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黃袍竹冠道士踩著厚厚的落葉,從林中緩緩走出。
「伽藍,你背叛了中土,你是叛逆,是突厥人的惡犬,所以你該死。」
一位發須飄拂,高冠博帶的道士沐浴著金黃色的繽紛落葉,從林中緩步而來。
「伽藍,你若去中土,必將帶來驚天浩劫,涂炭無辜生靈,所以你該死。」
一位大袖翩翩,白衣如雪的道士從呼嘯的風中大步走來。
「伽藍,交出河東鸑鷟(yuezhuo),重返突倫川,貧道就給你一條生路。」
一位鶴發童顏,飄逸若仙的道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伽藍身後。
「伽藍,西土需要莫賀可汗,但你逆天而行,助紂為虐,所以,你必須死。」
寒笳羽衣戴著帷帽,騎著小黑驢,從美麗的胡楊林中悠然而出。
「道兄已是阿修羅,非神,非鬼,非人,留在世間遺禍無窮。」
寒笳羽衣飄然落地,優雅舉步。
「道兄從死海來,便回死海去;若從地獄來,便去輪回道。」
寒笳羽衣停下腳步,帷帽輕動,黑紗輕拂,「道兄,能否給羽衣一個答案?」
風在淒號,落葉在飛舞,絢麗多彩的胡楊林發出憤怒咆哮。
長發狂舞,黑氅獵獵作響,伽藍昂首佇立,舉頭望天。蒼穹如晦,灰蒙蒙的雲層仿若傾天大山,高懸在胡楊林上,肅殺之氣噴涌而出,壓得人窒息,讓人崩潰。
伽藍抬手,拉開頷下系結絲絛。黑氅轟然落地,繽紛落葉驚起一片,惶恐而走。
寬厚雄健的背上,六柄橫刀左右分列。鉤瓖覆蓋,號角懸于其下。寬大結實的牛皮腰帶上,一排五寸短劍森然而立。長刀劃過地面,枯葉四射。黑頭護具愈發獰猙,一雙眼楮露出血腥而暴戾的殺氣。
伽藍猛地張嘴,舌綻春雷,「醉臥寒笳膝,醒握殺人劍!」
黑紗拂動,風中傳來一聲黯然輕嘆。一只戴著鹿皮護套的手緩緩抬起,握住了腰間的長劍。
「孽畜!」白發老道冷叱一聲,拔劍出鞘。
黃袍道士、高冠道士、白衣道士徐徐拔劍。
伽藍仰天大笑,長刀驟起,帶起漫天金黃,「不求精絕女,但求殺人劍!」
吼聲在風中激蕩,「殺人劍」在林中怒嚎,長刀沖天而起,落葉如狂風暴雨,掀起驚天波瀾。
「殺!」
伽藍動了,長刀動了,森寒刀芒發出淒厲嘯叫,穿透一片片落葉,沖出金黃色的帷幕,斬開赤紅色的暴雨,撕裂灰褐色的晦暗世界,一刀剁下。
落葉狂嚎,隨著長刀沖天而下。
伽藍瞬間轉身,長刀雷霆劈下,氣勢如虎,擋者披靡。白發老道兩眼暴睜,怒聲厲叱,身軀騰空而起,長劍破空而出,「當」,金鐵交鳴,刀劍相擊。長刀掀起了吞天噬地的狂飆。長劍不堪一擊,倒撞而飛。白發老道隨風而動,急速後退。
「轟……」長刀以雷霆之勢剁進地面,伽藍大吼一聲,刀身飛轉,長刀再起,掀起漫天枯葉,飛濺的泥土四散激射。
黃袍道士、高冠道士、白衣道士、寒笳羽衣沖進了繽紛落葉,四只長劍劃空而起,森寒劍刃耀眼奪目。
伽藍再吼,身如猛虎,厲嘯而進。
白發老道失去先手,落入被動,不得不再退。
長刀橫空,森刃懸頭,殺氣凜冽。
「殺!」伽藍騰空飛起,長刀雷霆劈下,勢不可擋。
白發老道騰身躍起,以毫厘之差避開了咆哮長刀。長劍出,「當」一聲擊中刀刃,借這一擊之力,白發老道身如輕鴻,飄然再退。
四只長劍厲嘯而至。
長刀驟然靜止。伽藍落地。長刀驟然嘯叫。刀動,人隨刀旋,落葉呼嘯,卷起沖天葉濤。
落葉如幕,繽紛繚亂。
四只長劍驀然失去了目標,眼前都是飛舞的落葉,耳畔都是落葉的厲嘯。
長刀裂空而出,以無堅不摧之勢,橫掃四只長劍,「當當當當……」四劍齊飛,四道借力齊退,避開了葉波刀浪的沖擊。
白發老道撞在了一根粗大的胡楊樹上,身形停止,就在這時,一道白光飛射而來,如閃電一般瞬息即至,一股奪魄殺氣厲號而來,如劍一般刺入老道心底。老道暗自駭然,一掌拍在樹干上,身體籍此之力驟然橫飛而起。
「咻……」五寸短劍釘入樹干,直沒入柄。
伽藍如虎撲來,長刀凌空剁下,「殺!」
白發老道情急之下,一劍刺入地面,身如落葉,隨風而遁。
「轟……」長刀剁入樹干,胡楊樹劇烈顫抖,落葉如雨,繽紛而瀉。
伽藍仰天怒吼,狀若瘋狂。
四只長劍再度殺來,四道身如驚鴻,紛撲而至。
「殺!」伽藍一腳踹上樹干,身形倒飛而起。大樹再顫,落葉再下,長刀咆哮而起,如嗜血猛獸張開血盆大嘴,一口咬向了白衣道士。
「當」,刀劍猛烈相擊,金鐵之聲密集如雨,驚心動魄,一黃一白兩道身影糾纏一起,在飛舞的落葉中起伏出沒。
白發老道面色蒼白,劇烈喘息,強烈的窒息讓他頭暈目眩。先前已經估計到今日一戰異常艱難,但還是低估了對手的實力。戰事已起,必須殺了伽藍,否則此子必將成為觀道的夢魘。
寒笳羽衣、黃袍道士、高冠道士三面圍堵,一次次沖入戰圈試圖支援白衣道士,但奈何伽藍神勇無比,長刀更是縱橫開闔無人可擋。
白發老道飛步沖來,連作手勢,四人佔據四方,結陣相擊。
「殺!」落葉狂飆中再傳伽藍瘋狂吼叫,其勢之烈,讓人膽戰心驚。
「當」,金鐵之聲尚在風中回蕩,白衣道士的淒厲慘叫已如利劍一般刺入四道心底。
長劍沖出了葉濤,一路翻轉著墜入地面。
白衣道士口吐鮮血,踉蹌後退,肩膀上一支短劍霍然醒目,鮮血滲出,迅速染紅了白袍。
黃袍道士一聲厲叱,飛身搶救。伽藍更快,長刀劃地而起,帶起沖天落葉,泥土四射之際,長刀已經削向白衣道士。
寒笳騰空飛起,長劍如驚天之虹,飛射伽藍。
伽藍怒吼,長刀凌空轉向,帶起漫天飛葉,一刀剁下。
「當」,長劍倒撞而回,長刀厲嘯而至,張開血盆大嘴無情吞噬。
就在這瞬間,長刀驟然停止。刀止,風嘯,落葉如浪,瘋狂沖上,霎那間淹沒了寒笳。
長刀驀然調向,逆風而動,如幽靈一般撕開了重重葉幕,一刀砍向了黃袍道士。
寒笳落地,飛葉狂舞,黑紗拂動,長劍黯然垂下。
「當當」,黃袍道士連遭長刀肆虐,步步後退,憤怒的嘶吼聲響徹胡楊林,「殺了他,殺了這個阿修羅!」
寒笳羽衣躍空而起,長劍飛揚,一頭撞入呼嘯狂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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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暴雪張開血淋淋的大嘴,騰空飛起,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與敵騎交錯而過。
戰馬沖過,馬上的人卻被暴雪撞翻墜落,驚天慘嚎嘎然而止。
烈火在狂奔,在怒嘶,楚岳在咆哮,長刀帶起一抹抹猩紅血珠,怵目驚心。
陽虎在左翼飛馳,長刀上下飛舞,無人擋其鋒銳。
魏飛在右路肆虐,長刀厲嘯,斷肢殘臂沖天而起,一匹戰馬更是痛嘶栽倒,馬上騎士尚未落地,便被破空而至的長刀剁為兩截。
王衍和兩名黃袍道士奮力廝殺,觀道的門徒們卻是肝膽俱裂,有膽怯者打算奪路而逃,但西北狼的利爪太過犀利,西北狼的森森利牙更是恐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越是想逃,越是死得快。
凶惡的野狼沖進了羊群,其後果可想而知。
李世民駭然心驚,長孫無忌驚駭欲絕,一群家將侍衛們驚恐不安,把兩人團團圍在中間。有人高喊著逃離此地,但李世民不敢走,長孫無忌也不敢走。這是個陰謀,稍稍有點智慧的人都能看出來,觀道掉進了西北狼的陷阱,而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卻想得更深,他們甚至懷疑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老狼府布得局,都是長孫恆安設下的計。
如果長孫恆安把自己的弟弟和未來妹夫都算計了進來,這個陰謀就太可怕了,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們也是安全的,只要他們靜觀其變,順其自然,那麼就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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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鷂鷹展翅翱翔,上下盤旋,突然,它一飛沖天,發出尖銳唳叫,響徹天穹。
鷂鷹的主人霍然抬頭,吃驚叫喊,「沙漠那邊有人,西北狼還有後援。」
王衍就在附近,聞言撥馬而來,「你確定沙漠方向來人了?」
「仙長,咱可以確定。咱們的人都在這里,飛馳而來的肯定是西北狼的後援。」
王衍臉色略變,心跳越來越快,原以為十拿九穩的一次伏殺,竟然落入了對方的算計。西北狼怎麼知道?從長安來的兩位世家小郎不知道觀道的此次伏擊,泄露消息的肯定是觀道內部的人。誰是叛逆?消息又泄露給了誰?背後的黑手是不是老狼府?
王衍心念電轉,旋即考慮到今天的目標是伽藍,現在胡楊林中觀道的幾位道法高深者正在圍殺伽藍,只要不惜代價拖住這三個西北狼銳士,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殺了伽藍,那麼今天還是觀道贏了。就算給老狼府算計了又如何?伽藍死了,老狼府的謀劃失去了執行者,必遭重挫,觀道就此贏得先機,依舊可以控制西北局勢的發展。
「殺了他們!」王衍手指三個酣呼鏖戰的西北狼,「不惜代價也要剁下他們的頭顱,如果讓他們逃了,後果如何,你們比貧道更清楚。」
「嗚嗚……」號角吹響,觀道的信徒們舍生忘死,四面撲上,瘋狂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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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咆哮。
黃袍道士淒厲慘嚎,身軀在空中翻轉,狠狠撞到了樹干上。
伽藍騰空飛起,長發狂舞,長刀撕開重重落葉,以雷霆之勢厲嘯而下。
白發道士厲聲怒叱,緊隨伽藍之後騰空飛起,長劍發出驚心動魄的嘯叫,如出弩利劍,直射伽藍之背。
高冠道士人劍合一,飛射而起,沖破一層層落葉之濤,直刺伽藍。
白衣道士帶傷鏖戰,面如金紙,已經難以支撐,但他依舊想救援黃袍道士,剛剛飛奔兩步,不料腳下一滑,當即失去平衡,一頭栽倒枯葉之中。寒笳羽衣沖到他身邊,騰空飛起。白衣道士心領神會,單掌拍地,身軀借此之力激射而出。寒笳羽衣嬌軀下墜,白衣道士恰好趕到,一把托住她的雙足,大吼一聲,全力送出。寒笳在落葉中飛行,衣袂在金黃色的枯葉中飛舞,長劍如虹,居高而射,勢不可擋。
「殺!」伽藍的吼聲在風中震蕩。
長刀雷霆劈下,剁進了黃袍道士的胸膛,剁進了樹干,鮮血迸射,慘叫聲淒絕人寰。
「當」,白發道士的長劍刺上了伽藍背上的鉤瓖,劍盾相擊,發出刺耳交鳴。伽藍下墜的身形遭此一擊,驟然變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再次飛起。長刀連人帶樹一起剁實,急切間難以拔出,伽藍被迫棄刀,轟然栽落地面,濺起漫天落葉。
高冠道士一劍刺空。
寒笳羽衣一劍掃空,帶起無數落葉瘋狂舞動。
白衣道士看到道友橫死,悲痛欲絕,忍不住放聲悲嘯,嘯聲淒厲而憤怒,穿透了重重落葉,穿透了幽邃的胡楊林,直沖天宇。
伽藍魚躍而起,急速後退,雙手探後,橫刀「嗆啷」出鞘,鉤瓖緊握。
「轟……」伽藍撞上了樹干,雄壯身軀借力反彈,如箭射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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鷂鷹急速盤旋,尖銳唳鳴越來越急促。
一股沙塵沖天而起,迅速蔓延,由遠而近,聲勢驚人。
王衍連聲怒吼,指揮幾名精壯大漢拼死圍攻楚岳。
兩名黃袍道士手端長矛,與陽虎、魏飛奮力鏖戰,不惜代價分割三頭血腥「惡狼」。
號角連響,不停探詢胡楊林中的動靜,但胡笳之音渺無蹤跡,除了厲嘯的胡楊林,飛舞的落葉,偶爾隨風傳來的金鐵交鳴,就再也听不到任何聲音
「仙長,敵援已至,快撤,遲恐不及。」
「先生,西北狼有意拖延,明顯就是等待援兵,快撤。」
王衍置若罔聞,瘋狂攻擊。
觀道的信徒們堅持不下去了。地上的尸體,天上的沙塵,還有一去不復返的寒笳羽衣,種種跡象證明,今天的伏擊失敗了,掉進了別人的陷阱,如果再不走,必定身首異處。
有人打馬而走,向東南方向的戈壁灘亡命飛馳。有人調轉馬頭,向西南方向的綠洲奪路狂奔。
「殺!」陽虎驟然爆發,吼聲如雷,長刀如驚天大錘,舞出片片殘影,瞬息之間連剁八刀,第九刀下,長矛砰然斷裂,黃袍道士一分為二,頭顱連同半截身軀飛射而出,另半截殘尸鮮血迸射,懸吊于戰馬之上。
「殺!」魏飛冷森厲叱,長刀忽如靈蛇一般纏上了長矛。白光破空而出,一把犀利的刻刀悄無聲息地釘入了黃袍道士的咽喉。「唰」一聲響,頭顱沖天而起,一腔熱血如泉噴射。
「殺!」陽虎縱馬飛馳,魏飛風馳電摯,兩騎如厲嘯長箭,瘋狂追殺觀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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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抬頭望天。沙塵鋪天蓋地而來,風中傳來隆隆的馬蹄聲,激昂的大角聲。軍隊,來的竟然是軍隊。
李世民的心髒「砰砰」狂跳。長孫無忌也是面如土色。一群家將侍衛們緊握武器,恐懼不安。
這里是西北,是野蠻人的天下,不管是西北漢人還是西土胡虜,一個個桀驁不馴,驕悍跋扈,殺人如屠狗。長孫恆安算什麼?在這里當真說話算話?試想當初就連權勢顯赫的黃門侍郎裴世矩都折交下交如伽藍這樣的西北悍卒,由此可以想像西北人的彪悍。沒有西北人替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權貴賣命,這些權貴能在西北如願以償地謀取到自己的利益?
三頭凶悍的西北狼正在肆無忌憚地殺戮。
先前楚岳擋者披靡,連殺十人,以雷霆之威震懾了伏兵;接著又來了兩頭狼,形勢卻變了,三頭狼故意戲耍對手,慢慢地玩,慢慢地殺,慢慢地摧毀對手的勇氣和士氣;更重要的目的是拖延時間,等待援兵,然後把對手全部吃下去,一個不剩。
觀道的人如果都死了,我們還有活命的機會嗎?這一戰,到底誰伏擊誰?誰是獵人?誰又是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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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的第三把橫刀插進了白衣道士的胸膛,把他釘在了樹干上。
他拔出了第四把橫刀,一刀砍斷了長刀的刀柄。
橫刀慢慢地插進了已經死絕的黃袍道士的尸體,把他繼續釘在樹干上。
白發道士睚眥欲裂,握劍的手在顫抖;高冠道士臉色鐵青,黃袍上血跡斑斑,腰月復間隱約還有鮮血在緩緩滲出。寒笳羽衣站在飛舞的落葉中,衣袂翻飛,若隱若現。
伽藍雙手握住了長刀殘留的一尺斷柄,將其從樹干和尸體中猛然拔出。
黃袍道士的頭顱連著半截胸脯轟然落地。
長發飛舞,長刀森然。
「殺!」
驀然,伽藍縱聲狂吼,拖刀飛奔,一路狂飆,一路落葉,氣勢如虎,「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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