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統帥,我命令你,再不得出戰。」刺竹悶聲道︰「你必須服從命令。」
清塵默然片刻,輕聲道︰「如果秦駿真的抓了我,你們不用顧忌我,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你還以為,他不會把你怎麼樣嗎?」刺竹幽聲道︰「清塵,我今天跟你說,生擒秦駿,是個冒險。如果他還是從前的秦駿,也許能行……」
「可是,你擒不了他。從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我就知道他早有防備,這樣,你出手偷襲,是無法奏效的。他因為你而出來,是對你有情,可是,這份情,已經不再是從前。他仍舊愛你,可是這愛,已經不那麼單純。他對你的防備,從你刺他那一劍開始,有了理智,有了冷酷……你不能再用從前的眼光看他了……」
「我要你擒他,也是試他,他不但有了防備,而且處心積慮想要擒你……他是不會傷害你,但是他會用你來制約我們……」刺竹低聲說︰「難道你還听不懂嗎?他要你這個人,也要用你,來要挾我們退兵。」
刺竹看著清塵,一字一頓地說︰「我們抓他,和他抓你,絕對不會是一樣的。」
清塵看著刺竹,不說話。她不停地眨著眼楮,眼楮里,淡淡的光散開,飄起一絲落寞。
「他希望你去冒險,但我不會拿你去冒險。」刺竹決然道︰「從現在開始,你就在帳篷里休息,一步也不許離開。」
清塵沉默許久,才悻悻道︰「我是個軍人,不讓打仗,還能干什麼?」
「可以干的事情多了,睡覺也行啊,」刺竹挨著她坐下,柔聲道︰「放心吧,有我呢。」
他轉過頭,看著地上的沙子,輕輕地說︰「我不希望秦駿再看到你,不希望你去面對秦駿……我趙刺竹歷來穩重,如果說真有一時沖動做過什麼錯事,那就是不該在你請辭的時候,以秦駿逃匿未歸而留下你……」
她不說話,也看著地上的沙。
「清塵……」刺竹喃喃道︰「我不想你有事,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可以說我自私,但是我,不想看見秦駿看你的眼神……」
不知過了多久,帳篷里的燭心,忽然輕輕地晃了一下,似乎有風吹進了帳篷。
刺竹緩緩地站起身,斜頭,望著清塵微微一笑︰「是時候了呢。」
帳外,士兵通傳︰「大軍還有半個時辰即可到達。」
刺竹整好甲冑,看清塵一眼,復又說道︰「你隨大軍一起,不可再貿然行事。」
「一切有我呢。」言畢,他忽地笑起了,呵呵,呵呵,仰著頭,爽朗豪氣。
清塵怔怔地望著他,見他胸有成竹一般,笑得縱情,啞然片刻,不由得也微微一笑。
大軍已到,帳外卻依舊安靜,清塵悶坐在帳內,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既不見父親過來,也沒有了刺竹的消息,想了想,終是一咬牙,出了帳篷。
眼前,好狀況而奇異的景象啊。
地上,一塊塊的黑布,是什麼?士兵無聲而緊張地忙碌著,扎著綁帶,居然無暇理會她。清塵一路走著,感到風漸漸地大了,她捋開臉上被吹亂的頭發,終于看見了父親……
緊走幾步,拉住了沐廣馳的胳膊,喊道︰「爹!」
沐廣馳親昵地模模她的頭,說︰「五陽帶信過去,叫我們把女乃娘帶過來照顧你,誰知路上她中暑了,還歇著,你過去看看她。」
安王看了清塵一眼,似是無意道︰「肅淳接到旨意,回京和他娘一起,進宮商議迎娶事宜了。」
刺竹竟然是叫五陽回去接女乃娘?清塵有些吃驚,不過是肚子有些不舒服,想來男人照顧不方便,他居然會想到吧女乃娘帶過來。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嘆,這個趙刺竹,表面上好像懵懂不開竅似的,卻也體貼入微。
最讓清塵感到別扭的是安王的態度,自打知道她是個女孩,態度也由欣賞變成了憐愛。這一下貌似無意地提到了肅淳,絕對是有意的,放寬她的心,把她推向刺竹?這些男人的心,緣何都如此玲瓏?
「刺竹說,三更的時候,會是西南風,從風口那邊刮過來,風力很大。」沐廣馳的話,打斷了清塵的思緒。
清塵忽地明白了,刺竹的計策!
用風箏帶人過去,順風而進,在這黑夜,神不知鬼不覺。秦駿此刻,正被關前一撥撥叫陣不應的沐家軍迷惑著,以為除了叫陣刺竹再無他法,可誰知,還有一招偷天換日。
清塵一頓,呼啦啦地朝沙丘上跑去,那是最高的地勢,一定從那里出發。
果然,刺竹正在綁風箏,一扭頭,忽地看見清塵跑了過來。他停下手,望著她,可是她卻停住了。
在不甚分明的光亮中,只看見清塵顰著眉頭,輕輕地咬著下唇,愈發像個孩子了。刺竹笑了一下,說︰「叫你不要出來,想要軍法處置?」
清塵不語。身後,安王和沐廣馳已經過來了。
「我就怕你看見,知道好玩,一定要去……」刺竹笑道︰「這個我玩過幾回,你還是個生手,不合適,老實待在這里。」
沙丘下,那頭,關前,沐家軍正鳴金收兵。這也正是突襲兵要出發的號令。
風沙已經起來了,天地間,揚塵起,混沌一片。刺竹背著黑色的大篷布支架,緩緩地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清塵一眼,借著風力一鼓,呼嘯而去——
清塵一措身,疾步要追,卻猛一下,被沐廣馳揪住了胳膊。
滿眼間,只有風沙。可是他站在沙丘之上的身影,卻那麼清晰地嵌在她的腦海里,還有他最後那一眼,只有她能懂其中的意思。他會回來的,討要屬于他的那個答案。
也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天色微亮之時,關口被打開,沐家軍涌進了回頭關。
兩千精銳的沐家軍從天而降,趁著夜色,攻下了回頭關。
可是,回頭關地勢太高,風力只夠送精銳進入通道夾壁,無法穿越那麼長的通道,進入麗水城。所以,即便回頭關被攻破了,麗水城卻還是秋毫無犯。
刺竹渾身污血,在通道內查看。秦駿原本為了防御抵抗方便,挖了一條水渠供應回頭關,如今回頭關失守,他進入麗水城死守,就把閘門關了,渠內還有剩水,但也在漸漸枯竭。
「我們的水還能保證兩天,但是剛剛過去戰役,士兵需水量有所增加,」安王抬頭看看天︰「白天太熱,通道內能呆的士兵不多,多數在外面搭帳篷,不論從體能來說,還是從供水來說,都不能拖,」他說︰「兩日內,必須攻克麗水城。」
「實在不行,我們就強攻。」沐廣馳說︰「背水一戰,速戰速決。」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刺竹看了清塵一眼,低聲道︰「再給秦駿一個機會,只要他肯降……」
清塵皺皺眉頭,她知道,秦駿若是想降,早就降了。她默默地望了一眼刺竹身上的污血,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秦駿一方面嚴格地控制著水源,以勒制住大軍的咽喉,另一方面,以逸待勞,所以雖然他城內士兵不及安王大軍數量多,卻是佔盡優勢。
刺竹一夜未眠,雖未受傷,體力尚可,卻也不太適合此時出戰。即便他去叫陣,秦駿也一樣不會應戰。
此時,最好的辦法,還是要擒得秦駿。
刺竹掀開了帳簾,喊道︰「清塵……」
女乃娘回身道︰「趙將軍啊,清塵出去了。」
「出去了?」刺竹皺皺眉頭,笑著問道︰「她肚子不痛了?怎麼你一來她就活蹦亂跳了,你給她吃了仙草啊……」
「哪里呢,」女乃娘細聲道︰「她呀,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女孩子的毛病,過了那幾日,自然就好了……」
刺竹這才听明白,訕訕地紅了臉,支吾一陣,問︰「她到哪里去了?」
女乃娘搖頭,正要說話,忽地沐廣馳滿臉紅紅地進來了,似是趕得很急,聲音也有些緊張︰「清塵跑麗水城下叫陣去了——」
不好!刺竹心底一沉,飛快地尋了馬,趕鞭就走。他當然知道清塵是去干什麼的,但是他也更清楚,秦駿正張網等著清塵呢。
秦駿已經出城了,這次兩人毫不客氣,一見面就打上了。
正打得難分難舍間,清塵忽地從口袋里,抓出一把沙子,對著秦駿的眼楮撒去,秦駿頭一偏,避過,再回頭,冷不丁,清塵又是一把沙子撒過來,秦駿手快,扯起披風一擋,尋思著,這花樣該玩完了,沒想到才一抬頭,又是一把沙子迎頭而下……
眼楮都快睜不開了,秦駿心知不對勁,趕緊策馬回奔,清塵哪里肯饒,夾馬追過來。
刺竹已經趕到了陣前,看見清塵在追秦駿,一邊飛馬過去,一邊喊道︰「小心有詐!」
話音未落,忽地斜刺里跑出兩名秦軍士兵,揮手一撒,一張大網罩頭而下,清塵愕然間,下意識地拿劍去砍,可是,到底還是慢了半拍。刺竹遠遠地,只眼見得清塵和雪塵馬都被兜入了網中,墮在地上,被拖向城內。
刺竹只覺得腦袋一炸,全身的血都涌了上來。他「啊——」一聲大喊,揮舞著大刀,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
親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刺竹能救下清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