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慈哭得停不下來,緊緊抱住他的肩背,好像在畏懼害怕著什麼。
他的心口莫名地揪了起來,只緊緊地抱著她,半晌,方道︰「別怕,哥在。」
直到那陣狂瀾一般的快感平息,那種逼真的傷心難過才逐漸逝去。她依舊緊緊地抱著他,說不出話來。明知道那是幻覺,所以只覺得畏懼害怕,那種傷心反而是其次。
明湛抱了她半晌,直到她顫栗漸消。此時天已經全黑了,期間似乎有人來叫過,他們沒理,那人便又走了。他撫模著她尤濕的頭發,輕聲道︰「可是開始歷心魔劫?」
她支吾了半晌,終于低聲道︰「嗯,從結丹的時候開始……我總是產生幻覺,看到你辱罵我,我向你下跪,求你原諒……最可怕的是那種心境,心碎如狂……這分明不是我的心境,就算……」
明湛無奈地道︰「你是不是想說,就算我辱罵你,你也不會心碎如狂?」
明慈小聲道︰「起碼,我不會下跪。」
明湛也不能跟她計較,看她嚇成那樣,又這副倔勁,心中有些發疼,低聲道︰「不過是幻覺罷了,怕什麼。哥怎麼會辱罵你?這心魔真是蠢極了。」
她被逗笑,把臉貼在他汗濕的胸膛上去听他的心跳,輕聲道︰「玄和我都已經歷了心魔,那你呢?你修為最高……」
明湛翻了個身,摟著她到自己身上,眼神深邃,低聲道︰「怎麼沒有?你忘了,我還吃過忘憂。那個時候,對你思之若狂,每夜都做春せ夢,極盡無恥放蕩,連我自己都覺得不齒。日里起身見了你,你對我又毫無防備,我心中愧疚,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那些念頭。」
听他這樣說,明慈老臉一紅,道︰「這種事情,也值得你,你煩心成這樣?我早說過了,若是你要,我必定會給。」
明湛輕笑,低聲道︰「你又豈會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你拒絕了我,你說要容你想想。我便等著。你說你給,我心里非但沒有好受一些,反而更加愧疚。以至于心煩意亂,心魔日深,後來屢屢閉關失敗。」
明慈慢慢想著那些事,心有余悸︰「現下總算是走過來了。」
明湛淡道︰「不,心魔,永遠存于你我心中。修行介金丹後,便是不斷與天斗,與己身斗。心魔真正消失的那一刻,若不是已經得道飛升,便是已經殞命。如若不然,縱是今日壓了它一頭,明日它也是要復蘇的。」
明慈認真听了,又道︰「那後來你的心魔復蘇過嗎?如何對付?」
明湛笑了一笑,道︰「自然復蘇過。不過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了,經歷過一次,便知該以何心境去面對。」
其實他的心魔,大多數內容都是圍繞著她。幸而她脾性雖然潑辣,卻甚少跟他真正斗氣。最多氣上一會兒,他只要撒嗔賣痴,她也就會輕巧地揭過去。因此他認定她對他是沒脾氣的,心中愈發篤定,還怕什麼心魔。
唯有的不安,他想,有了子息之後也會逝去不少。
如今他正志得意滿,親手展開自己的未來,步步艱辛,卻都非常劃算值得,又精彩絕倫。如此心境更加透徹,再不怕什麼邪祟心魔之流。
明慈與他不同,這一步她還沒有跨出去,便是萬分艱難。苦苦思慮之後,自認做不到明湛的大徹大悟。便想著要避免這種幻覺產生的幾率過高。那剛才那種激烈的交せ歡,日後最好是少有,不然只恐又在那時候產生幻覺,極樂之中突臨冰冷的地獄,那滋味生生逼得她這樣一個人也哭了出來,足以知道有多麼可怕。
想了一會兒,她摳著他的胸口,道︰「對了,玄的夫人怎麼了?是有病嗎?」。
怎麼大叔說她,又頭昏了?
明湛模著她的背脊,淡道︰「嗯,是有點。幼時在鬼府長大,身子早就敗了。」
明慈顰眉道︰「看她修為不過築基,水木金三靈根,算是資質平平,怎麼追得上玄的霜靈根呢。」
明湛嗤笑道︰「本就追不上,誰也沒指望她追上。她要是少花點心思在別的地方,說不定修行還能快點。」
「嗯?」明慈支起身子看他,卻見他神色淡淡,似是不想再說。便又趴了回去,懶洋洋地捏住他那只又在蠢蠢欲動的手,淡道︰「別,我想休息會兒,一會兒出去跟他們喝酒。」
明湛也不強她,把手抽了回來,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胡亂收拾過,出門的時候明慈被嚇了一跳。月亮正落下來,仿佛就在眼前,一腳,便要跨進去了。
明湛慢慢地走上來,扶著她的雙肩,笑道︰「偏我的運氣最好,抓到這靜水峰,月落垂在我們這兒的時候,是最多的。」
明慈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氣,滿鼻子的涼潤月氣,頓時大悅,笑道︰「不如把這兒讓給我。我听說這山頭共有九座峰頭,我總該有一座吧。」
明湛摟著她的小腰,笑道︰「那可不成,你必須得跟我在一塊兒。」
言罷,便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崖上,那群家伙果然在那里喝酒,桌子上都剩下殘羹剩飯。人都橫七豎八地掛在懸崖邊,對著月亮談笑風生。
明慈佯惱道︰「不是說給我慶生嗎,就剩了這麼一桌子藏羹剩飯給我」
夏青道︰「我們猜你該吃飽了。」
頓時眾人哄堂大笑。
明湛笑著牽著明慈上前,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果然留了幾壇子美酒給他們。明慈躺了下來,睡在明湛的手臂上,捧著特地給她準備的果子酒抿了一口。
崖上的風吹得人欲醉。
明慈低聲道︰「我不知道這山,這麼高。」
夏青笑了,道︰「這是一處寶地。若不是太荒涼,也不會被兩個散修佔了。九錫共有九座山頭,連綿在一塊兒,偏偏又相隔太遠。中間的斷帶,靈氣稀薄,誰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
明慈道︰「難怪沒有人來立派。」
聞人裕笑道︰「今**睡過去了,不知道其內玄機。明日一早,領你下山看看景,你就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來立派了。」
頓時明慈大奇,纏著明湛給她講是怎麼回事。明湛被她撓得直笑,拽著她的手,只說明天帶她去看。她再要鬧,他就低頭看著她笑而不語。
旁邊的夏青輕咳了一聲,道︰「我們還沒死呢,在房里就算了,出來又膩膩歪歪的。」
明慈這才發現姿勢不太對,連忙從明湛身上滾了下來,一滾滾到夏青身邊,笑道︰「大叔,跟我說說嘛。」
夏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說不清楚,我們這山,不是一般的山。明個兒你自己去瞧一眼,便都明白了。」
明慈便又滾回了明湛懷里,明湛笑著把她又摟過來一些,道︰「看了就知道了,急什麼。」
略說了幾句,突然一個眼生的女修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瞧了一眼,便大驚小怪︰「你,你們……」
明慈正趴在夏青身邊跟夏青說話,突然听了這一聲,抬頭一看,見是一白衣女修,約莫猜到該是那官宛嬌身邊的侍婢。
李玄站了起來,他喝了不少,有些迷蒙的醉意,減去了些許冷清,平添了絲絲迷魅,他道︰「怎麼。」
那女修的臉一紅,忙道︰「見過姑爺,小姐留著燈等姑爺回,一直不見,便讓奴婢來瞧瞧。」
李玄似乎有點煩躁,道︰「今夜不回。」
那女修一怔,道︰「可,可小姐……」
李玄背過身。
那女修竟是還不肯走,咬了咬牙,又道︰「可小姐初上山,夜里不敢獨寢,請姑爺,姑爺……」
聞人裕道︰「玄,你就回去看看罷。娶了娘子的人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了。」
李玄就很煩躁,心道明慈難道不是已經有了人的,也沒見她不敢獨寢,還非留著燈等著的。明湛不是一樣時常和他們把酒言歡到半夜。新派初立,正是忙的時候,難道他還要天天守著那個病秧子不成。
明慈笑道︰「這新婚燕爾呢,玄,你該多陪陪嫂子的。」
李玄只得隨那侍女回去了。
因還沒有整建好,所以一群人都還住在靜水峰。靜水峰是九錫山的主峰,明湛抓鬮抓到這里,自然以後就是新派的掌門。眾人也無異議,畢竟軍功最重的是他。再則,早打算結義,這掌門之位,是誰都沒差。聞人裕遲早要回去繼承家主之位,李玄在中原也有牽掛。夏青一個巫嗣,也不可能做掌門。
回去的路上,那侍女似乎是提了膽子,在前面掌燈,一邊道︰「主母與諸位公子共席于地,姑爺是有家室的人了,怕是不妥。」
這是在說明慈不知檢點?
李玄停了腳步,冷冷地看著她。早先說過,明慈縱有千般不是,可他李玄再怎麼嫌棄,卻絕容不得旁人說她一句不好。就算是官宛嬌的侍女。
那侍女回頭一看,頓時被他的面色所驚,然後慌亂地低下了頭︰「姑,姑爺……」
李玄淡道︰「再在背後嚼主母的舌根子,就割了你的舌頭。」
那侍女一凜︰「是。」
到了那屬于他的小院前,果然留著燭火。李玄的心倒是軟了軟。
推了門進去,官宛嬌穿著一身淺色紗衣坐在桌邊,見了他就一喜,道︰「玄郎,你回來了。」
李玄淡淡地「嗯」了一聲。官宛嬌連忙上來伺候他更衣。原來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做到這份上也不容易了。
「喝了不少吧?主母可在?」
李玄淡道︰「在。」
官宛嬌又給他倒茶,道︰「那為何你不讓妾也去呢?怎麼說也是主母的生辰宴,你們又是要結拜的,以後妾和主母也是妯娌,該去賀壽的。」
李玄想了想,道︰「慈剛上山,正是新奇高興的時候,見了生人,難免放不開。」
官宛嬌一怔︰「玄郎是覺得妾會讓主母不痛快?」
李玄淡道︰「沒有,你莫多想。」
官宛嬌也不忙活了,坐在了他身邊,挽著他的手臂,把腦袋靠在他胳膊上,道︰「玄郎,妾知道你是為妾好。她畢竟是金丹主母,妾雖是你妻,卻修為低微,所以該她是主母的。但是玄郎,妾心中絕沒有不甘的,以後也會好好侍奉她的。」
頓時李玄啼笑皆非︰「莫非你還想過做主母不成?」
這有什麼好委屈的。這片江山是明慈和他們一起打下來的,明兒就是連身家都要交給明慈的,他們之間雖然一直彼此敬讓,可也是一直不分彼此的,是生死過命的交情。山門一立,明慈就是主母,這是無可厚非的。莫說一個山門,就是有一天打下了天下來分,明慈也是要分一塊的。
官宛嬌一怔,道︰「主母是明公子之妻,可妾是玄郎你的妻子。若要結拜,明公子尚年幼于玄郎,他也該叫妾一聲嫂子的。若妾也有金丹修為,為何妾不能成為主母?」
李玄覺得她的話可笑,可又一時想不到怎麼來反駁她。
官宛嬌輕聲細語地道︰「妾不是貪圖什麼主母之位,妾只要跟著玄郎,朝夕相伴,就好了。」
李玄淡道︰「你莫多想了。她不止是湛的妻子。以後約束好你的婢子,莫要冒犯她。」
官宛嬌一怔︰「婢子冒犯了主母?」
李玄不說話,隱隱有些不悅之色。
官宛嬌又低下了頭,道︰「是妾失責,以後定當好好約束婢子。只是玄郎,听說明日要將我們的靈石財務都交給主母……這又是為何?」
李玄道︰「為了開山門立派。」
明慈弄了一大筆錢,可還是遠遠不夠。山門是幾個人要立的,錢總不能叫她一個女人全出了。雖然是杯水車薪,但當然要交出來才夠誠意。
官宛嬌急道︰「可玄郎是有了家室的人啊。妾不敢說主母偏私,但主母必定先建靜水峰的。」
這李玄自然知道。他淡道︰「那又如何。」
官宛嬌道︰「妾私以為,玄郎與幾位公子不同。與其讓主母一人勞累,不如我們先回玉頂峰去,玉頂峰就讓妾來建……」
李玄略一沉吟,淡道︰「雖說是抓到那玉頂峰,可如今門派未立,正是多事的時候,此事再說罷。等慈什麼時候閑暇了,我再提此事。」
官宛嬌觀他顏色,見他已經讓步,知道這極為難得,便也不再糾纏,歡歡喜喜地伺候他去洗浴。
那幾個貨在崖上呆了一晚上,後都醉了過去,明慈因為高興也多喝了幾杯,被明湛摟在懷里遮了風,一覺睡到黎明。其實時間尚早,但這里海拔太高,因是日出得早。明慈被驚醒,回頭一看,正對上初升的旭日。眾人竟是都醒了的,坐在崖邊,衣衫頭發都略有些凌亂,但卻都閑適不語,望著那日升。
明湛給明慈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摟著她一肩,不說話,舉目和眾人一起望向那初升的旭日。心中一片坦蕩祥和。
明慈被眼前的情景給驚呆了。
九錫,古曰,得九錫者得天下。這本是帝王賜給重臣的一種大禮封賞,而得過這種封賞的,後來紛紛做了改朝換代的開國皇帝。不知是意外還是巧合。所以才有了這種說法。但這九錫只是一個名不見山頭,觀其靈氣也不算太濃郁,雖然是附近一代少有,可跟中原大派相比也不過如此。為何會起一個這樣狷狂的名字?
明慈眼前的,就是九錫的冰山一角。
九錫之險,非常人可想。明慈眼前的是從這個方位正好望到的玉草峰和凌翠峰,分別屬于夏青和聞人裕。隔得極遠,只看到一螺旋狀的山體,從下界筆直聳入雲霄,再從峰頂展開,活像一個個托著平面的大蘑菇,真如天台一般。
山體雲煙繚繞,宛如仙境,只觀其上寶氣縈索,便知道靈氣充沛。然而兩峰之間卻又好似沒有什麼聯系,那些靈氣也淡淡地縈繞在本峰體附近,竟是一絲都不曾外泄,因此導致了兩峰之間的斷裂帶靈氣不足,九峰難成一體。
但這九峰又不能分開,因為這個距離很尷尬,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一家難大,若是兩家又不好分。這個距離做一家是遠了點,但是做兩家甚至三家,卻是近了的。試想,修士之間互相廝殺掠奪的事情實在太多,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樣的距離之內有別派,弟子之間互相猜忌,掌門之間又豈會不想著互相吞並?不利修行。
明湛笑道︰「還不止呢。」
言罷,把明慈一抱,躍下山頭,摟著她駕著烈日俯沖下去,順著靜水峰盤旋的山體一路向下,以他的速度,竟也行了約莫一刻鐘,直落到斷裂帶,停了下來。見明慈目瞪口呆,明湛得意一笑。
夏青和聞人裕落在他們身後,夏青笑道︰「慈丫,鬧了一個晚上了,現在可都明白了吧。」
明慈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靜水峰竟然是懸浮在空中的這簡直就是修真版的阿凡達,哈利路亞山再現
而且這山體懸浮得極高,恐怕即使是後世的飛機也上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