?」

阮碧指著菊園,說︰「盛景當前,好茶在手,我心里便是千言萬語,也忘光了。」

大家順著她手指看過去,只見淺金色的陽光照著滿園黃花,疏枝斜斜,不盡風流。

片刻,秋風送爽,滿園顫顫巍巍。

茅亭里,姑娘們的衣衫也跟著飄飛,阮碧的石榴裙將一干人的眼楮都奪走了。

顧靜宜上上下下連看幾眼,說︰「五姐姐這身衣服誰做的?當真好看。」

「是我家四姐姐繡的,你見過她的。」

顧靜宜對四姑娘卻沒有印象了,拼命想了一會兒,搖頭說︰「不記得了。」看看阮碧的裙子,艷羨地說,「當真美極了,改日五姐姐帶她過我們府里來坐可好?我想當面向她請教。」

阮碧還沒有說話,謝明珠搶著說︰「靜宜妹妹,何必舍近求遠呢?阮四姑娘刺繡確實好……」眼波一轉,看著二姑娘,眼神里含著二分探究八分懷疑,「但是阮二姑娘也不遑多讓呀,繡畫都能讓太後贊不絕口。」

二姑娘正在喝茶,沒想到話題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且是自己最心虛的話題,頓時嗆住了,扯住手絹掩著嘴巴咳著。

阮碧心里一驚,是嘍,別人不知道二姑娘刺繡水平,但是謝明珠和韓露是她從前閨蜜,無所不談,自然知道她水平。

「對了,阮二姐姐,我方才就想問你來著。」顧靜宜說,「我听母親說那幅繡畫栩栩如生,妙不可言,你是怎麼繡出來的?」

謝明珠不懷好意地跟著附和︰「是呀,綺兒,你是怎麼繡出來的?」

二姑娘臉色微白,說︰「刺繡還能怎麼做?一針一線繡出來了。」

謝明珠又問︰「從前你的水平也就是繡繡荷包,什麼時候學了這麼高超的技術?」

二姑娘說︰「母親原本就請天工繡房的人教過我們,只是我從前懶,不願意繡,最近呆在家里,天天練的。」

「綺兒幾時練的?上回紫英真人收五姑娘為徒的時候,我還去你院子里坐過,不曾听說過。」

心虛的二姑娘已經慢慢鎮定下來,想起自己被謝家拒親這樁事,心里有火,沒好聲色地說︰「你是何許人?因何要告訴你?」

這句話刺著謝明珠,挑挑眉,也不客氣地說︰「為何不敢告訴我?是否因為見不得人?」

二姑娘霍然起身,柳眉橫豎,問︰「你什麼意思?」

謝明珠冷哼一聲,說︰「我什麼意思,你還不清楚嗎?我眼楮里揉不進沙子,最討厭弄虛作假的人,一見到便想著剝了她的皮下來。」

韓露站起來,拉著二姑娘說︰「綺兒,你別激動,明珠听說你的繡畫得了太後的歡喜,心里好奇而已。其實我心里也很好奇,跟你認識這麼久,知道你寫得一手好字,會彈琴能做詩,卻當真不知道你還擅長刺繡。不僅擅長,據說,還別出心裁,太後一見歡喜異常。」好象是打圓場,其實不過是為謝明珠助威。

顧靜宜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睜大眼楮,黑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

二姑娘甩開韓露的手,冷笑著說︰「你們無非是看我得到太後的歡喜,心里不爽罷了。」

阮碧蹙眉,心想,二姐姐呀二姐姐,雖然這是事實,也不能當著大伙的面說出來,這樣子那兩個還能善干罷休嗎?

果然,韓露冷了臉,說︰「能得太後喜歡自然是好的,但也要看是怎麼來的。」

謝明珠也是勃然變色,說︰「呸,我且問你,你幾時開始繡的?」

「兩個月前。」

謝明珠又問︰「我听說那圖有半人高,色彩鮮艷,配色繁瑣,便是高手,也至少得三個月,你二個月就能繡出來?」

刺繡這回事,二姑娘本來就心里沒底,硬著頭皮說︰「我說二個月,便是二個月,你不信與我何關。」

茅亭外一個身著灰色縐綢衣衫的體面老嬤嬤輕咳一聲,又沖顧靜宜使個眼色,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主人身份,有必要維持賓主融洽。但她那里勸過架,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小聲地說︰「兩位姐姐,有話好好說,勿要動氣。」

聲如蚊叫,二姑娘和謝明珠都已經上了火,如何听得進去。

謝明珠又說︰「既然如此,你便說說總共用了多少種顏色吧?。」

阮碧飛快地轉動著腦筋,謝明珠粗心大意,這回卻從刺繡時間問到用色,步步緊逼,分明有人教過的。今日之事若是能讓她信服還好,若不能令她信服,後患怕是無窮。阮碧雖然討厭阮府,但目前它還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可不能成別人的靶子。當即搶在二姑娘面前說︰「是二十三種。」見謝明珠一干人詫異地看著自己,又說,「我幫二姐姐一起分的線。」

二姑娘和阮碧的關系,謝明珠清楚,自然不相信,冷笑著說︰「是幫你二姐姐分線,還是幫你四姐姐分線呀?五姑娘,你可搞清楚了?」

阮碧也不客氣了,冷冷地說︰「我說的一清二楚,若是謝姑娘沒听清楚,最好讓郎中檢查一下耳朵。」

謝明珠被她氣的臉發白,說︰「你這個蠢豬,還護著她,你都不知道她如何說你。」

這句話把茅亭里一干人都驚著,要知道大家閨秀,罵人是不能帶髒字的,而且她又是在別人府里罵另一個閨秀。茅亭外著著的灰衣嬤嬤皺皺眉,微微搖了搖頭。

韓露怕謝明珠失儀,趕緊拉一下她的手,笑著對阮碧說︰「五姑娘說話可真利害,明珠是個耳根子薄的,禁不起別人刺她。其實她就是好奇,綺兒明明不擅長刺繡,怎麼會在兩個月內繡出這麼一副佳作?听說那幅畫繡工了得,針腳嚴密,非一般人所能為。若說是四姑娘,明珠也就不會驚訝了。而且說起來真奇怪,四姑娘刺繡這麼好,卻不繡,怎麼反而讓讓綺兒來繡呢?」

這位姑娘明顯比謝明珠狡猾多了,笑容溫和,卻言詞如刀。

阮碧也笑著說︰「沒有辦法,我眼時揉不進沙子,最厭惡的就是司馬昭,一見到這種人,便想將她的心挑出來。」

這話分明是模仿謝明珠剛才說二姑娘的,謝明珠臉皮漲紅,幾乎要跳起來,卻被韓露拉著。茅亭內外站著的一干小丫鬟嬤嬤都抿著嘴偷偷笑,看著阮碧眼神透出十二分的好奇。

韓露目光微微閃爍,說︰「聖人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又說,身正不怕影斜。五姑娘,你說是不是?」

「聖人還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又說,要遠小人而親君子。」

唇槍舌箭,你來我往,顧靜宜听得入迷,都忘記身為主人的責職。

韓露微微皺眉,早知道阮碧不同于往日,卻沒想到她變得這麼厲害,自己一點便宜都佔不到。正想著如何應答,又听阮碧說︰「謝姑娘、韓姑娘你們可曾見過那幅畫?」斗嘴只是要先佔氣勢,關鍵還是要解決潛在的危機。

謝明珠翻一個白眼,不回答。

韓露說︰「不曾。」

「連畫都沒見過,難怪。」阮碧說,「你們無非奇怪,我不擅長刺繡的二姐姐如何在二個月夜繡出一幅圖案配色復雜的西王母祥雲圖,是否?」

「正是。」

「那我便告訴你們,只因為那幅圖只用黃梅挑花一種針法,所以繡起來很快,不要說二姐姐,便是我也能在二個月內繡完。」

韓露與謝明珠自然不相信,阮碧的不學無術,經過二姑娘夸大,深入她們內心了。

阮碧轉眸看著一旁瞪大眼楮看熱鬧的顧靜宜︰「靜宜妹妹,我送你的燈罩,可否借用一下?」

顧靜宜愣了愣,說︰「上回跟你說過了,被我家小白哥哥搶走了。」

「那能否跟顧大少爺借用一下呢?」

「我家小白哥哥脾氣大著呢,他看中東西,我可不敢借。」

阮碧有點哭笑不得,說︰「你跟他說借一還二好了。」

顧靜宜眼楮一亮,點點頭,跟身後侍立的小丫鬟說︰「雀兒,你去跟大少爺說一聲,阮五姑娘借燈罩一用,借一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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