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塵冷笑一聲道︰「說得過了,就容易讓人覺得虛偽……你不過,是安王的翻版罷了。」
「你錯了,也許安王不算一個好丈夫,有那麼多妻妾那是世俗之風,可是他的為人心性,卻頗為大氣,你並不了解他。」刺竹低聲道︰「當年匈奴進犯,擄去簡王世子,也就是當今太子,他千里窮追,硬是在邊境將太子救回,那也是一段廣為流傳的英雄傳奇。」
清塵蔑笑一聲︰「如今,不也打不過蒼靈渡?!」
「你又錯了,」刺竹輕聲道︰「他若強攻,未必會輸,就好比秦階用人多對抗你們兵精,胳膊始終擰不過大腿……只是,他不願意看到我們兩敗俱傷。安王愛才,尤其喜歡沐家軍……是人都知道的,不是什麼秘密。」
清塵靜靜地看了刺竹一眼,冷聲道︰「對有利用價值的另眼相開,淮王也是這樣做的。」
「淮王焉能跟安王相提並論?」刺竹笑道︰「我且告訴你,你不可與淮王交心,卻可盡信安王。」
「是嗎?」清塵大笑起來︰「五十步與百步,自詡高超耳。」
刺竹呵呵地笑著,順手就把胳膊搭到了清塵的肩膀上,悠然道︰「誒,此言也不差,我們兩個,也是五十步與百步耳……」
清塵比刺竹矮了一個頭,刺竹此番說話,滿臉的居高臨下,又離得近,清晰地看見清塵的臉上淡淡的絨毛,刺竹眼光一轉,落在清塵的唇上,忽地笑道︰「你沒有胡茬?!」
他的臉近在咫尺,清塵莫名地有些慌亂,就在刺竹取笑的這刻,清塵一擺肩膀,刺竹的胳膊落空,一下便塌了下來,趁著他身子一措,清塵轉過頭去,說︰「沒胡子不奇怪啊,我發育得晚,還是個孩子呢……」
「你都十六了!」刺竹見清塵想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擰過來,捏住了他的下巴就仔細地看起來,只端詳著那干淨的人中處,一邊伸手去模,一邊嘀咕道︰「讓御醫看看,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總該有些胡茬的,不會這麼干淨,而且你也沒變聲……」
「行了,行了!」清塵把手一擺,不耐煩地說︰「我就是有病,也跟你沒關系!」
刺竹開始不依不饒︰「有病就治病,你家就你一個呢,還指望你傳宗接代……」
「你怎麼這麼喜歡操空心啊?」清塵乜了他一眼,氣咻咻地說︰「你都二十多了,不也沒成親,憑啥對我指手畫腳?!」
「我這可是好心啊,」刺竹叫道︰「安王說,只要你肯歸順,就去跟皇上說,把初塵公主該許了你,你要是有病……那不是害了公主?」話一出口,忽地覺得不對,似乎說漏嘴了,趕緊閉上嘴巴,瞪著兩個大大的虎眼,一眨不眨地望著清塵。
清塵顯然也因為他的話有些吃驚,他皺著眉頭,深深地看了刺竹一眼,卻沒有再說話,默立片刻,便又轉而朝向寬闊的江面,一動不動地站著,不知再想些什麼。
身後想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清塵沒有回頭,他拿不準刺竹這番話到底是故意透露信息,還是真的說漏了嘴,但是他猜想,接下來,走近的刺竹一定會繼續勸降工作。可是刺竹在他身後輕輕地停住,說出來的,竟然完全不是他的預想。
「你爹好些了,雖然還是昏迷不醒,但是臉色好些了,而且傷口也在好轉,接了血痂,只要好好照顧,我估模著,大概個把月,他就能醒來……」刺竹的聲音好像此刻腳邊的流水,緩緩柔柔︰「你不用擔心,安王派了六個人輪番照顧他,擦身、喂藥、翻身,換藥,你不會後悔把他留在那里的……」
清塵的眼楮,落在暗綠清澈的江水上,他默然片刻,低聲道︰「說說你爹。」
啊,刺竹怔了一下。
「別老是說我爹,也說說你自己的爹。」清塵淡淡地說︰「你那一路上,對我的家事刨根問底的,也換我來了解了解你了,說吧。」
到底是少主了,說話口氣就是大。沐清塵,就如他自己所說,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情。刺竹笑著說︰「你每次跟我做交換,都不議價的哦……」
「那有什麼好商量的,你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清塵斜眼看著他,一臉傲然︰「難道你還有什麼籌碼,可以跟我議價?」
「主動權永遠都在你手里。」刺竹無奈道︰「好吧,我老實交代。我爹是安王的副將,也是安王妃的親哥哥,他一直跟在安王身邊,四處征戰。他是個老實人,話特別少,就跟你差不多……」刺竹看著清塵,輕輕地笑了一下。
清塵冷冷地斜一眼過去,刺竹便正了臉色,又說︰「我爹戎馬一生,只是跟在安王左右,也沒什麼大的功績。攻取廣良城的時候,跟你爹單挑,被你爹刺傷了腳筋,當時沒有好好治療,後來成了舊疾,每到春天就發作,疼痛難忍。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只得離開軍營,回家休養,這幾年越見不好,一到變天就無法下床,一年時間里,約莫有八個月是躺在床上的。」
「這麼說,你其實跟我還有仇呢。」清塵盯著刺竹的臉,仿佛陽光從崖壁反射過來,有些刺眼,他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打仗麼,總是難免要受傷的,」刺竹的笑容很豁達︰「陣前之傷,豈能為仇?從前是各為其主,今後若是變成了同道中人,難道還要私下里砍回來不成?!」
不知為何,听了他這句話,清塵的耳邊,飄過來的是父親的那句輕幽的「打仗麼,哪里會沒有傷亡……」也許是刺竹有些象父親,也許是父親此刻讓他是從未有過的掛心,所以,面對刺竹,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父親。
刺竹見他出神起來,便湊近了跟前,低喝一聲︰「嘿!」
清塵一驚,回過神來,不滿道︰「咋咋呼呼干嘛?!」
「你在想什麼?」刺竹笑眯眯地問。
「我在想你這人,怎麼這麼粘巴,令人討厭……」清塵哼了一聲,把心事遮掩起來。
「不對!」刺竹呵呵地笑道︰「我覺得你喜歡粘巴的人。」
切!清塵又從鼻子里哼一聲出來。
「秦駿比我還粘巴呢!」刺竹哈哈大笑。
清塵的臉色倏地變了,眉毛一條,那漂亮的眼楮里頓時寒意滿滿。
刺竹只當沒看見,嬉皮笑臉地問︰「你跟他交情似乎很深啊,說說你們倆的事情給我听听……你想知道我什麼,我就一五一十地說,作為交換……」
「你少給我提他!」清塵眉毛一豎,刺竹才覺不妙,已經感到眼前黑影一閃,在定神下來,清塵劍尖的寒意已經迫到了喉間。
這麼快的速度啊,刺竹只好一邊後退,一邊訕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清塵那寒霜滿布的臉忽地就緩和了,他手一抖,劍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形,發出「嗖」的一聲風響,已經入鞘。他淡然道︰「剛才指向你的劍,就是他送給我的。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關系。」
「哎呀,有話就說嘛,非要動手演示什麼羅,」刺竹模著胸口,仿佛被嚇得不輕,帶著埋怨和後怕,又開始笑︰「他干嘛送劍給你?」
「你怎麼對我們這麼好奇?」清塵的眼楮里飛快地滑過一絲精光。
刺竹笑道︰「你好像不喜歡男人,可是,他好像卻很喜歡你,而且,你似乎不反感……我就是好奇……」
「趙刺竹。」清塵坦然道︰「你不要裝傻,你要笑意盎然地唬唬別人,我不管,在我跟前,收起你陰陰陽陽那一套……」
「你對沒有意義的事情,根本不會產生好奇心,哪怕是人都看出了不對頭,你也不會有興趣。」清塵漠然道︰「我說對了嗎?」
「呵呵,呵呵,」刺竹偏著腦袋笑,再次把話題引回來︰「我不就是擔心初塵公主今後的幸福,才關心你……」
「趙刺竹!」清塵猛地大吼一聲道︰「剛才難道是說漏嘴了?!」
刺竹怔怔地,眨了眨眼,少頃,又扯著嘴巴笑起來︰「就算故意說的,也是實話,又沒騙你……」
「趙刺竹!」清塵怒道︰「你繞那麼大圈子,不就是為了勸降?!你在磨嘰,信不信我一劍刺死你!」說話間,手就放到了劍柄上,似乎真要拔劍。
「誒……稍安勿躁……」刺竹趕緊抬手,示意他不要氣躁,然後陪著笑臉道︰「我真就是關心你……你說我們同路的交情,你救過我,我把你當兄弟……」他見清塵依舊一臉鐵青,趕緊把笑容堆得更加燦爛,提醒道︰「你不記得了,當時你去借兵的時候,我不是沖你笑來著,你這麼聰明,當是知道,安王希望給你個人情的……別說我沒幫過你……」
清塵眼珠子轉了一下,手從劍柄上放下來,依舊瞪著刺竹。
「嘿嘿,」刺竹見他臉色緩和了,又笑容可掬道︰「我就是擔心秦駿對你動歪腦筋……」
「你擔心公主別往我身上扯。」清塵甕聲甕氣地說。
「擔心公主是盡責,擔心你那是兄弟情分……」刺竹話還沒說完,清塵忽一下抬起頭來,直視著他,冷聲道︰「你直說了吧,就是懷疑我是個女的,對不對?」
刺竹嘻嘻地笑,拖長了聲音︰「你是個女的麼?」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清塵的臉上,高深莫測的微笑,轉瞬之間變成了凜冽的陰森。
刺竹還在笑,眼楮卻盯著清塵一動不動︰「你是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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