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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後來呢,後來怎麼樣?」蘇貴妃眼楮閃著光,一迭聲地問。
蕭清商在旁邊嘆著氣,氣質啊氣質,身為當朝貴妃娘娘,總要矜持一點才好。
可惜,其他人並無同感,就連最沉穩的魏君綽都在旁滿含期待地看著,雖然身為女官不好催皇帝,但那望向蘇貴妃的眼神,卻是充滿了鼓勵,就盼著她快快催問呢。
哪怕蕭清商掃了她一眼又一眼,這位鳳儀宮的大管家也只當沒看見。
外頭那幫子人上躥下跳,一窩鋒地攻擊皇後,她們可以把那些家伙通通當蒼蠅,但看到蒼蠅倒霉,那也是一樣興奮的。
一下朝就趕緊著跑來交待情況兼表功勞的吳王陛下看著好笑。誰說女人有本事有見識,就一定要宰相肚里能撐船的,果然什麼大度沉穩都是假的,小氣任性,記恨記到死,這才是真痛快呢。
這樣的小女子,才看著叫人喜歡,叫上趕著替她們出頭的男人有成就感呢。這麼多年來,自己越是冷淡疏遠,蕭清商就越是在那高高在上地清高著,連帶著這幫子丫頭也跟著一塊當仙女。
若是早早地就肯放下利害,痛痛快快站在她們這一邊,不管對不對,先想著維護她,或許,很早很早之前,就能見著她還有她身邊這些人的真性情了。
心中雖有感悟,卻是來不及感慨悵然了。因為蘇貴妃等得不耐煩,扯了他的袖子急問︰「後來呢,後來到底怎樣了?」
「後來啊,他一直不承認,我就讓大理寺好好審審,問清這窺伺後宮之罪,順便再查查同黨。」吳王笑道。
蘇貴妃有些失望︰「你直接當殿問明白,不行嗎?」。還得等大理寺審啊審地拖時間,她就算不太懂政務,也知道這些文官清流們經常抱團跟皇帝過不去的誰知道大理寺會審出個什麼結果來啊。
蕭清商在旁笑著搖頭︰「一國之中,多少大事等著決斷,再大的案子,皇帝表明一下態度,指一下大概的方向,交付有司查處即可。什麼案子都在殿前問個清楚明白,各司其職的文武百官全在旁邊陪看著,那是戲文里才有的事。」
蘇貴妃愕然︰「這麼大的事啊……」
「再大的事也絕少有皇帝親自坐在那從頭到尾問案的。」
蘇貴妃還有些不甘︰「不就是問他有沒有窺伺後宮嗎?很簡單的事,幾句話就可以在殿前問完的吧?」
「哪那麼容易,何為動機,詳情怎樣,誰是耳目,可有同黨,背後有無指使,口供能有一大堆呢,真要定案,就得是鐵案,該有的規矩,該走的步驟,半點不能少的。」蕭清商倒是很有耐心,笑吟吟地解釋。
蘇貴妃很是心悅誠服地對著蕭清商點頭,卻又轉頭瞪了吳王一眼︰「就算你不能親自問,也可以交給湛先生啊。」
她對朝中眾臣不了解,審案的程序也不清楚,但誰是自己人,誰比較可靠可信,倒還是很明白的。
吳王訕訕地笑,模模鼻子悶頭喝茶。
什麼叫區別待遇啊。
他當皇帝都三年多了,被御史言官,大小臣子們嘮叨羅嗦指著鼻子罵的次數也不少,哪回氣悶極了,不偷著去蘇貴妃那訴訴苦。這妞兒除了安慰她兩句,罵兩聲那些言官很討厭,也沒什麼別的話。
倒是蕭清商被人群起而攻,這個一向溫柔良善的女子,居然也要跳起來喊打喊殺,一副不把敵人置之死地就不放棄的樣子。蕭清商那個強悍的女人,用得著你來打抱不平。
蕭清商似看出他心理不平衡,似笑非笑,斜睨他一眼,笑吟吟對蘇貴妃解釋道︰「湛若水自是信得過的自己人,可他是宰相。那是要協理陰陽的。你別讓那戲文鼓詞給騙了。堂堂宰相跑去審案查案,搶大理寺卿,甚至知府,捕頭一流的活干,那叫不務正業,是要被參劾失職的。」
蘇貴妃對她的話素來信服,點點頭,卻又還有些忐忑,又問吳王道︰「可交大理寺能定案嗎,你不是老抱怨這些文官講究多,喜歡跟你作對嗎?」。
吳王笑笑︰「一般來說,但凡交到刑部,大理寺來審問的要案,能決定最終結果的,只是皇帝的態度,而不是事情的真相。皇帝指個大致的方向,大臣們就按皇帝需要的方向去審去問,最後得出來的結果,皇帝滿意則罷,不滿意就扔回去,讓他們重審重問。」
蘇貴妃訝然︰「那真相呢?公道呢?」
吳王哈哈一笑,進宮多年,還能問出這樣純真得幾乎可笑的問題,天下間,也只有這個妞兒了。
皇帝需要的,就是真相
公道?誰又敢說他不公道?
只需隨便一個眼色,兩句含糊的話,自有大臣會揣模著他的心思去辦,所以說,這窺伺後宮也罷,窺探君心也罷,從來都是大臣必備的技能,真要沒這一手,皇帝還覺得不方便,手下人太不機靈的呢。
只不過需要的時候,拿來當罪名,也是同樣方便順手的。
深受打擊的蘇貴妃還在那里追問︰「所有的案子都是這樣嗎?」。
吳王淡淡一笑,妞兒怕是很難想象,也很難接受吧。已經不是前朝了,已經是一片新天地了,但獨斷專行的君王,精于算計的臣子,是非顛倒,真相不清的那些事,卻依然如舊。
人心如此,人性如斯,面對這樣的現實,就算帝王也同樣無所作為,無能為力。何況,他自己在嘲笑這一切的不公時,又何嘗不會因為自己的方便,而大肆利用這一切的不公。
「十有八九,大多如此。」吳王的笑容,淡如微風「妞兒,我其實從來不是真正的英雄,有很多事,我都做不到,更多的事,我能做,但卻沒有做。」
「你說什麼呢?」蘇貴妃詫異「很多什麼事,我一向不問政事的,你給我說這些做什麼?別的案子,管他怎麼判呢。只要這個案子能狠狠判定就好……」她頓了一頓又警覺地盯著吳王「你別說這件事,你做不到啊」
吳王怔在那里,他剛才那一瞬間的感慨,好象全無意義啊
蕭清商在旁邊大笑,哈,這個李旭,真以為全世界都當他是大英雄,都以為他是正義真理的代表,是百姓福音的化身,受不了任何不完美的現實嗎?
他這輩子最窮最苦最狼狽最倒霉的哪一件事,同他一起長大的妞兒沒見過,他打的哪一場敗戰,妞兒沒在後頭受累。
魏君綽忍著笑,起身行了一禮,隨便找了個借口說要去辦事,就出殿去了。皇帝出丑這種事,皇後和貴妃在旁邊看著也就罷了,她就別湊到旁邊了。男人在某些時候,是比女人還要小氣的,可別讓大吳國皇帝給悄悄記恨上了。
好好地大家在商量議論今日外朝發生的事呢,怎麼氣氛就忽然變了呢?
蘇貴妃莫名其妙地看看大笑的蕭清商,再望望訕訕然的吳王,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你們這是鬧什麼呢?皇上,這案子到底能不能把罪名定死來?」
吳王默默無語,蘇貴妃帶著追問與期待的眼楮,亮晶晶的,不見半點陰霾。沒有感傷,沒有觸動,沒有疑問。
她不伶俐,不聰明,不懂政局變幻,不明官場手段,但她相信他。
案子也好,朝局也罷,只要是按他的意願做的,也許不是最正確,最公道的,但必然是當下,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一種了。
她吃過真正的苦,有從容豁達的心,知道世間難有十全十美之事,更難有完全的正義與真理。
她從沒把他當過大英雄,她心里崇拜的英雄其實一直是蕭清商,但是,他是她的親人,她知道他是好人。這就夠了。
他做的許多事,她想不明白看不懂,但卻從未懷疑過,他做的事,對得起世人,對得起良心,對得起她。
她心中不曾有一絲雜念,一如此刻澄明的雙眼,卻叫吳王為自己那多余的惆悵臉上發熱。
看到堂堂的大吳皇帝,忽然紅了臉,蘇貴妃也嚇了一跳︰「你真的不行?太沒用了吧,你是皇帝啊,你也說他們十之八九是要依著你的意思判案的?」
吳王一陣亂咳,剛才是他自己亂想,這一回,可是真的被鄙視了。
「大理寺判的大案子,十之八九依著我的意思,但總也有十之一二,他們有自己的打算。君臣之間多少還有些角力較量的意思在。皇帝也不能把世間的好處全佔了,該給的面子,該做的退步,其實從來就不能少。這一次非議皇後,參予的官員很多,暗中指使的人也不少……」
「你別欺負我不懂,大理寺那是查案子的官,除了他們職責內的事,一般不就別的事多說話。」蘇貴妃瞪著他,自己好歹也當了幾年貴妃,听這人訴了好幾年的苦呢,多少還是明白一些的,別的朝政她不懂也不會管,但是那幫人這樣追著蕭清商污蔑造謠,信口雌黃,實在太可惡了。
這個世道,做女人難,做後宮的女人更難。如果不是蕭清商自己太過強大,根本不屑理會這等跳梁小丑的手段,換了別的女人,被這樣群起而攻,生生被逼死的可能也不是沒有的。對皇後,對國母能用這樣的手段,就算蘇貴妃再善良,也覺得不能輕饒,既然有完全合理的罪名加以懲罰,要是還讓人給逃月兌了,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朝中官員彼此之間扯著千絲萬縷,要說完全沒有干系,那是不可能的。」吳王苦笑了一下,就算大理寺的官員真的大公無私,完全不講情面,也不會願意讓這罪名坐實的。沒有哪個臣子喜歡皇帝能隨便用窺伺後宮,窺探君心這一類的罪名給臣下治罪的,這要是被當做定例,以後還有哪個大臣能有安全感。君臣之間,一向各有底限,各自守著潛在的規則,吳王這一次為了快刀斬亂麻,可算是直接越過了底限,用了非常規手段,就算是能一力壓百巧地破了這一場風波,但也確實是得罪了滿朝臣子。所以說,有的時候,不講道義,只一心奉迎上頭的小人,還是需要幾個的。否則,這種得罪仕林的事,有違「正道」的事,有誰能替皇帝出頭去干呢。
只是這些內情,就用不著向蘇貴妃解釋了,只笑笑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就算是有心替他開月兌,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不管他們有多少手段,我只問一句,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皇後在後宮男裝行走的,他就不可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蘇貴妃遲疑問︰「那最後的結果是……」
「結果啊,不過是各讓一步,這姓趙的倒霉些,就算保了性命,官是肯定當不成了。其他人也都偃旗秘鼓,咱們皇上,也就既往不糾了。」蕭清商做出最後的結論。
蘇貴妃不解地問「就這樣完了……」
「只能這樣了,傻妞兒,皇上這次如此強硬,已是表明了他的態度,嚇退了那幫鬧事的,也就罷了。不可能真的起大獄。否則朝中言路斷絕,再沒什麼人敢多說話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們只是不喜歡他們這樣說你,不是不許他們說話……」
「可他們不知道啊。若是對言官處置得太狠了,怕是要嚇得天下齊喑了。」蕭清商笑笑道「更何況,皇帝因為自己的好惡而不許他們說這件事,誰又能保證,在別的事上,皇帝能沒有自己的好惡,能容世人暢所欲言呢?」
蕭清商雖灑月兌地很,但蘇貴妃卻替他覺得滿心委屈「可是,明明他們是壞人,你又沒招誰,沒惹誰,他們這樣對你……」
「其實,他們參我失國母之儀,劾我霸道悍妒,不是沒有道理的……」
「哪有……」蘇貴妃急了「你根本就……」
蕭清商笑著搖搖手︰「你一心向著我,我干什麼你都覺得是對的。可是,照這世間大多數人的看法,我做的那些事,哪一件合情理,哪一樁不離經背道。這就是這世間的規矩,世俗的法則,我們可以說他迂腐,說他可笑,我們有足夠力量的時候,可以完全無視這些規矩,但只要這世間的規矩一天沒變,那別人站在這規矩一邊指責我們,我們可以不以為然,但不能因此,就把罪過壓到別人頭上。若真是純出公心,那些個學了一堆禮儀制度的儒生大臣們叫囂著不能要我這樣的皇後,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的。那些御史們,也不過是職責所在。他們干的就是找碴挑刺得罪人的活。每年還有任務壓著,完不成定額,年底還要被評為無能瀆職,還要罰交辱台錢。所以,他們說幾句,罵幾句,原本也沒什麼。只不過這回跳得最厲害的人,大多數私心太重,借題發揮的用意太明顯罷了。」
蘇貴妃無話可說了,她再怎麼偏心蕭清商,也知道蕭清商干的事有點為世人所不容。別說是皇宮,就算是一般大戶人家的主母,這麼不守規矩,怕也要叫人趕回娘家。
可是……這是蕭清商啊,這樣的奇女子,憑什麼要受那些束縛呢。
光想一想,蕭清商如尋常女子一般,守在宅門里,安心想著柴米油鹽,議論著家長里短,又或是如三嬪一般,安座華麗殿宇中,挖空心思做些爭寵奪愛,彼此相忌的事,她就覺得頭皮發麻,有點撐不住想崩潰了。
這個世道啊,就容不得出眾之人特立獨行嗎?
她想著都替蕭清商委屈,為蕭清商不值,又暗自擔心︰「那別人會不會還揪著這些事不放?」「不會了,不會了,那倒霉御史還關在大理寺呢,我還放下話讓人查同黨,誰敢跟著彈劾,不怕我也問他是怎麼知道宮中內情的嗎?」。吳王冷笑。
蕭清商笑道︰「人人都是為了私心跳出來,自然也會為著私心去自保。借著被宰的那只雞,皇帝已經表明最強硬的態度,猴子們還不警惕嗎?還要送上門來,怕咱們的皇上沒有新的雞立威嗎?」。
蘇貴妃點點頭,放下心︰「也就是這件事能結束了?」「至少表面上,這番風波會暫時結束的。」
「原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全怪你以前太含糊。」蘇貴妃怒視吳王「你要早這麼強硬,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
吳王愕然,這真是躺著也中槍啊。人家上折指責皇後,本來就是有的放矢,並不是無端捏造,就許著蕭清商肆意妄為,隨便給倒後派們提供武器,還能不許他這皇帝稍為講點理嗎?
虧得他最後是撕下臉皮,硬栽罪名,完全是倚杖強權逼迫官員們噤聲,把士林百官得罪得不輕,還大大影響了自己的好名聲,最後在蘇貴妃面前還不落好……
人心雖說都是偏的,可也不能偏成這樣啊。
沒進鳳儀宮前,妞兒對他可是一向最體貼,最溫柔的啊……
他也不知道是該怨蕭清商,還是該怪蘇貴妃。
苦笑著掃了一眼,見蕭清商笑吟吟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蘇貴妃舒坦自在地坐在椅子上,一手自然而自撫著肚子,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輕松自在,看著他的眼神,還帶著多年未見,如少年時一般的嗔怪笑意。
一時間,他心中莫名一柔復一酸,多少年了,這重重深宮里,安份自守,處處低調的蘇貴妃,何嘗有過這樣自在肆意的時光,只為了這個,被她罵幾句,打幾下都可罷了。畢竟,孕婦最大啊。
「妞兒,你莫惱,這次的事也不是全無好處的。」
「還能有什麼好處?」蘇貴妃完全不信,一堆不相干的男人,爭先恐後說國母的壞話,這能有啥好處。
話猶未落,卻見剛才離去的魏君綽含笑入殿,朗聲傳報︰「三位娘娘到了。」
吳王哈哈一笑︰「看,好處這不是來了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