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郭氏還能夠鎮定自若,劉秀都有些佩服她的勇氣,「你們都退下,朕跟皇後有話說。」
陰氏還想再鬧,卻被劉禮強拉了出去。等到閑人都退干淨了,郭氏才似笑非笑的對劉秀說道,「陛下單獨留下臣妾,不知道有什麼話要說?」
「你當真一點都不害怕?」劉秀相信郭氏早就已經猜到劉衡一事他會讓誰來承擔,而她還能夠這樣的鎮定自若,他心中有些好奇。
「臣妾既沒有害過人,又有什麼該害怕的呢?」
「你的嘴倒是挺硬的」
郭氏好像听到了什麼笑話一樣,「陛下這話我就听不懂了,陛下明知道這事情跟臣妾沒有半點關系,何以還會期待臣妾心虛害怕呢?」
郭氏在劉秀面前一向賢惠,從來不敢頂撞,此刻言語譏諷,眼中還帶著一股子不屑,劉秀還真有些惱羞成怒。「你敢說這麼多年你就沒做過虧心的事情?」
「那臣妾得好好想想。」郭氏故作認真的思考了一番,「建武二年,臣妾被立為皇後,宮中勾心斗角,都出自陛下的愛妾陰麗華,臣妾不但沒有追究,還悉心養大了她的兒子劉禮。陛下的寵姬任氏,屢次對臣妾不敬,但是她死了以後,臣妾還是把她的兒子當成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一般看待,朝中沒有人不知道,臣妾對劉莊的寵愛,甚至超過了親生的兒子。臣妾為後十六年,上體天心,下恤妃嬪,敬奉宗廟,眷顧功勛,就連宮中的奴婢,臣妾也是諸般善待,臣妾倒是不知道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
「好一副尖牙利嘴,朕差點都要以為你是曠古賢後了。」
「臣妾自然不敢跟先賢媲美,但是亦不敢妄自菲薄。作為妻子,臣妾相夫教子,作為皇後,臣妾心系萬民,陛下倒是說說看,臣妾哪一點做的不好。」
「你串通太子意圖謀反,又作何解釋?」
「太子本來就是國之儲君,繼承帝位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需篡謀。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不過你騙得了自己,堵得住天下的悠悠眾口嗎?」。郭氏突然不再賢也不再忍,厲聲的喝問劉秀,句句見血。
「你……」劉秀突然覺得一陣陣的胸悶氣短,說不出話來。
「陛下沒有話說了麼?那麼臣妾倒要問問陛下了,太子有什麼不好,你對他百般挑剔,逼得他小小年紀就要離宮避禍,回來之後還要過跟囚犯一樣的日子。他在外出生入死,血戰功成,陛下非但沒有半句夸獎,反而處處提防,你讓他情何以堪,難道他不是你的兒子?」
劉秀不能容忍郭氏如此放肆的跟她講話,大聲喊道,「來人啊?」
「陛下找誰,執金吾嗎?太子剛剛請他過去問話了,太子可是很關心弟弟的,劉衡突然死了,他得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你是這是要造反了」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要造反,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我過夠了,我要讓我的兒子從此以後能睡個踏實覺。」郭氏冷冷的盯著他看了半天,繼續說道,「陛下盡管放心,我會讓天下人都覺得太子即位是天命所歸的。」
「你……」劉秀想要站起來,奈何胸悶氣短,頭暈眼花,他只能扶著桌案,勉強的坐著。
「陛下最好不要動怒,太醫可是說了,陛下的病情,不宜生氣。」
劉秀想起太醫的告誡,慢慢的穩住心神,「我竟然一直都錯信了你,卻原來你早就圖謀不軌。」
「這你倒是說對了,十六年了,我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劉秀沒想到郭氏的怨恨之心有那麼深,「十六年?後位已經給了你,你還有什麼不知足?」
「陛下真的是把後位給了我嗎?這後位是我河北十萬大軍,和我三個舅舅的命換來的吧我每每想到我這後位是怎麼來的,都如坐針氈。難道陛下就沒想過自己這帝位藏了多少背信棄義,卑鄙無恥嗎?」。
「你放肆?劉揚謀反,其心昭昭,如果不殺他,勢必天下大亂。」
「天下大亂,陛下真是老糊涂了,那時候天下本來就是亂的。陛下雖然是皇帝,所控制也不過就是河北的幾個州縣而已。我舅舅如果真要謀反,你在河北的時候早就反了,等你到了洛陽,天高皇帝遠的時候反而要謀反,陛下自欺欺人也就算了,但是不要把天下人都當成了傻子。」
劉秀知道郭氏這是想要故意氣他發病,索性不理會郭氏說些什麼,一心等著陳俊進宮救駕。
「陛下在等陳俊吧,他是不會來的。」
「朕原本想要念著夫妻之情,放你們母子一條生路,但是你既然自求死路,就不要怪朕了。」
「生路,那我就先謝過陛下了,陛下既然如此有情義,你放心,我也會陛下留一條生路的。但是,你不要誤會,我為的絕不是什麼夫妻之情,我是不想太子有弒父的內疚。」
「郭聖通,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長秋宮的幾個孩子朕都可以不追究。你要知道,只要宮里出了異常,李通就會馬上率兵包圍皇宮的。」
郭氏听了突然冷笑起來,「李通啊,陛下知道李通最想要什麼嗎?」。
郭氏這句話讓劉秀的心突然一緊,李通不會被她收買了吧?
「陛下不知道嗎?李氏為了追隨陛下,全族覆滅,李通如果不能留下一絲血脈,你覺得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嗎?你那好妹妹,自己不能生養也就算了,卻還能容忍妾室,這不是活活的要斷送掉李家的宗廟?」
「伯姬屢次意外流產都是你做的?」劉秀恨恨地問道。
「這只能怪她自己。」
「你……」劉秀覺得自己的心口更痛了。「李通絕不會為了這個就背叛朕的他已經病入膏肓,也不再怨恨伯姬,何必跟你沆瀣一氣。」
「那如果他的兒子就在我的手里呢?你說他會不會為了陛下,把李家最後一點血脈斷送」
「李氏的忠心,不是你能控制的。」
「那我們就是目以待吧,陛下」
中常侍就在外面,一定听見了他們的對話,但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看來也是被郭氏收買了。「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臣妾能敢怎麼樣啊,是陛下把臣妾留下來的,臣妾自然是要听陛下的呀」
「听朕的?那你就趕緊給朕退下」
劉秀的意志力還真是夠頑強的,郭氏這樣氣他都還沒有發病。她只能在加把勁兒了,「陛下的毅力實在是另臣妾欽佩,如果臣妾告訴陛下一些別的事情,不知道陛下是不是還能無動于衷。」
「你給我滾,我不想听你多說一句。」
郭氏微微笑了笑,「這恐怕由不得陛下了。其實,我真的是很佩服陛下,這間屋子,到現在我都能感覺到任貴人和她的叔叔yin亂的味道,陛下竟然還能住上十幾年,臣妾真是自嘆不如。」
郭氏說到這里,劉秀終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郭氏似乎意猶未盡,伏在他身邊低聲的說道,「陛下,你大概還不知道,那天是我讓任光進宮的,也是我給他們倆用了點迷香。但是你知道嗎,任貴人臨死之前是感激我的,是我幫她完成了她平生的夙願。」
郭氏的聲音低沉而妖媚,劉秀終于受不住暈倒在了案上,郭氏觀察了半天,確認他不是假裝,這才叫中常侍進來,「宣太醫吧,陛下吐血了。」
「諾」
中常侍穩穩當當的退了出去,走到一半才反應過來不對,馬上邊跑邊大聲喊道,「快宣太醫」
王遠這麼一嚷嚷,郭氏也醒悟過來,伏在劉秀身邊,哀哀痛哭。
孔太醫很快就到了,結論當然是中風,但是,陛下最近勤于保養,也盡量在避免大喜大悲,怎麼會突然之間病倒了。他帶著幾個太醫開了方子之後,才向皇後問道,「娘娘,不知此前發生了何事,陛下竟然病的如此沉重。」
「還不是九殿下遇害一事」郭氏抬手拭了拭淚,嗚咽著說道,「陛下懷疑九殿下中毒乃是陰貴人自己所為,本宮也覺得耿貴人無辜,陛下一時經受不住,就吐了血。」
皇後在朝廷內外口碑甚好,她說的話沒人不信,孔太醫對宮里的這些貴人們知之甚詳,覺得也是不無可能。「娘娘,陛下這次病勢沉重,恐怕不是一時半刻能夠痊愈的,娘娘要早作準備。」
「這可如何是好啊?」郭氏邊哭邊做手足無措狀。
「娘娘,還是把太子和朝中重臣請過來議一議吧」
「本宮現在心慌意亂,沒有半點主意,還是中常侍掂量著,看看請誰進宮合適。」
中常侍知道這位皇後心里是在明白不過的了,這個時候他哪敢擅做主張,「娘娘,還是等太子殿下過來,請殿下定奪吧。」
「也好,你們自己商議,本宮進去服侍陛下。」
郭氏站起來的時候有些晃晃悠悠的,孔太醫有點擔心,「娘娘,微臣給娘娘請個脈吧。」
「不必了,你們把雁南叫進來,讓她來服侍我。」
「可是娘娘看起來不是很好,以後的事情還很多,娘娘也要多加珍重啊」
「本宮無事,你親自去看著陛下的藥,別人本宮不放心。」
郭氏一步三搖的進了內室,見劉秀雙目緊閉,牙根緊咬,心中略過一絲不忍。她默默的念道,「劉秀,我郭聖通說話算話,絕不會要你性命。只不過,你再也別想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