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十九章 奴才

作者 ︰ 老莊墨韓

韓忠的商業學習,只進行了幾天,就暫停了。

因為過年了,大小商鋪,基本上都關門了。

要不是到處有大紅燈籠,大紅對聯,時不時有爆竹響起,走在大街上,還真覺得蕭條冷寂。

不過,僅僅幾天時間,鋪子里上下人等都說,韓忠的表現極佳,韓子施也已經很滿意地表示,過完年後,韓忠可以直接升一級了。

性子比韓忠遲鈍不少,也憨厚許多的大牛,得到的評價和待遇,也幾乎是完全相同的韓子施這個東家的面子大,他親自安排到店鋪里的人,清楚明白,表示要重點培養的人,只要不犯什麼大錯,誰敢說他們表現不好,幾天就能升一級,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這個年,韓家人都過得喜氣洋洋的。年底的紅包,非常沉,很能鼓舞人心,更何況大牛和韓忠的例子擺在這里,親信家人們的兒女,前程那肯定是一片光明。

正月里,韓家上下,歡聲笑語,氣氛極好。

小孩子一般都比大人更喜歡過年。

有新衣服,有各種美食,還有壓歲錢。

雖然,韓忠和韓諾性子都和同齡大小孩不同,不過,並肩坐在一起,吃著廚房送來的,香噴噴的點心時,偶爾還是會流露出一點,孩童般的稚氣與歡喜。

這兩大小孩,並肩坐在門口,一邊吃得心滿意足,一邊听著琴聲悠揚,簫韻柔和,一邊還看著院子里直可入畫的美景。

昨晚又下了一場大雪,白雪瑩瑩尚未化。

雪地上,擺起了桌椅瑤琴,琴旁香爐里,青煙裊裊,那美麗的女子身披雪白狐裘,縴指輕柔,于雪中撫琴,身後侍女靜立,捧著一個白玉淨瓶,瓶里插著一束紅梅。奪目的紅艷,襯著這滿地瑩白,實在比畫還要美好。

此情此境,不論琴聲如何,已足以醉人,何況那女子的琴藝,確實甚為嫻熟精湛,琴聲之美,竟引得凌退之都不由得吹簫相合,而韓子施則安座檐下,凝神靜听,眉目間,是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

美麗的女子,美好的音樂,美妙的景致,無不能給男人帶來愉悅快意。

哪怕韓忠年紀還小,依然能感受到,這種奇妙的吸引力。

他吃飽喝足,笑著給韓諾遞水,順便幫他擦那滿手滿臉的油和點心碴,同時壓低聲音問︰「少爺,東家這回,是真打算把她留下吧?」

那個韓思德特意花重金買來的絕色瘦馬,名叫琴姬。人如其名,不但美麗動人,且精于音律,尤擅瑤琴。

韓子施並沒有把她如韓子平送來的兩個丫頭那樣,轉手就賣出去了。

琴姬在韓家,吃好喝好住好,招待得很不錯。

她倒也並不故意湊到韓子施面前來端茶遞水,美目流盼。

只是偶爾會風姿綽約地在院外一晃而過,或是遠遠地撞見,輕盈盈施禮之後,就飄然退下,有時會在美麗星月下,在自己的住處,輕歌自娛,撫琴自傷。

象這樣的女子,自小學的就是琴棋書畫,風雅迎送,婉轉柔媚之術,造詣不可謂不深。清歌柔婉,琴音流轉,動人處,非言語能表。

韓家上下,估計除了韓諾之外,凡听到的,還真沒有不贊嘆的。

就算是完全不懂音律,在廚房上灶,馬房喂馬的人,也會覺得,這琴聲歌真,真好听,真想听。

韓子施也讓人請了她到正院來,或是專為他彈唱,或是在一家人歡聚時奏曲,正月里,有幾拔拜年的客人到訪時,也請她出來娛賓,不過數日時間,琴姬主僕,從無人聞問一對無人聞問,隱然成了韓家地位較高的美姬,不少下人,已經確定,這位美人,要成為老爺新納的愛妾了。難得啊,這麼多年了,老爺總算想開了。

韓忠倒覺得未必。韓子施無疑是喜歡听美麗的音樂,喜歡看美麗的女子的,然而,那眼中的喜愛和欣賞,同看一朵絕美的花,一處壯美的景色,並無不同,找不到絲毫迷醉與留戀。

韓忠模著鼻子想,也許是因為我還小,這些事其實也不太懂吧?

不過,還是忍不住找韓諾打听。

其實做為僕人,打听這種事是不太妥當的,不過,韓家的規矩向來與別家不同,他和韓諾關系又極為親近,倒不需要有太多拘束。

「爹要肯留下她也很好啊,只要他們願意就行。」韓諾的回答毫無新意。

韓忠躲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這個全無危機感的少爺啊。唉,算了,別說是留一個姬妾,就算是真娶個續弦,甚至生一堆兒子,韓諾估計也會覺得,只要他們喜歡,就行了。

「不過,我覺得,她跟老師好象更親近一些。」韓諾喃喃地說。

凌退之做為大才子,當然精通君子六藝,撫琴吹簫,那都是輕描淡寫,隨手就來。

論起技藝,琴姬是以此為生存技能的,十幾年苦修苦練,自然十分精湛。但隨便哪個名妓,彈琴做畫,就能達到國手境界,那就是開玩笑了。

只是因為她們的身份,讓她們的技藝更容易被關注,被吹捧,被奉為仙韻罷了。

她的琴技極好,但也,僅僅是技。

而凌退之這等才子,論到技巧,可能遠不如她熟練精湛,但心胸見識,卻遠不是一個普通青樓美女所能相比的。音律琴簫,更多的是加強心性修養,對一切美好事物的感悟,這已是持之以道了。

那晚琴姬的住所,琴聲悠揚而起,凌退之一時興起,便以簫相合。

一琴一簫,初听時,簫聲遠不如琴音的婉轉多變,美妙輕靈,但時間一長,簫聲里,卻自有一種說不明道不出的東西。仿佛那洞簫,那曲韻有了魂魄一般。琴聲本來中正平和,但妙齡女子,飄萍佳人彈奏,不知不覺,就隱隱有些自傷之意。簫聲極容易幽怨傷情,但月下听來,飄飄揚揚,竟是豁達從容,連琴聲都被帶得高遠飄逸起來。

听說,當夜一曲奏罷,琴姬便滿臉是淚地推倒瑤琴,提裙飛奔,循著簫聲所在,一直跑到凌退之的居所,完全不顧男女之別,拍門高聲呼叫……

每回想到這事,韓忠就挺後悔的,那晚上,他怎麼就嫌天太冷,縮在被窩里悶頭做夢,竟沒及時出來看這場大熱鬧。

只是事後听說琴姬一心要拜師,凌退之不肯,不過,倒是答應指點一二,二人就經常地在一塊彈琴吹簫,有時候,美人撫琴時,他站在美人身後,彎腰俯身,低聲指點議論,那場面,也確實讓人浮想聯翩。

家里有幾個聰明人,已經在悄悄打賭,看這絕色佳人,最後到底是歸了東家,還是跟了凌先生。

韓忠有時候也拿這話題來湊湊趣,可惜韓諾完全無所謂,根本不在乎人家的選擇,美人的歸宿,跟這種吃飽睡足,萬事不愁的家伙說八卦,真是沒意思。

韓忠悻悻地坐下,大小孩子托著下巴,繼續看美女。

如此佳人,明珠翠鐺,錦衣華裘,美姿顏,通詩畫,比之當年那一無所有,險險凍死在雪中的小叫花,看起來真是天地之別,可惜,骨子里,卻是一樣的。

飄零亂世,性命無依,都在用自己最微薄的力量,無望地爭取著,只求能夠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那樣有分寸地倏而來去,那樣風雅地輕歌妙樂,似乎更瀟灑些,更矜持些,說穿了,同他當年拼命干活一樣,無非是為了讓別人注意到自己,知道自己的價值,自己的好。

驚聞簫聲地歡喜,瘋狂拜師的哀求,固然是對音律的渴求,對知音的期盼,但做得那樣不顧一切,這風流雅事的背後,不過是一個弱女子,拼盡一切,想要抓緊每一根浮木的無奈。

韓忠輕輕扯動唇角,笑了一笑。

他是個俗人,雖然也學六藝,也通音律,也能彈琴奏簫,但即沒有琴姬的技巧,更沒有凌退之的心胸,庸俗的他,也並不相信,一個青樓妓女,會為了一曲簫韻,就感動地淚流滿面,激動地不顧一切要拜師。哪怕那簫真是神仙下凡吹的,也一樣。

但不可否認,這個手段,確實大大拉近了,她與凌退之的關系。而看在凌退之的份上,韓子施對她也禮遇了許多。

說起來,這個看似凌波仙子般的女子,還不如他這個本來卑微的小叫花呢?

因為,他已經當穩了這個奴才,他已經有了安定的生活,在這個韓府,有他一席之地。

而琴姬這般美女,看似在韓府甚受禮遇,其實,她的地位還不如韓府一個看門的人更穩固。

這個是極聰明的女子,清晰地感受了韓家那隱隱的風波,而在小心地拭探之後,也清楚地明白了,韓子施文雅禮遇之後,冰冷如鐵石的心腸。她沒有做更多自貶身價,自現丑態的獻媚與引誘,而是當機立斷之下,準確地選擇了與凌退之親近,而且沒有一絲狐媚,挑逗,只是單純以一個樂者的心胸,敬佩,對知己的渴望,來拉近彼此的距離。種種手段,不可謂不巧妙,各種判斷,不可謂不準確。

可惜,這個世界,從來不是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回報的。

韓忠低下頭,相比這個想當奴才都未必可得的美女,自己這個小叫花,能有今日,該有多麼幸運啊?這個世界,能當成奴才,都是福份了。

小院里簫韻不絕,琴音不止,管家韓富步子輕柔卻快捷地走進來,在韓子施身邊彎下腰,低聲道︰「東家,知縣大人派人來下了帖子,說是有與我們大成號相關的大事,請東家立刻過去。」說著雙手恭敬地遞過帖子。

韓子施隨手打開,也就瞄了一眼,笑道︰「能有什麼大事呢?放心,這天塌不下來。」

他慢吞吞站起來,叫了一聲︰「韓忠,跟我一起去縣衙,拜見縣太爺之余,順便辦辦你的事。」

韓忠一愣站起來,他有什麼事要到縣衙去辦?

「縣里今天不是正好開印嗎?去替你出籍。」

韓忠身子一震,僵在那里。他想,他的耳朵一定听錯了,一定是幻覺,幻覺。

然而,他還是清清楚楚地听到韓子施吩咐「韓富,替我把韓忠的賣身契找出來還給他。」

韓子施含笑回首,微笑著看向這個傻愣愣,呆站著的少年︰「今天之後,你就再也不是奴才了。」

(唉,明後天又是周末了,俺基本上是一直不在家的,更新無法保證。先把本周精華用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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