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五十四章 神功

作者 ︰ 老莊墨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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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年輕一代的子弟,從學會走路起,就開始修煉內功了,這麼點小傷算得了什麼?」

樓下那一鞭鞭打得血痕斑斑,固然觸目驚心,但對于征戰十幾年,一身傷痕數都數不清的吳王來說,那還真不值一提。

湛若水倒是訝然︰「這麼說,蕭家子弟都是頂尖高手了,看不出來啊……」

「頂尖高手卻也未必,真要論臨陣廝殺,生死相爭,他們怕還不如鳳儀宮里那些個丫頭強呢?畢竟都是蕭家的主人,生死搏殺的事,要是輪到他們必須出手,那蕭家離著敗亡也就不遠了。他們修習武功,更多的是為了養生健體,萬一臨變遇刺,也不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侍衛們的身上。那一位對自己家里人素來是極用心的,專為他們傳授最合適的神功密法。蕭家老太爺,那麼大年紀,連白頭發也沒一根,行走如風,年輕人都跟不上,就是修煉了正宗玄功,氣通百脈,延年益壽之故。這些老人練得極晚,尚有如此成效,何況這小一輩的,自幼就修習內功,打熬筋骨,身子遠比常人強健。你莫看那護衛一鞭鞭打得用力,蕭離若是運功相抗,怕是連他一點油皮也擦不破,便是斂了內氣,任他去打,于他來說,怕也同讓人撓癢癢差不多了。」

湛若水听吳王語多悻悻之意,不由好笑。雖說蕭離可能身懷高深內力,對痛苦的忍耐力遠勝常人,但這樣鞭鞭見血,也絕不至于如吳王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只是吳王不樂意承認蕭家人的強處,他也不硬頂,只是笑道︰「我素不信世間有生而知之之人,但皇後這般絕世之才,除宿慧之外,真不知尚有何解?天下竟不知還有什麼,是皇後不知不能的了,論起什麼絕世武功……」他咳嗽一聲,含笑看著吳王「似乎某人也受益非淺啊。」

對于湛若水的感嘆,吳王沒什麼可感慨的。這麼多年,他與蕭清商的夫妻關系,雖然看似至近其實至遠,但無論如何,比湛若水,還是要親近地多的。

因蕭清商而起的種種驚嘆,感慨,以前已經有過太多次了,現在,都已經麻木了,估計哪天蕭清商就算直接告訴他,她是神仙轉世,他也不會有什麼震驚的感覺了。

倒是湛若水最後的一聲笑,引得吳王澀然一嘆。他今日這一身武功,卻也是全仗了蕭清商的指點教導,方有此成就。

他雖生來勇力過人,于長槍大馬,戰陣之中十蕩十決,全無懼色,但到底沒有修練過正宗武藝,僅僅憑仗著生來的勇毅之氣沖陣苦戰,即難以持久,凶險危難之處,更數之不盡。

偏偏他年紀已大,筋骨早定,就連殺伐的習慣,也都很難再更改了,從培養武學高手的角度來看,就是不可雕的朽木了。

雖說打天下,並不一定需要絕世高手,但他以微薄軍力,征戰天下,每戰必親自臨陣,身懷高超的武藝,活下來的機率就大大提高。必須由主將親自沖殺之時,若有更加高強的武功,也能振奮士氣,反敗為勝。

為此蕭清商真正是殫精竭慮,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與他同行同止,甚至同飲同息,戰時看他沖鋒陷陣,閑時與他對手套招,隨後閉關苦思數月,幾乎是量身為他打造了一套內外功法。

當時,他對于高深武功來說,完全是門外漢,她教他便學,並不覺得有什麼太稀奇之處。直到多年之後,神功早成,閱歷更豐,才真正明白,當年蕭清商為了那套只適用于他的神奇武功,費了多大心血。而這般自創武學,足以開宗立派,旁的一代宗師,都是幾十年積累才能辦到的事,蕭清商在幾個月內完成,又有多麼地不可思議。

細想起來,這些年征戰殺伐不止,這套神功救他性命,不下于五次,不過……

吳王搖搖頭,苦笑,從最初蕭城相救開始……那一次次死里逃生,一回回敗中反勝……真要細算起蕭家從各方面給予的助力,救助的功勞,根本算不清啊……

他默默看著樓下,那蕭家這一代最年少的男子……

久負大恩,反成仇,恩深難報,反為怨

這也算是世間常情了,尋常人尚且如此,何況,他已經是天子……

當天子的人,就不是人了吧,人性,道德這種東西,都是不需要且礙事的吧。且還會有無數的文武重臣,清流名儒告訴你,君王之仁,不是婦人之仁,就算是打壓功臣,冷落外戚,監控親人,也是一片好意,也是為了保全對方,他們應該理解,應該支持,應該感恩戴德地接受這種打壓與冷落。

所有的忘恩負義,冷酷無情,都會被冠冕堂皇的理由正當化,皇帝本人自然就更不需要有壓力,有不安了。

吳王扯動了一下嘴角,仿佛想要譏誚地笑一笑。

多麼可惜復可悲,他這個皇帝是半路搶來的,比不得那些世代相傳,天經地義的皇族們,那些只屬于帝王的道理與是非,他還沒法理直氣壯地去想去做。可是,做為吳王的他,卻又清晰地知道,曾經的李旭,還無法接受,無法認同,無法坦然去做的事,並不完全是沒有道理的,沒有必要的。

他不能似單純的吳王那樣心安理得,卻又不能如單純的李旭那樣熱血無畏,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半吊子的,拙劣地,其實並不真正合格的帝王吧

高樓上,皇帝莫名其妙地悵悵出神,高樓下,虎頭已經數完最後一聲︰「三十。」

聲落鞭下,這一聲喝完,滿街百姓,都不由地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就連正站在蕭離面前的沈維,臉色也微微一松,他不願承認,但內心確實感到隱隱的放松,終于,結束了。]

他是當世名儒,清流領袖,當朝一品大員。他有過政敵,他參劾過大臣,甚至在金殿上,頂過皇帝。

與人結仇,讓人餃恨,被人怒目而視,甚至在朝會上,因為政爭而被性子暴燥的人,當著滿朝文武怒罵,這都是尋常事。

清流啊,就是要得罪人的,有風骨,有氣節的文官,就是要跟奸人做斗爭的。縱千目而視,我自一往無前,這算得什麼。

然而,眼前沒有怒氣,沒有仇恨,蕭離看他眼神,由始至終都是平靜的,就連在後面,一鞭鞭打下的那名叫做虎頭的護衛,臉色也是平靜的,身後那十幾個壓制著一群過份激動的下人們無法動彈的護衛們,神情依舊是平靜的。

那樣一種極度冷漠的平靜,無喜無怒的平靜,在那一聲聲長鞭破空單調的響聲里,在那一鞭鞭算著數字,毫無起伏的報數中,在許多人的呼號感嘆懇求聲里,那樣的平靜比所有的憤怒,仇恨,都讓人感到巨大的壓力。

做為清流領袖,他對于得罪人,其實非常有心得,對于應付別人的仇恨,憤怒,其實非常有經驗。

但如此陌生的平靜,卻讓他沒來由心中發緊。

一記記鞭子打下,本來是他逼得一位國舅爺當街受刑,何等風光,何等出氣,可感覺上,倒似是用他的小氣嚴苛,斤斤計較,襯托了這蕭家少爺的磊落擔當,一身鐵骨。

虎頭一聲聲數著鞭落的數字,本來是看著挺出氣的好事,漸漸因那單調的聲音,變成了一種折磨。

頭皮無由地開始發麻,但他不肯退步,不肯轉頭,他堅持著站在原處,堅持著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年。他不知道,隨著時間流逝,自己的臉色,比那挨鞭子的人還要蒼白。他仔細地觀察著,努力地想找出哪怕一絲一毫可疑的貓膩來。他不相信這麼一個耽于逸樂的富貴少爺,有這樣的骨氣,這樣的堅毅。然而,他不可能找到任何破綻。

那鞭子剛才曾經打過他的轎夫,雖然只是打過肩頭,但傷處是實實在在的。而現在一記記打在蕭離身上,那撕裂的衣裳,點點滴滴落下,甚至被鞭梢帶著濺起來的鮮血,都是真真切切的。更何況,只要推想一下就知道,蕭離不可能猜到,上街會半路撞到自己這個一品大員,並且發生沖突,所以絕無可能事先準備假血假鞭子之類的東西。

他只能站在這里,看著這個他原本看不起的公子哥,向著世人展示著他的頑強和勇氣。四周百姓越聚越多。京城之中,官府也是極有行動力的。這邊聚眾事件一發生,那邊好幾個衙門,甚至巡城軍的人都陸續趕到,只是事情涉及一位一品大員,一位國舅爺,所以誰也沒敢上前干涉罷了。

但一切看在眼中,年青俊俏,身份尊貴,卻無比尊重國法,絲毫不以身份自矜,為了一點小誤會,情願當眾受鞭打的國舅爺,無疑成了人們心中的英雄,而……自己其實一言一行,都沒有半點違禮違法之處,卻似乎莫名其妙顯得過份小氣,以大欺小,心胸狹窄了。

他沉著臉,心情漸漸煩燥起來。同樣是挨鞭子,如果是自己逼著對方不得不受刑,對方挨了鞭還要慘叫求饒,這就是剛正大臣打擊外戚的美談,可現在……依然是美談,可惜對象是蕭離。

本來他不是沒機會挽回這一切,最初一兩鞭打下的時候,他若能大聲阻止,再說同句寬容體諒的話,這愛惜晚輩,心胸寬大的好名聲就是他的,蕭離也來不及顯出什麼英雄氣慨,人家最多說一聲,這位國舅還算老實。

但是,他沒有,最初的時候,他也以為蕭離是故意如此,逼自己開口放過他,他偏要硬心腸看下去,且看這不知輕重的少年如何收場,等打了四五鞭,蕭離面不改色,連護衛都看不出一絲手軟,他才知道這小子居然是認真的。

簡直是莫名其妙,堂堂國舅爺,天下首富家的少爺,軟玉溫香堆出來的人,跑大街上挨鞭子做什麼,看那護衛一記記下手又硬又狠,鞭鞭破衣見血,就算自己這個一品大員,硬坐在衙門里,立逼著差人們動手,也沒人真敢打這麼扎實的?

完全不能理解啊,這是什麼人?

這個時候沈維已經知道,自己應該開口喝止這一切,但心中總覺不甘,總想著這個大少爺,肯定撐不到最後,肯定要腿軟,不是倒下,就是閃避,肯定會慘叫,正常人遭受這樣嚴重傷害時,該有的狼狽不堪,他一樣也不會少。

可是,他等著,忍著,撐著,一直到最後,似乎撐不下去的人……變成他了。

等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失策時,已經來不及改變這一切了。

最後一聲「三十」報出,那個膽子大到可以面不改色當街抽自家少爺的護衛,已是屈膝拜倒,重重一個頭磕下去,聲音響亮得幾乎讓滿街人都跟著一震,這護衛額上已是立時血肉模糊。

同時有另一護衛上前,輕輕抖開早準備好的披風,為蕭離披上,遮掩了那衣裳幾乎稀爛的後背,和觸目的鮮血,蕭離神色從容,仿佛沒事人一樣頭也不回,只擺擺手︰「虎頭,你是奉命行國法,又不是護主不力,更不是叛主弒上,別給自己找不自在。咱們蕭家是生意人,帳該怎麼算,誰欠了自家的,從來不會弄錯,虎頭,你少在那跟地上的石頭較勁。」

相比其他幾個過于激動,又哭又叫的下人,虎頭這個鞭打主人的漢子,只是表情木然地又磕了個頭,就站了起來,毫無一絲傷害了主人之後的惶恐與愧悔。

蕭離復笑對沈維道︰「沈大人,我這護衛人雖笨一些,做事倒還認真,剛才按國法行刑倒也不敢留手,不知沈大人以為……」

沈維面沉似水︰「你即然知錯能改,身擔國法,此事自然到此為止……」他此刻只想早點結束這一切,又不能失了他一品大員,清流領袖的體面,最後掃尾,還是要說幾句不輕不重的話,敲打一下蕭離的。可惜,才開了一個頭,蕭離已笑吟吟道︰「到此為止,不妥吧京城之內,天子腳下,青天白日,沖撞一品大臣,甚至還出手攻擊,此等大事,本當重處,豈能這樣隨意了結。」

沈維一怔,什麼意思?都挨了三十鞭還不了結?蕭離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高樓上吳王終于把飛遠的心思收回,拍欄低笑︰「有人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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