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就是這麼充滿了懸疑,也許上一秒鐘是絕望,而下一秒鐘……抱歉,還是絕望。
‘將別人踩在腳下很滿足對不對……’
‘只是為了自我滿足這種理由……’
‘……對別人的痛苦一無所知……’
‘你怎麼不去死………’
‘幸村……精市!’
黑暗中,幸村精市猛的從床上掀起被子坐起來,一身的冷汗。
南湘南……
雙手捂著臉,透過指縫,幸村籃鳶的眸子透出一種冰冷和壓抑的冷酷。
那是一個靠實力說話的地方,只要求結果,不要求過程。
你夠厲害不夠,還要夠狡猾,夠……狠。
幸村精市厲害到了出類拔萃的地步,甚至于彌補了後兩項的不足。那時候的他傲慢,因為他相信他是有這個資本的。他進去是為了鍛煉自己,因為听說從這小學出來的,之後大部分都會進好學校,競爭力夠強,能夠成為社會的佼佼者。
他幸村精市,自然當的起這所學校。那時候的他是這樣想的。
無論競爭多嚴酷,無論壓力多大,他都一定會是最好最優秀的那個。
這種性格仿若天成。因為不管幸村御守和幸村雅美從沒有這樣的要求。
可是他想他終歸是過于年輕了,沒有想到,南湘南小學,不僅本身希望學生不擇手段的達成目的,就連這所學校本身,也是如此卑劣的存在。
進入南湘南小學的很多人都是單親家庭,或者身世微妙的,他們的心靈本就不健全,即使是孩子。而這所學校利用這點,加深了他們心中的不平衡感,和對別人的負面情緒。這樣的孩子更加會拼命,會去競爭,會取得成績,會讓學校聲名遠揚。
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所以我這麼做也沒什麼。
那些人的笑容真是刺眼,真想狠狠撕碎。
總有一天,我會將嘲笑過我的人踩在腳底。
這所學校,就是在用這種暗示。
然而幸村精市是個例外。他的家庭美滿,本身沒有什麼不幸。可是這所學校四處潛伏的陰暗終歸是對他產生了影響。
他開始變得不願意回家,反而願意跟一群不知何時就會出來咬對手一口的凶殘幼狼,斗的不可開交。
骨子里,他有些享受這種適者生存,強者為尊的環境。
也許雅美是第一個清楚意識到這點的人——幸村精市,性子像極他的爺爺。
強大、好斗、冷酷而傲慢。
也許真要說什麼是雅美也不得不承認的優點,那就是卑劣的手段,幸村尤一是不屑使用,不會使用的。在如何都一樣。
幸村精市也是。
但是當終于有心智過于扭曲的孩子,踏過了那條社會和法律的界限的時候,幸村精市才幡然醒悟,其實他所沉迷的強者為尊的世界,依舊是建立于他有恃無恐,被法律保護著的情況下的。
學校將這件幾乎與蓄意謀殺無異的事壓了下去,校長找了幸村精市,雙方達成了共識,幸村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
說出去不過是讓這學校的名聲一落千丈,倒霉的,還是學生而已。
社會有興趣的同時,也為了這所學校的學生刻上偏見。而幸村精市,恰恰也是這所學校的不是嗎?
「那不是個會給自己找麻煩的孩子。」已近中年的校長勾起嘴角,對于副校長擔心幸村離開就將事情說出去的想法不以為意,「他知道對他而言什麼選擇是最好的。何況……」他笑起來,「我們學校有錯什麼嗎?不過是那群孩子自己的選擇罷了。他們是,幸村精市當年也是。」
錯的不是校方,他們頂多是多加利用了一下生源的脆弱和本性罷了。
幸村精市明了後,才真真切切的反省起自己6年來的所作所為所想。
回到家,看到季沫和亞也對他笑著打招呼的時候,沒人知道,這個幾乎和死神擦肩而過的男孩差點就流下淚來。
‘不了解我們的痛苦,也不懂得珍惜……’
他想,即使那個男生要殺他,他還是說對了一些事情的。
他當真有可恨之處。
「會長,這些文件請過目後蓋章。」
「恩。」結束了網球部的晨訓,幸村精市在上課前還需要處理一下學生會的公文,因為晚上的夢魘,他有些精神不濟,盡管他超乎常人的自制力沒有讓他表現出來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可有些事情到底還是疏忽了,比如……
「季沫呢?」
他忽然想起來,自從進學生會大門就沒看到季沫,這在平時一般是不會出現的,通常是季沫整理好了資料給他才是。
「副會長今天沒來……」學生會干部之一的男生看上去比幸村更加茫然。
幸村心跳陡然有些變,不知為何,他忽然就想起了晚上其實和季沫完全搭不上的夢鏡來。
而後暗笑自己胡思亂想。
可就是心神不寧起來。
最終幸村還是放下手頭的事情,打開手機給季沫掛了個電話。
第一次,無人接听。
幸村精市按了重播,直覺性的,他覺得季沫應該在才是。
過了半晌,傳來‘嗒’一聲,手機接通了。
「……」
「季沫……?」幸村蹙著眉頭,對方沒有出聲這點,讓他覺得很反常。
又是過了會兒,電話那頭才傳來聲音,「……精市。」
聲音有些輕微的變調,然後又在尾音的時候戛然而止。
更像一種自我抑制。
「……季沫,你……」在哭……?「在哪里?」
真田玄一郎剛進學生會,就見幸村對著電話臉陡然一沉。
「……」
「說話。」幸村的聲音不大,卻帶有一種溫婉的壓力。
「在家。」
是現在打算趕回去?
幸村精市凝神听著,卻確實听不到半分雜音,可是如果真的在家,這種狀況也有些不正常。
從小到大,幸村精市還從來沒見過季沫哭。一點想要表現出哭泣的樣子都沒有。
即使有兩次他無異說了或者問了傷人的話,她的表情也只是淡淡的落寞和傷感。
卻一點哭泣的意味都沒。
那麼,是什麼能讓在幸村看來,內心相當堅韌的季沫,哭出來呢?
只是瞬間,幸村的腦海中便閃過了幾個可能。
這時候,季沫的聲音再度傳來,只是這次,由于句子過長,她不能很好的壓住自己哭著的聲音,有點沙啞,還輕輕的抽氣聲就那樣傳了過來,「我真的沒事……精市,要上課了,我過……幫我請假……」
你這樣說沒事,讓我怎麼放心!精市想,總算是沒咆哮,「……我知道了,我幫你請假。」
「……恩。」
電話掛掉的下一刻,幸村就對真田說,「玄一郎,幫我和季沫給老師請個假,多謝。至于今天下午的部活,我之後會補上。」
真田玄一郎很爽快的點頭,一句廢話沒有。
他很清楚,幸村會翹部活,那必定不是小事——或者是對幸村而言的大事。
可是根據幸村精市僅有的2次翹部活的記錄,這次不是亞也有事,就是季沫有事。
真田玄一郎想著幸村剛才的囑咐︰那必定是季沫了。
不過那臨行前的臉色……真田很懷疑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揭了幸村的逆鱗。
可惜這次,真田猜錯了。
季沫沒有說謊,她確實一直在家,不同的是,當她早上睜眼的時候,她的家,四面的牆壁都消失不見,只剩下灰色的漩渦。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起來的恐懼和戰栗。
季沫簡直想要放聲尖叫起來。她相信,任何一個正常人,感受到這種氛圍,都會經受不住那份本能的恐懼感。
對于吞噬,對于未知,對于扭曲。
她不敢踫觸那4個漩渦的任何一個,僅僅是抱緊了自己,希望自己縮小一點,希望那漩渦不要蔓延過來。
而後,她看到4個漩渦隱隱的出現了不同的影像。
半透明的,好像幽靈般的東西。
她看到自己和好友一起到學校;又看到小時候的自己玩著父親給她買的玩具。
還有她和導師在對話;之後就是自己似乎臉色充滿死氣的躺在什麼地方。
這當口,‘幼年的季沫’回過頭,沖著季沫露出了無邪的笑容。
這一次,季沫是真的慘叫出聲了。
曾經的模樣,卻讓季沫想到了她一直心懷恐懼的,日本精致的人偶。栩栩如生的恐怖。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即使是閉上眼楮也好像听到了咯咯的笑聲,季沫被這種感官折磨著。哭泣了起來。
她還是害怕的。
然後就是幸村的電話。
精市,救命……
求救聲就這麼卡在喉嚨口,季沫不知道是不是這些是只有她一個人才會看見的幻覺還是不過是一個夢境中的夢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
手機滑落到地上,季沫抱著頭蹲在地上,渾身發抖。
如果這是夢,請讓我醒來——8年前,她請求過同樣的事情。
但是那時候她沒能醒來;如今也一樣。
這種磨人的氛圍在之後不知怎的,居然讓季沫也產生一種荒謬的錯覺。
想要踫觸的錯覺。
如果是噩夢,那麼夢中死去,現實中的她就會醒過來。
一直一直,她都是用這個方法拜托噩夢的。
當她意識到她在一個‘噩夢’中,她就會確實的‘殺死自己’。
也許……
她眯起眼,沒有發現自己的神智在持續的高度緊繃下,已經有些不清明了起來。
這些‘我’在暗示,我可以通過這樣的方法回到原本的世界?
原本的世界……
季沫的黑眸慢慢的有些迷蒙,近乎是無意識的站起來了。
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
「季沫?」
往前踏出的腳微微一頓,季沫迷茫的眨了眨眼。
那是幸村精市的聲音。
「季沫,你在嗎?」
只要再走幾步……
些微扭曲的道路變的模糊了起來。
只要……只要踏出去……過去……到那里……
那里才是我的家……
「季沫?我進來了?」听不到回應的幸村皺起了眉頭,心中那份不祥更加的濃烈起來。
听到開門的聲音,季沫有些慌慌張張的回過頭。而看到玄關的鞋子確定季沫確實在家的幸村想到季沫不知為何沒有回應,心下一驚,擔心她出什麼事情,就跑向了季沫的房間。
急促的腳步讓季沫忽然就慌亂了——那個即使當初剛穿越的時候都能強自鎮定下來的季沫手足無措了起來。
可意識也漸漸清醒了過來。
「砰——」
門被猛的打開,幸村看到站著的季沫臉色猛然間就變得有些恐怖,「季沫,你的臉色……」
季沫的嘴唇動了動,有些木然的側過頭,那扭曲的空間消失的就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幻覺,本來就沒出現過的樣子。
「……季沫!?」
眼前一黑,幸村焦急的呼喊仿佛也遠去了。事實上,幸村的話季沫幾乎沒听到半句,因為那時候徘徊在季沫腦中反反復復的就只有一句話而已。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