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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高樓正對著,對面窗戶推開,二人青衣儒巾,對著這邊微微而笑。
左邊一人略有些郝然,一笑之後就微微側過臉,有點心虛,不怎麼敢同這邊對視。
右邊一人,卻一手執著酒杯,意態灑月兌,同自己這邊一樣,頗有點看完了好戲之後,意興未足的樣子,還隔著長街,遙遙對這邊一舉杯,回首飲盡一杯酒。
看起來不過是正好趕上好戲的年輕文士儒生,神色從容,舉杯揮灑間也沒有什麼破綻,但那兩張臉,這二位實在是太熟悉了。
吳王騰得一聲就跳起來了,幸好湛若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就死不放手。虧得他是文弱書生,不是那些強悍的護衛,吳王再惱,也不好對他用什麼暴力手段,掙了兩下,只得罷了,恨恨得用力甩開他,飛一般地下樓,沖到對面去了。
湛若水擦擦滿頭的冷汗,看看對面樓上,那把玩著杯子,笑吟吟,好象半點風波也感受不到的那一位,連連苦笑。
這一番宮中朝中,驚濤駭浪,多少人陷到里頭去了,連皇帝都給折騰得無限煩惱,這兩位始作蛹者,居然悠閑得在這里看戲。
可憐的吳王陛下啊,天天在給大老婆頂雷,還整天擔心二房的身體狀況,心情可好,結果……人家可比他過得滋潤多了。
也怪不得他要惱了,剛才要不是自己出手扯得快沒準這位一身功夫的皇帝,能直接從這邊跳到對面樓里頭去。在京城如此繁華之處玩空中飛人,在剛剛蕭國舅大鬧一場的地方再接著演一出龍鳳斗?光想一想這樣的後果,湛若水都出了足足一身的冷汗。
看看那一身男裝,笑吟吟倚窗站著的,皇後娘娘和蘇貴妃,再想想剛剛鐵青著臉沖出去的皇帝陛下,湛若水不得不趕緊追了出去。
這兩位包了雅間的貴客一前一後,風一般地沖出來,也引得好幾個伙計圍了過來。剛才那位沖得太快,誰也追不上,剩下這個,可不能讓他跑了。
號稱要請客,硬把宰相拖出家門的皇帝不負責任地跑去找老婆算帳了,臨時被拖出來的宰相,當然身上也模不出銀子,眼看著就有了吃白食的嫌疑,他及時大喝一聲︰「結帳」
話猶未落,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個漢子,立時把偌大的一塊銀錠子往櫃台上一扔。
這邊滿臉肅然伙計們,立時臉上堆出笑來。湛若水卻是看也不看,自顧自沖了出去。這個時候,可是半點宰相風範,沉穩氣度,也顧不上了。真要讓那兩位肆無忌憚鬧起來,這該是多大的丑聞,舉國上下,所有人都要跟著一起,把臉丟光啊。
他剛一出酒樓大門,四下就圍過來好幾個漢子,或是商人,或是腳夫,看衣裳打扮,身份各自不同,但電光火石間聚到湛若水面前時,卻都行動如風,精悍迅捷。
皇帝三天兩頭到處亂路,不是拐宰相玩,就是當街搶民女,經常鬧出點事來,自然有人要悄悄暗中護著,因吳王本身也有一身好武藝,往日出巡,有兩人跟著也就行了,可現在,隨著搶民女鬧得滿城皆知,近日朝中又風波連連,皇上再偷溜出宮,跟在後頭的尾巴,數目也就翻了兩倍。只是不能掃了皇帝的興,各自掩飾了身份,悄悄跟著罷了。
吳王雖是皇帝,對這種事,也是無可奈何,只好睜只眼,閉只眼,當成不知道了。
皇帝即然進了酒樓,這群人也就悄然分為兩組,各在酒樓內外守護,順便也跟著看了場好戲。
接著皇帝就一陣風也似沖出酒樓又沖進對面酒樓了。大家都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
可是皇帝動作太快,這一幫暗衛,竟沒能在第一時間跟上,而且,宰相還在這邊樓上呢。
吳王可是三令五申,對這些心月復衛士們說過好幾回的,真要出了什麼事,他自己有一身好功夫,用不著擔心,倒是相爺文弱,必須護持周全,要少了一根頭發,大家都得掉腦袋的啊。
這一愣神間,湛若水也跟著出來了,這幫人如釋重負,就趕緊圍過來︰「湛先生,這……」
湛若水哪有空跟他們細說,把手往前一指︰「包下這酒樓,除了樓上這間雅間不要驚動,所有客人的帳我們全付了,連掌櫃小二,一起趕出去,小心些,別鬧出事端來,只要及時清場,就是你們的大功。」
看他神色如此鄭重,誰敢耽誤,應聲之下,立刻沖進了酒樓。不多時,里頭就傳來了大喝之聲。
「御前侍衛辦差,閑雜人等立即回避……」
同一時間,湛若水背後酒樓中,也步出數名侍衛,悄悄把這位宰相大人圍了一圈,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皇上即然不在,相爺的安危就得由他們負責了。
湛若水也不驅趕他們,僅僅只是一間酒樓清場,有前面那拔人也就夠了。雖說這京城繁華街道一等一的奢豪酒樓里頭,出出進進的大人物不少,不過,拿出皇宮禁衛的腰牌晃一晃,喊幾嗓子公務,辦差一類的話,對這些見官大一級的天子近衛們還是人人要給面子的。
這動靜鬧大了,有人遮擋著總好一些,萬一讓哪個附近的官員認出自己這個宰相,也不是什麼好事。
他也只在外頭等了沒多久,對面酒樓在一連串的混亂之後,就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了。官府的力量還是巨大的,且他們也不是不管不顧趕人,替人付帳,又給酒樓補償,酒樓沒吃虧,客人們也是白吃了一頓,都沒什麼反對的意思,這清場的工作,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比較順利地完成了。
幾個侍衛走出門來,散開來守著門戶,對這邊點了點頭。
除了那間已確定皇帝進去了的雅間,他們不敢驚動外,酒樓其他各處,他們都以極快的速度搜查了一遍,確定了再沒任何閑雜人等了。他們也都是聰明人,自然也就立刻退出來,做忠心耿耿守門狀了。
能讓一向沉穩的宰相急得跳腳要清場的事,他們這些小人物,還是把自己清出來安全一點。
這番變故也引得街上行人止步,兩旁店鋪都有人出來,對著這邊指指點點,不過,看著幾個護衛,身高體壯,氣勢洶洶,又都月兌下了偽裝,露出里頭那層侍衛服,連腰刀也挎了出來,大家又有點膽怯,只敢遠遠看著罷了。
只是眾目所視,湛若水要進去,可就太過顯眼了。
郁悶的大吳國相爺看著那空洞洞的酒樓大門,左右為難啊,誰樂意摻到這種家務事里去啊,他也很想把自己清場清掉的,但萬一皇帝皇後,真打起來……
湛若水想著這個很可能被拆掉的酒樓,以及可能被打爛的大半座京城,以及也許會被丟掉的,整個吳國的臉面,終于長吁短嘆著走進去了……
這天下有資格給這一對夫婦勸架的人不多,可憐他卻正好是其中之一,這個時候,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酒樓里靜悄悄一片,再無半個人影,湛若水微微松口氣,總算沒有在第一時間鬧起來,總算在他把人全清走之前,那二位還是穩住了,否則……
湛若水擦著頭上的冷汗,就听得「吱呀」一聲,樓上那間雅室房門輕開,蘇貴妃輕手輕腳地出來,還挺體貼地為里頭二人關上門,輕輕拍拍胸口,臉上倒也有幾分驚色。
原來大牛哥凶起來,樣子那麼嚇人啊。
回頭看到樓下的湛若水正抬頭望著,蘇貴妃又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欠欠一禮。
雖說宰輔位尊,但蘇貴妃身份貴重,又懷著皇嗣,湛若水自是敢忙側身讓了讓,也向上回了半禮。
論起位階來,二人正好是宮中,朝中的第二人,地位相當,又算是老熟人,倒也不必過份拘泥客氣。
湛若水看蘇貴妃一身男裝,卻行了一個婦人的禮,樣子倒是頗為古怪,他倒也不說什麼,一禮過後,便徐步上樓,走到近處,仔仔細細地看了她幾眼。
蘇貴妃並不是只穿了件男人衣服了事,很明顯,臉上不知擦了些什麼,又做了些怎樣神奇的涂畫,眉眼間女性的特征悄悄淡化了許多,一時間倒是看不出什麼破綻。
要不是吳王和湛若水,實在太熟悉這兩張臉,也未必能一眼就認出她們來。
不過,即然蘇貴妃是和皇後一起出來的,這就沒什麼稀奇了。
化化妝,顯得更象男人,破綻更少,行事更方便,對皇後來說,這都是正常的。那個手段百出的皇後,再多出多少種技能,他也不會驚奇的。
蘇貴妃被她這樣審視,臉上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卻並無過多的驚惶。跟蕭清商在一塊的時候,出再大的事,她其實也不會太害怕,反正天塌下來,有皇後頂著呢。
心思簡單的人,或許不夠聰明,但卻也最不易動搖。
她略有些訕訕之意,輕聲道︰「湛先生」
湛若水雖然現在是一國宰相,十分尊貴,但私下里,連吳王更愛如舊時那般喚她。
蘇貴妃在危難困厄之時,也曾得湛若水許多扶助照顧,彼此不但是舊識,還頗有些患難恩義,稱呼上,自然也隨便許多。
湛若水也同樣不與她拘泥什麼俗禮,一點回避宮妃的意思也無。
他跟隨吳王也有十余年了,親眼看著這個叫妞兒的小小村女,怎麼一步一步,成為貴妃的。
這女子並不聰明機變,危難困苦中,也從來幫不上什麼大忙。但她純樸良善,再苦再難,也從來不叫苦不喊屈,不添亂,再微薄的力量,只要能對大家有些許幫助,她也從不吝嗇。哪怕是自己也吃不飽時,給士兵們做稀飯時多抓一把米,再強敵圍境的絕境里,還天天堅持照顧受傷的軍士們,哪怕是最清苦艱難的時候,整日整夜,手腳不停,一雙雙納好的鞋送到軍中,她自己扎得滿手都是針眼。
她不識字,不懂詩,沒有學問,沒有教養,沒有風度,可就象她那個粗人大牛哥一樣,同樣被名滿天下的湛大才子所認同。
一個這樣純樸簡單的女子,往往是當不好一國之後的,但即然皇後不是她,這樣良善,卻不愚笨,無心害人,但其實也懂得防人的女子,確實有資格成為後宮中第二尊貴的女子,也確實是最適合孕育皇子的女人。
他這里正心思百轉,就听得房內咚得一聲巨響,把這位本應沉穩如山的宰相嚇了一跳,緊接著,隔著房門,那怒喝聲,斥罵聲,桌子拍打得咚咚響的聲音,就清清楚楚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