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尾年初,郭氏每天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準備各種各樣的祭祀,而劉秀對這些並不是那麼的熱衷,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跟馮異商討親征彭寵的事宜。而在親征彭寵之前,他還有一個人要處理,涿郡太守張豐。這人受到彭寵的蠱惑,突然起兵謀反,雖然為禍不大,但是,卻有礙平定幽州。劉秀連續幾天都在廣德殿跟馮異商討對付他們的辦法,就連自立為帝的李憲都拋到了腦後。
劉秀親征,這是郭氏即將面臨的一個大難關,雖然她也知道此生陰氏想要隨軍出征可能性已經很小,不過,任繯就不好說了。算著月份,任繯的這個孩子,倒是跟前一世的劉陽差不多時間出生。
「娘娘,送往四親廟的祭品已經準備好了,大長秋請您過目。」映心看著郭氏的臉色陰晴莫測,回事兒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祭祀除了一些活的牲畜,還用到很多其他物品,劉秀今年是做了甩手掌櫃,諸事都交由長秋宮處理。郭氏也擔心給人抓到把柄,所以凡事都是親力親為,幾天下來就累瘦了一大圈。
紅宛自是心疼自己主子,「這些事情大長秋管了好多天了,從來沒出過岔子,娘娘就不必看了吧。」
「四親廟的祭祀非同小可,萬萬不可馬虎了,你去請大長秋上來吧。」四親廟祭的是皇考南頓君以上四位祖先,也就是劉秀的父親,祖父,曾祖和高祖,其重要性可想而知,郭氏不敢有半點馬虎。祭祀的禮儀自然由宗正卿負責,祭品卻是需要內廷供奉,出了半點差錯,就是不敬祖先了,郭氏不敬誰,也不敢不敬劉家的祖先。
隨著大長秋一起進來的,大概有十來個小黃門,手里各捧著一個托盤,分別是五方土、五方水、五色谷、而其中,最主要的還是玉帛,玉刻獸面,襯太陽紋。帛繡雲紋,素色無垢。燃燔柴以達天听,焚高香以敬四方。听起來是玄而又玄的,最後其實不過是化為塵土。然而不管這些東西最後是化為塵還是化為土,但是現在卻絲毫不能有差。
「犧牲屬和司樂屬雖然貴宗正所管,大長秋也該隨時過去看看,決不可出半點差錯。」
「奴才明白,這些祭品娘娘看過以後就直接封存,奴才親自送到宗正那邊,其他兩處的準備情況也就可以當場查問。」
尹善做事向來有分寸,郭氏點了點頭,「恩,大長秋有心了。這段時間宮里著實繁忙,上上下下都要打起精神來,把這幾件大事都辦完了,本宮自有重賞。」
「奴才們為娘娘辦事,自當盡心盡力,不敢當娘娘厚賞。」尹善這會兒算是明白了,這大長秋看起來是位高權重,但也是操碎了心,跑斷了腿。不過,他就算真的累死,也得死在這個位置上。
「所有的祭品必須要小心看守。」
「諾」最近宮里不是那麼太平,取五方水的時候就差點出了問題,尹善早就讓他那些徒弟們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必保萬無一失。
沈風深夜到了長秋宮,還以為皇後是讓她派人看守祭品。卻不想是另有差遣。
「娘娘不是讓屬下派人去看著祭品」
「尹善如果連這麼點事兒都做不好,這個大長秋也就不用當了。」
「可是上次五方水的事情並不是意外,只怕還會有那不要命的。」
「那個宮女是受了脅迫的,本宮也不敢保證宗正那邊是不是也有這樣的人。不過,尹善是個明白事兒的,斷不會自毀前程。」
皇後既然那麼相信尹善,沈風也不再多事,畢竟那陰貴人能指使得動的,也就那麼幾個,尹善加點小心,應該可以應付。他雖是見多識廣,但是手上這一疊枯葉,實在不知道有什麼用處,他試探著問道,「娘娘是要我把這葉子放進燻爐里?」
「是的,不能早也不能晚。後天寅初開祭,妃嬪們不到丑時就要起身,這個葉子雖然燃的快,不過要想發揮作用,怎麼也得一個時辰,你算著時間,找機會放進去。」
雖然有些復雜,但是這對沈風來說仍然是輕而易舉的,「娘娘盡管放心。」
郭氏相信沈風很快就會明白給他的是什麼,這也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陰麗華自作孽,也怪不得別人。
五方水自劉秀稱帝以來,就供奉于尚書台。此番祭祀,長秋宮派人去請,一路之上可是小心翼翼,兩隊護衛保著幾個瓶兒,一路上堅壁清野,就怕有人沖撞了。實際上這已經是很高的警惕了,在宮中原本不必這樣,可是偏偏就有那不開眼的宮女一頭撞了過來,如果不是趙普機靈,把灑掉的水用袖子遮了,這事情恐怕還真是不能善了。
回到長秋宮,郭氏重重賞了趙普護水有功,只有她跟尹善知道,所謂的五方水早就灑掉了一大半,紅宛不著痕跡的用井水填滿了,再沒人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陰麗華想必是瘋魔了,敢在這樣的事情上做手腳。郭氏只好把早早預備好的青木葉子給她用上,讓她也嘗嘗她家鄉的美味。況且,作為女子能夠參與的祭祀也就只有這麼一次,大好的機會如果錯過,老天爺都會看不下去的。
第三天一早,陰氏起床的時候頭有些暈沉沉的,不過,她以為是時辰太早,也就沒有在意。想到自己的妙計,還有一絲得意。她讓巧心服侍著按品大妝,隨後去了長秋宮,雖然時時感到不適,但仍然勉強撐著,忿忿地跟在任繯的車架後面,到了四親廟。
劉秀帶著公卿大臣在正殿主祭,皇後則帶著妃嬪公主還有宗室命婦跪在側殿。一時禮樂莊嚴,萬分的肅穆。
郭氏去年是錯過了這場好戲的,如今身在其中,也不得不感慨皇室的威嚴。祝文乏味冗長,再加上煙霧繚繞,陰氏就有些跪不穩了。而這個時候,巧心是不能跟在一旁的,她也只能強自撐著,順便期待著她一手布置的好戲。
郭氏雖然看不見她,但是卻時刻留意著身後的動靜。陰麗華能一直堅持到現在,她只承認這隨意曬干的葉子,比不上精心炮制的香料。
迎神之樂結束,劉秀開始獻玉帛,宗正在旁邊念念有詞,听得不太清楚,大概也就是國家富強、百姓安康一類的。獻完玉帛還得獻俎,,宗正又換了套詞兒,郭氏已經懶得去分辨他說了些什麼了。獻完俎還得獻爵,就是這麼反復折騰了七八次,郭氏心里偷著樂,皇帝也是不容易啊,一會起來一會兒跪的,還不如她們就在這兒跪著安穩。
終于熬到了最後一步,要將所有祭品一並焚燒,取意煙氣升騰,可以直達高空。這本是祭祀天地神明的方法,但是劉秀登基以後,為顯示其血統的特殊,取敬獻天地之法祭祀先祖。朝中大臣,能征慣戰者眾,熟知禮法者少,也就這樣不倫不類的混了過來。
劉秀登高遠望,見到煙氣升起,儀式就算結束了。舞樂改為太平盛樂,意思也就是老祖宗們享用過了人間的美食華物之後,在看看會兒歌舞。等到太平盛樂之後,就可以奏起送神之樂,劉秀也就可以帶著他公卿們回宮了。
「這怎麼可能?」
陰氏聲音雖然很小,郭氏卻听的清清楚楚。「貴人說什麼不可能?」
「我沒說什麼。」陰麗華大驚之下有些失態,惹得眾人紛紛側目。
「沒什麼就沒什麼吧,雖然主祭已經結束,但是還未送先祖離開,貴人也該保持莊重肅穆。」郭氏故意壓低了聲音,不過旁邊的兩位公主可是听得清楚,連帶著她先前就發出了聲音,都不滿的瞥了她一眼。
陰氏一時也不明白是哪里出了紕漏,心中焦急萬分,再加上早起是就頭暈腳軟,現在跪了那麼久,根本就支持不住。
「陰姐姐」
任繯就跪在她的身邊,見她栽倒也不能不管不顧,結果被她撞了個結實,可是受罪不小。陰麗華倒在地上,雙目緊閉,任繯抱著肚子直喊疼,側殿里一時亂成一團。
「都不要吵。」郭氏沉聲喝道,「各自跪好準備送帝神。」
宗親夫人們攝于皇後的威嚴,不在多言,她這才轉頭對湖陽公主說道,「煩勞公主出去叫幾個有力氣的婆子把兩位貴人抬到後殿去,再傳大長秋回宮請太醫。」
眼下這個情形,也只能這麼辦了,劉黃點了點頭,趕緊出去找人。
劉伯姬扶住陰氏,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郭氏扶著任繯,低聲的安慰著。任繯強忍著疼,大滴大滴的掉著眼淚,但是也不在出聲。終于等到了送帝神的樂聲,湖陽公主也帶了幾個婆子到了,不知道從哪來還拆了兩塊板子,把兩位貴人抬了出去。
後殿也不是供人歇息的,不過好歹還有個矮榻,這邊剛把兩位貴人放好,中常侍就進來了。「娘娘,皇上听說剛才側殿有哭鬧聲,差奴才過來問問情況。」
「哎」郭氏急的直頓足,「陰貴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暈倒了,還偏偏砸在任貴人身上,任貴人可能是動了胎氣,本宮已經命人回宮宣太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