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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手無實權的四品外戚,硬生生逼得當朝一品大員落荒而逃,不可謂不威風。
但蕭離唇邊笑意疏懶,並無半點得意之色。他只閑閑回首,看著自己的一干隨從,僕役們。
如虎子般幾個護衛,不管局面如何變化,始終是面目冷肅,不見喜怒的,而剛才還大喊大叫著為他喊冤,替他呼痛,恨不得能撲過來解救他的人,現在還傻呆呆跪在地上,眼楮發直呢。
蕭離負手而立,悠然看著這幫剛才哭喊連天的忠僕們,悠悠道︰「你們很忠心啊,剛剛我挨鞭子,你們倒象是一個個比我自己還痛,還受不了啊」
一干人面無人色地跪在地上。
他們都是蕭離的酒肉朋友們,用種種理由,送到蕭離手下效命的奴才,一個個眉精眼亮,最能討好主子。
眼看著主人當街受刑,有人或是暗有使命,有人或許僅僅只是要討好主人表忠心,一個個痛哭慘嚎,瘋狂阻攔,比自家親人受刑還心痛,還難過的樣子,倒也並不稀奇。
但這一番變故下來,人人都看直了眼楮。
要不是剛才一干護衛硬扯住他們,這幫子「忠心耿耿」的奴才撲上去一攪局,一直以來,為蕭離所牢牢控制的局面,節奏,一步步對人心的影響,就都被破壞掉了,就算是一個賽一個忠心,一個比一個勇敢地救下了主子,在天下人看來,也不過是國舅爺仗勢橫行,渺視法紀,沖撞上官,假裝甘願受刑,其實暗令下人搗亂。
最後,高高在上,佔據道義最高點的只會是沈維。而關于游七蓄意陷害蕭離的真相,就算被揭發出來,可信度也就微乎其微了,蕭離也沒有任何立場,合理合法地以雷霆手段處置游七,震懾沈維了。
剛剛的一番表忠,竟幾乎壞了蕭離的大事
意識到這一點,人人都不由瑟瑟發抖。
他們顫抖著嘴唇,拼命分辯,歇力解釋。
「公子爺,小人真的只是心疼公子爺,別無二心啊。」
「公子爺,小人一時糊涂,險險誤了公子的大事,求公子念在小人一片忠心,饒恕了小人們吧。」
「公子爺,小人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啊……」
但更多的人,連這些虛弱的辯白都不敢說,他們只是一下一下地磕頭。
游七那無頭的身軀就橫在眼前,滿地都是鮮血,那頭顱方才被受驚的沈維用力拋出,在地上滾了數滾,沾著灰塵,染著鮮血,滾到了遠處。
百姓們或許可以只當這是一場可以談論一整年的熱鬧事,但在他們看來,何其觸目驚心。
以往他們只是表面巴結心里其實根本不以為然的這位公子爺,竟是如此殺伐果決,越是言笑,越是可怖,看得人連心都涼了。
蕭離看著一幫子嚇得半死的家伙,心中冷笑。
要說這幫人全是存著壞心,剛才故意給他攪局,倒也未必,但要說這幫人真的忠心,那才是鬼都不信呢。
即費了那麼多心思,在自己這邊安了人,自然安的都是那些大人物們,自以為信得過,能夠掌握的家伙了。
不過,他即然敢收,敢用,就不怕他們搞鬼。
「你們怕什麼,我雖殺人,但處處依理依法,斷不會隨意戮害人命,莫非你們你們個個當我殺人狂?」
「小人不敢」下頭亂哄哄惶恐的聲音響成一片。
蕭離淡淡道︰「不就是輕人轉送來的嗎,我用了也就用了,我也不要你們有多忠心,只要把份內的事做好,我自然也不會虧待,若有旁的心思……我也不管你們是受命,還是自作主張,我的眼里,從來是不揉沙子的。你們要能安安份份在蕭家干,也不會有人欺凌作賤你們,你們若是背後有什麼牽絆,不自由,那也由得你們。替我告訴那些躲著不敢出來,只會暗中用這些手段的家伙。蕭家的人,從來不惹事,但也從來不怕事。我們蕭家,不怕人察,不怕人探。蕭家有敵國之富,可那是我們正正經經做生意賺來的,蕭氏子弟,就算是揮霍,那也揮霍得堂堂正正,蕭家是後族,是外戚,可是從來不干政,不枉法,就連各地生意,都照交皇糧國稅,從來沒有什麼怕人察探,怕人知道的陰私之事。」
他年少俊俏,眉目英挺,長身玉立,笑語瑯聲,眉眼間皆是傲然之意。竟引得四下里看熱鬧仍未散去的百姓們,跟著他一句句話喝起彩來。
蕭離沖四下含笑一抱拳,以表謝意,復又冷冷看著一眾跪地的人︰「我倒要瞧瞧,派那麼多耳目進來,他們能找到什麼東西?又或是看我年少紈褲,想著勾引我行差踏錯,或入邪途,或中圈套,累及族人甚至累及皇後?我呸,少爺我喜玩耍熱鬧,愛眩富逍遙是真,可要以為我好騙易哄,那你們就錯了。一個個圍上來呼朋呼友,我也跟我圖個熱鬧,真要謀算我,盡管我出招試試……」他一指游七殘軀,冷冷笑道「這就是榜樣」
「公子爺,小人是真心為公子爺效力的,斷不敢有半點不忠啊。」
「公子爺,杜少爺把我送給公子,那是看我手腳伶俐,有點用處,絕沒有什麼旁的心思啊……」
眾人誠惶誠恐,聲音破碎地分辯著,表白著。
蕭離也懶得多听︰「真的假的都無妨,我也不在乎。是忠心的,日久自見人心,有二心的……替我給你們主子傳話,明的暗的,正的邪的,管他什麼招,想出就盡管出,我蕭家都一概接著,只要他們承擔地起後果……」他森森然一笑,目光掃視四周,甚至抬頭去望兩旁高樓,無數憑窗下望的人。
忽得目光一凝,右側三樓,那握著酒杯,並肩倚欄低望的兩個人……怎麼這麼象皇帝和宰相……
三人目光輕輕一觸,高樓上二人一點躲避的意思也無,湛若水倒是沖他笑了笑,吳王臉色淡淡,不見喜怒,也沒有任何表示。
蕭離倒也沒有什麼臣子應有的惶恐,也不叫破微服的君臣二人,笑笑道︰「其實,你們就算不傳話,我估計,該听的人總是能听得到的。」
他哈哈大笑著,坐回他那出奇華麗的大橋子里,慢悠悠道︰「虎頭,留下兩個人,把這街上收拾一下,咱們家不听話的奴才污了京城的大街,不用麻煩差役們辛苦了。」
虎頭沉聲應是。
轎中公子,聲音清朗地吩咐︰「回府吧,這回也折騰夠了,少爺我還一身傷呢……」
看著樓下蕭離的車橋漸去,湛若水微微蹙眉道︰「那麼多人,各自主家不同,其實大可不必對人人都撕破臉。即然這些年都韜光養晦,應付得很是不錯,又何必一朝對所有人都鋒芒盡露……」
「什麼韜光養晦,湛大才子,你別什麼人都往深處想。今日這個剛強決斷,殺伐果敢的蕭公子是真的,但平日里,那個嘻哈玩鬧的紈褲子弟,那也不是假的。他沒裝,沒扮,沒演戲。蕭家的人不怕我,用不著裝無能來哄我,他們更不怕那幫子天天盯著外戚找麻煩的官員,用不著裝沒野心來應付他們。蕭家的人,是真的在享受他們這富貴豪奢的日子。別人豁出命來爭搶的東西,他們根本沒興趣多看一眼。你們熟悉的那些陰謀詭計,縱橫謀略之術,別老往他們身上套。蕭家人不講究這個。他們只信實力,看順眼的,直接碾壓運去就是,哪有什麼閑功夫去玩權謀。人家上門交朋友,稱兄弟,他歡迎,人家送下人塞僕人,他也照用,可人家要敢算計他,他就毫不猶豫,十倍百倍還回去,蕭家一向是如此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踩我腳址,我滅你quan家。」
吳王聲音平淡,徐徐道來。
湛若水神色奇異地看著他,慢慢道︰「你說事情還沒完,就是指,他還要同這些下人,還有他們背後的人,慢慢算帳?」
「這種小事,蕭離自然會處置,用得著我們來費心。」吳王神色不善「我不過覺得今日巧得出奇,事有反常必有鬼,蕭離都能因和沈維車轎相撞,彼此沖突,看出這巧得有點過了,那我們呢?這麼巧正牌國舅和雜牌國丈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沖突起來了。要不是蕭離的應對手段,出人意料,輕輕松松鎮住局面,嚇退沈鋒……」他冷笑一聲,沒再說下去。
湛若水挑挑眉,若有所思。
吳王心情太好,或心情不好,都愛溜出宮,那是許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吳王出宮常約了自己在這幾處較有名的地方飲酒閑聊,有心人怕也心里有數。
若真是連他與吳王都一塊算計了,這一番沖突,無巧不巧就發生在他和吳王眼皮子底下,要是蕭離如普通少年富貴子弟那樣年輕氣盛,正撞上滿肚子沒好氣的沈維,一後一妃的親族,吵起來沒完沒了,最後引發強大的外戚勢力與清流文臣的正面沖突。皇帝和宰相也親眼看到,他們是怎樣肆意妄為,以私害公,怎麼不給朝廷留體面,不替皇家著想……
湛若水也低哼了一聲︰「連你我也算計在內了,這幫子人,膽子和手筆,可大得出奇啊……」
吳王看著樓下漸漸散去的百姓,冷冷道︰「這麼多看熱鬧的閑人,有人興風作浪,有人推波助瀾,這其中,更不知有多少人派來的耳目,蕭離當眾說的那番話,倒真不用那些下人去傳,該知道的,怕是早知道了。」
湛若水伸手閑閑一指長街兩旁的高樓處︰「何需傳話,怕是本人早就在這里听著呢。這是京城最富最熱鬧的街鬧,這兩邊店鋪無不是寸土寸金,樓上全都是高價雅座,長年都由各家權貴們包著,這樓下一鬧,你看哪家窗後明明有人,偏窗子一直虛掩著,那里頭的人,怕就是蕭離沈維都能認出來的熟人,這才要躲躲藏藏……」
「也可能是在躲我們,即算計了我們,還想留在這看熱鬧,自是不能叫我們看出他們來,比如對面那家……」吳王信手一指正對面酒樓的高樓處「這麼大的熱鬧,明明里頭有人,就是不見冒頭出來,窗戶一直斜掩,正好牢牢擋住里頭……」
話猶未落,對面窗戶卻忽得被推得大開,窗前同樣站了兩個人,迎著陽光,沖這邊微微一笑。
吳王語聲忽得一滯,渾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麼。
湛若水目瞪口呆︰「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