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半個月都過去了，皇上還是夜夜宿在甘露殿。」向嵐在青花瓷茶盞里注入碧色的茶水，「听服侍的宮人說，皇上徹夜不休的批閱奏折，長此以往，怕是要傷了身子啊！」.
「專心國事，這並非什麼壞事。」我淡淡道，揭開茶蓋的手停在半空，思忖道，「皇後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
「是，娘娘。」向嵐低聲道。
我長長嘆一口氣︰「皇後心氣極高，上回的事又傷了她的心，現下讓她折了自尊討好皇上，她自然是做不來。」
我抿一口茶水，喃喃道︰「只是這機會，實在難得，若是這樣棄了，又不免可惜。」
左右為難著，小安子進來通報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給您請安來了。茆」
我舒展眉頭，計上心來︰「快請皇後進來吧。」
式微比進宮時清減了不少，她周身沐浴著太陽的光輝，踏步進得屋來，只是這光輝，遠遠不及她自身散發的光芒璀璨。
式微今日身著淡紫色對襟連衣裙，繡著連珠團花錦紋，內罩玉色煙蘿銀絲輕紗衫，襯著月白微粉色睡蓮短腰襦，腰間用一條集萃山淡藍軟紗輕輕挽住，雅致宜人。
一頭烏黑的發絲翩垂芊細腰間，頭綰別致的飛雲髻，輕攏慢拈的雲鬢里插著紫水晶缺月木蘭簪，雖簡單，卻美得愈加純粹。
式微盈盈福身，軟聲淺言︰「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長樂無極。」
「好孩子，來，靠著母後坐。」看著她微微顫動的長長睫毛，我心中涌起一股憐惜蚊。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這孩子，太過完美，便只能紅顏獨憔悴了。
「孩子，母後也是從你這般年紀過來的。」我拉住式微的手心，「在這宮里，女人不能太要強，皇上生來便是天子，要什麼有什麼，他從來不用去奉承討好別人，可你不一樣，你進了宮，你這輩子都是要仰仗著皇上的，你這麼僵著，皇上怎麼可能發現你的好呢？」
式微不說話，默默低著頭。
「好了，這個時辰，皇上也快下朝了，皇上愛吃紫薯酥。」我拉緊她的手，「母後教你做吧，你的心意，皇上一定能感受得到。」
式微抬起頭，眼中有些復雜，略帶殤然道︰「母後！」
紫薯搗成泥，上得蒸籠蒸得酥軟，搗成泥，混一些上好的玫瑰豆沙一塊伴得均勻。
我揉了水油皮，式微揉了酥皮，加了紫薯泥一塊揉成圓形，在皮子里加一塊鵝蛋黃，踏雨接過包好的紫薯酥，生了火，拿到蒸籠上蒸著。
室內水汽升騰，點心特有的甜香彌散開來，式微在這微微的霧氣里，顯得有些茫然。
向嵐已經為式微準備好食盒，紫薯酥拿白底描碧荷的瓷盤裝了，格外賞心悅目，旁邊配著一碗炖的恰到好處的荷葉粥。
向嵐將食盒遞給式微，笑道︰「皇上這會必定被國事煩得頭昏眼花，娘娘將這點心奉上，皇上剛好解乏。」
式微點點頭，感激道︰「姑姑費心了。」
「只要為著娘娘好，奴婢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向嵐會心道。
示微再次福身，翩然告退。
「娘娘，你覺得皇後娘娘—」向嵐欲言又止，神色擔憂。
我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午後起身，擺了棋盤，一個人自顧的下著，忽然生出無趣之意，便喚了向嵐陪著一道下。
小安子掀開淡青色的紗幔，躬身回稟道︰「太後娘娘，嫻妃娘娘求見。」
我執著白子的手微微一愣，繼而緩緩落下︰「讓她進來吧。」
「是。」小安子允諾退下。
我與向嵐對看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長樂無極。」嫻妃的聲音溫潤如玉，听著就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我抬起頭，和善一笑︰「嫻妃今兒怎麼有空到這來了？」
「回太後娘娘的話，臣妾最近正在學習經書，臣妾得知娘娘素日也喜歡研讀經書，便想與太後一起，以來給您解解悶，二來臣妾不懂的，也方便請教母後。」嫻妃言之鑿鑿，態度謙卑。
「難得你這樣的年紀，還能靜得下心來研讀經書。」我贊許道，「你既然不覺哀家這里枯燥，那便經常過來吧。」
嫻妃受寵若驚道︰「謝娘娘抬愛。」
她看一眼身後的婢子，那婢子緩緩上前，手里托著一個銀色托盤，嫻妃笑道︰「太後娘娘，這是臣妾親手沏的七花茶，娘娘品一品吧。」
我點點頭，嫻妃得到了我的默許，略略撩起袖子，給水晶茶盞里注入茶水，一股花香撲鼻而來。
我接過輕抿一口，這茶的滋味果真奇特，玫瑰，百合，菊花，桃花，茉莉，牡丹，芙蓉，這七種花的味道組合在一起，絲毫不沖突。
我笑道︰「嫻妃心思果真與眾不同！」
嫻妃微微一笑︰「這是臣妾進宮之前，去桃花塢上香時，那里的主持大師教給臣妾的，這七花茶有精心寧神之用，適合參經之前飲用。」
我眼神一凜，這嫻妃，還真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主！
我不動聲色道︰「嫻妃信佛？」
嫻妃的眼神有些微微濕潤︰「臣妾的母親從前年開始一直生著病，臣妾父親四處求醫，始終不見好，于是，臣妾便參拜佛祖，為母親祈福。」
「難得嫻妃孝心可嘉。」我看向向嵐，「把哀家那串紅瑪瑙鐲子賞了嫻妃罷。」
嫻妃謙讓道︰「這樣貴重的東西，臣妾怎受得起？」
我定定道︰「給你，自然是因為你受得起。」
隨即我岔開話題︰「熹貴妃那里如何了？」
「貴妃姐姐受了驚，心里有些不舒坦，臣妾開解了好一會，姐姐心情才好轉些。」嫻妃如實回答道。
「既然受了驚，這兩日便免了她的請安之禮，讓她在宮里好好將養著吧。」我淡淡道，「哀家向來只在早膳後研讀經書，嫻妃改日再來吧。」
嫻妃並無失望之色，依舊有禮有節道︰「臣妾記下了，臣妾叨擾母後，望母後見諒，臣妾告退。」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