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算計
(吐血啊,老天爺肯定故意跟我做對。本來覺得,國慶不要斷更,那十拿九穩的。寫稿的時間總是的,且國慶大節,總不可能斷網斷電吧。然而,意外這種東西,就是永遠在你意料之外。昨晚上稿子都寫完了,就差最後上傳了,結果,沒電了。國慶節當然不會停電,可是,國慶節也擋住著火啊,著火的地方離我家也就三分鐘的路,家里前後左右都沒事,只我家的樓房跟那邊一條線,四下都一片閃亮,只我家樓房全暗了。我在黑暗里一直等到十二點,就指望來了電,哪怕只有三分鐘,至少可以完成上傳,可是,眼淚啊,直到今天才有電。可憐,我前天才說的國慶不斷更的,哭死。)
這一夜韓諾一直陪著凌松澤。
漫天星辰,夜風清寂,小小的一壺酒,在他們二人手中,漫不經心地來回幾次,也就盡了。
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那麼沉默地飲著同一壺酒,看著同一片夜空,直到天色將明,韓諾才自回屋去,一頭扎到床上,沉沉大睡。
韓家的人,亂轟轟忙了一個通宵,到了後來,不是沒有人發現,凌大少爺院里多了人,也不是沒人發現,家主居然沒有在自己床上睡覺。
只是服侍凌松澤的丫環推開院門,看到那並坐的二人後,便立刻退了下去。
大少爺是好脾氣的人,但有事時從不喜歡下人在身邊,服侍了他兩三年,就算本來有過什麼念頭,這幾年冷遇,挫折下來,也早就淡了忘了,這個時候,看著情形不對,自然識趣得躲開。
消息傳到剛剛回院要休息,正詫異,不知丈夫去了哪里的文素秋那里,她只當丈夫終于懂了人情世故,徑自在那歡喜。
本想等韓諾回來問幾句他們都說些什麼,但實在是太晚了,她等了又等,終是沉沉睡去。次日起來,倒是看到韓諾睡在旁邊,可這個懶人,睡得比她還晚,這個時候,自然是百喚不醒。
她惦著要替凌松澤操辦婚事,有一堆的事要做,自然也不能留在這里等他醒。
就這樣,一個忙得腳不沾地,一個閑得整日大睡,連著數日,文素秋竟也沒找著時間細問,慢慢地,也就忘記了。
韓家的大喜事,就這麼轟轟烈烈地操辦起來,因為文素秋幫著做主選定的吉日時間很近,事先又全無準備,現在自然趕得很。
各處生意那邊,都把先供應婚事所需,放在最優先來辦。
四下里都有大成號的人奔波忙碌,這樣的聲勢,可真是驚動了全渭城。
有頭有臉的人們,無不悄然議論起來,為官的從大成號獲利,經商的同大成號或是對手,或是伙伴,讀書的經常拿大成號用來資助縣學的好處,經常去大成號捐助的書樓看書,滿城的仕紳,誰也不可能莫視,影響大成號那巨大產業最後歸屬的任何一種可能。
人們議論著,感嘆著,惋惜著。不少本來有意,試圖聯姻的人家,趕緊打消原意,也有那被大成號巨額財產晃花眼的人,到了這個地步,還想著法子去探凌松澤口氣。
你這親事是不是被逼的啊,你可要想清楚啊,這是一輩子的事,馬虎不得。
有什麼不情願,你盡管說,大家什麼交情,還能不幫著你。
你現在什麼身家,莫說大成號都歸你管著,將來財富成就,不可限量,就算按大成號的身股制席,你這幾年主掌下來,完全分到你自己名下的干股紅利,那就是一筆很大的數字了,什麼樣的女人你娶不到,非要一個丫頭。
大家好兄弟,好朋友,我還能害你不成嗎?就听我一回吧,要真是念著青梅竹馬的情份,將來娶來做個貴妾,也就是了,原配的妻子,豈能這樣出身微賤……
還真有些人,或當面直言,或七彎八轉地在凌松澤面前,表達了這一類的看法。
凌松澤是個成功的生意人,自然長袖善舞,交游廣闊,不可能象韓諾一般,一言不合,轉身就走。
人家含糊地說著,他便也含含糊糊應付過去,人家要是挑明了話頭,他便也肅然請對方不可非議自己的妻子。或軟或硬地,總之所有說三道四的人最後都只能失望而歸。
對這樁婚事,他的態度始終是溫和的,不管是什麼人跑來拜訪,恭喜,他都微笑以對,沒有大的狂喜,歡樂,但也從無失態,不見悲愁。
他的態度太平和,所以,竟是沒有幾個人,真的相信,他是出于喜愛,才選擇了一個丫環當正妻,但也樣因著他的態度太平和,無數議論之後,人們多是會感嘆一聲,別看凌松澤經商手段厲害,但做人,確實忠厚重恩,為著叫韓家人放心,連終身大事都能這樣犧牲,當真有君子大義之風。
就連一直對凌松澤冷眼旁觀,絕對談不上喜歡,但只是出于矜持,而不屑為難的文家人,都在這樣的議論里,有些訕訕然。
一年又一年,事實早已證明凌松澤的心性有多麼厚道,多麼重恩重義了,別的也就罷了,累得人連親事,都結成這樣,這……或許,素秋真是有些過份……
文家人尚有這樣想的,更何況其他人。
尤其是大成號各處生意的掌櫃們,哪個不是精明人。他們自然盼著今後當家的是能干的凌松澤,而不是出名沒用的韓諾。
凌松澤要有強大的姻親,大成號也能跟著沾點光,而現在……
唉,光這個親事,就得往里填不少錢了,女方出嫁的事,都還要大成號費心費事費財地來操心呢。
東家太太實在有些過了,這一年又一年,年年有新花樣,凌少爺哪回不是讓著她,由著她的,她倒還得寸進尺,逼人太甚了,人心啊,可真是不得足的。
各種各樣的非議,其實已經在隱隱地流傳著,
但是,文素秋忙得天昏地暗,那些所謂來往親蜜的貴夫人們,也不曾有真正的閨中密友,文家夫人不是她的生母,且關于韓家產業的事,文家一向是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的。大成號的人,從來就沒跟她親近過,家里的下人,也並沒有資格探知大人物們的意見,所以,她竟是半點風聲也不曉,還高高興興,忙得團團轉。
凌松澤是新郎官,除了見客,別的事都不好多問多,韓諾根本就不管事,大妞更是嬌羞得不敢見人,且做為正經的待嫁女,原也不好出門,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壓在一個根本沒的操辦喜事經驗的女人身上。
她又有愧于心,所以大事小情,她都爭取盡可能在短時間內做到最好,等到吉日良辰那一天,她自己瘦了足足一圈多。
盡管如此,很多事,還是無法真正做到周全無誤。
大妞家雖是努力修繕一新,相比韓府,還是太過寒酸,光是大箱小箱的嫁妝,都沒處擺放,反叫人暗笑她們家打腫臉充胖子,或說那箱籠全是男方補貼過來的。
這一路抬進韓家,已經有了些隱隱的議論。
凌松澤交游極廣,大成號關系甚多,給他捧場的人自然是極多。渭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
可是女方,哪里又有象樣的親戚能出場。
若是納妾倒也罷了,這娶妻的儀式,就實在不好看了。
幸好,韓氏宗族這一任的族長太太,無比熱心地出來表示願意幫忙。
這幾年,韓家和族里的關系,始終是不冷不淡的。因為韓子施逝世,韓諾不管事,凌松澤老不在家,經常上門的,就從族長,變成族長太太了。
文素秋對著長輩,又是宗婦,自然也不好太失禮,雖不熱絡,但也沒太慢待過。
韓家人也算是那些歷代世僕的半個娘家人,肯出來撐撐場面自然是好的。
文素秋也不敢擅專,問過了韓諾和凌松澤的意見。韓諾自然不置可否,萬事無所謂。凌松澤對韓家人,也並不象韓子施那樣有著極端的喜惡執念,這婚事里,總要給大妞一點臉面,自然也並不反對。
這樣一來,女方的親戚客人倒勉強可以拿出來見人了。但真正行禮的時候,還是無比尷尬.
因為凌松澤是孤兒,並無親族,義父,老師都不在世,韓諾和文素秋是弟弟弟妹,並不是兄長嫂子,一時家里找不出人來受他的禮.
結果就只能給女方的長輩行禮.韓家的凌大少爺,大成號的掌舵人,整個渭城,甚至整個安定府響當當的人物,當眾給兩個老僕人行禮?
整個婚禮儀式,就一直有人竊竊私語,後來的酒席宴上,各種各樣的話,各式各樣的怪異眼神,更是層出不窮.
韓家的這一場大婚宴,搞得越是富貴繁華,人們議論的談資就越多,看笑話的樂子就越大.
別看韓家賀客盈門,其實真正的知交,幾乎數不出來,哪怕是大成號的生意伙伴,暗中也未必沒有妒忌眼紅種種心態.難得遇上這可以笑話韓家的好時候,暗中的嗡嗡聲,幾乎響成一片.
大成號的掌櫃們鐵青著臉色,還要努力做出笑容來,不能破壞這場喜宴.
本來喜氣洋洋的世僕們,臉色也極之不好.平時同少爺在一起,也可以說笑無忌.尤其是老爺給他們另立家業後,更不覺得彼此相差太大,不經歷這樣的大場面,不面對那麼多人異樣的眼神,他們永遠也不會有如此深切的,冰冷的感受.上下之別,原來真的有如天淵.
就是在正中央行禮的新婚夫婦,都隱隱听到了一些議論,也感受到這奇妙而僵窒的氣氛.
大紅喜衣,大紅蓋頭下,新娘在微微發抖,但新郎卻始終神態自若,所有的嗡嗡雜聲,他只當做蒼蠅蚊子叫,渾不在意.進退趨走,行禮如儀,一路帶引著已經心慌意亂的新娘子,沒有半點失態.
不經意間目光掃過文素秋蒼白臉色,看到那顯得僵硬的強笑,和眼神里深深的歉意與不安.他反倒暗暗嘆息一聲.
這女人是有些小心思,但這也算人之常情,她並不是一壞人,正因為不是壞人,才會這樣良心不安,可惜她完全不知道,這滿宴議論,看起來笑話的是男人,但真正被損害的,其實,是她文素秋.
這個女人不會明白,男人的成敗在他的事業.一時的笑話算得了什麼.只要他越來越成功,迎娶丫環的笑談,就是不棄貧賤的佳話.
可是她,一個女人,名聲壞了,將來不管出了什麼事,她始終是一個不知好歹,逼人太甚的婦人.
文素秋從來不知道,一直以來,被算計,被陷害的,其實是她自己。
這些年來,文素秋不放心凌松澤,可凌松澤,又何嘗真的放心過文素秋。
文素秋不知不覺,做了許多事,但凌松澤,也絕不是什麼也沒干。
只不過,文素秋做的,有跡可尋,可凌松澤做的,卻是無跡可查。
文素秋衣飾貴重,光彩照人,交友廣闊,在各個貴夫人的圈子里,都十分耀眼,她廣施恩義,到處行善,看起來,她的名聲,韓家的名聲,越來越響亮,但在那些有足夠權勢,足夠財富,足夠力量的人家看來,有什麼是不明白的。沒有凌松澤的步步退讓,沒有凌松澤的處處周全,沒有凌松澤任她予取予求,焉有她的風光寬綽。
這莫名其妙緊急結下的親事,誰又看不出其中玄虛來。
一年又一年,韓家的風光背後是凌松澤的處處忍讓,凌松澤的委曲求全,到現在,文素秋更加變本加利,竟逼得凌松澤這樣的人才,這樣的身家,只配了一個丫頭出身的女人……
事實上,文素秋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而凌松澤也並沒有真的失去什麼。可人心早已有了偏向。
有了這忍讓到底的忠厚好名聲,將來再有什麼事,世人只道,那也是實在忍無可忍,逼不得已,先自心里,同情認可了他三分。
這些年來,文素秋的算計,其實都成了凌松澤的助力。
文素秋一切的計較心機,也不過就是內宅里的手段,外頭的風風雨雨,她不可能真正明白,她也不是不聰明,只是一個人,總有她的局限,就象凌松澤,韓子施再強再能干,也無法挽救凌退之一樣,文素秋再聰明,再費心思,依然不可能撼動眼前的局面。
她始終,只是一個宅門里的女人,她不會明白,宅門里的事再大,對外頭那片無限天地來說,也小得可以不需計較。宅門里的手段用出來,凌松澤甚至用認真應對,只需順勢而為,就可以佔盡人情,得盡人心.
所以,凌松澤從來不會怪她,一個人,不需要去責怪,遠遠不如自己,根本不能威脅自己的人。
只是……
凌松澤目光淡淡掃過,一直安安靜靜站在文素秋身邊的韓諾。整場喜宴中,他是唯一沒有歡笑人。
不管是發自真心,還是違心假意,他都沒有笑。但他也是除了凌松澤之外,唯一听到那無數議論,也完全沒有情緒波動的人。
凌松澤只淡淡看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眼神。
只有對韓諾,他無法多看,不能多想,甚至不願去自問……
小諾,總是什麼都明白的你,是不是能看出,算計得最深的那一個,一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