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雙跟隨迎親的隊伍離開,便一路往西去。那新郎雖是讓人備了轎子,但她自然不肯坐,一意步行。走了片刻,眾人來到一所宅院前。那宅院甚是華麗,房屋之上皆鋪著琉璃瓦,陽光一照,閃閃發亮。聶雙神色微微一變。這不是別處,正是她昨夜潛入的那所宅子。
想起昨夜之事,她忍不住有些後怕。她看了看著腦滿腸肥的「楊大官人」,心中暗忖︰莫非,這就是那個擁有強大魔力的人?她細細觀察了他一番,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行動沉重,呼吸濁悶,並不像是修煉之人,也不似有武功的樣子。
察覺聶雙的目光,那新郎笑得愈發猥瑣。他走到聶雙身邊,擠眉弄眼道︰「姑娘,這就是我的宅院了,你看如何?」
聶雙笑著敷衍他一句︰「好。」
「姑娘喜歡就好。」他咧嘴笑笑,又正了正衣襟,抱拳道,「一路匆忙,還沒打過招呼。在下姓楊,單名彪字。不知姑娘尊姓芳名?」
聶雙福身行禮,嬌柔道︰「小女子名喚聶雙。大官人有禮。」
楊彪忙伸手扶她,道︰「聶姑娘千萬別多禮。」
被他的手踫到的那一刻,聶雙心頭生出一絲厭惡。但她臉上依舊含笑,明艷動人。
「姑娘既來了,務必進來稍坐一坐,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楊彪的眼楮直勾勾地看著她,如是說道。
聶雙向那宅內望了一眼。昨夜桓澤潛入這宅院,想來這宅中必有蹊蹺,說不定與封靈玉失竊有關。雖說里頭有魔障,但以她萬靈通性心法,應該尚能對付。何不趁此機會進去查探一番。打定主意,她嫣然一笑,應道︰「多謝楊大官人,小女子恭敬不如從命。」她的聲音柔媚和軟,听得楊彪有些輕飄飄。他滿心歡喜,忙親自引著聶雙往里走。
聶雙隨他入宅,仔細地看著四下的環境,就見左手邊的院牆附近有幾樹桃杏。如今正是開花時節,卻有一棵蔫蔫露了衰敗之色。聶雙知道,這是被她吸納了靈氣所致。看來,這里的確是昨晚那個宅子。
那些妖犬和怪物都藏在哪兒?這宅中的人又都是什麼來頭?她心中疑問重重。
片刻之後,她隨著楊彪來到了大堂。只見堂中張燈結彩,喜字高掛,一桌桌的酒菜早已齊備,想來是納妾的喜宴。楊彪一臉不悅,吩咐下人撤了酒席,揭了喜字。義正言辭地說了些不能強娶的話,顯然是講給聶雙听的。做完這些,他又將聶雙領到了花廳。廳內也已擺了一桌酒菜,兩人入座,楊彪滿滿地斟了一杯酒,道︰「來,我敬姑娘一杯。」
聶雙看著那些說不上用什麼做的菜饌,又看了一眼他杯中的酒,含笑將酒杯推了開來。別說她吃不慣,就算吃得慣,這種人遞上來的東西,她連踫都不會踫。眼看楊彪臉色微變,她笑道︰「別急著吃嘛。我看楊大官人的宅院甚好,景物別致得很,先帶我四處看看如何?」
听她這麼說,楊彪立刻起身,「姑娘有如此雅興,乃是蓬蓽之光。就讓我為姑娘引路。」說罷,又吩咐撤了酒菜,忙忙地領聶雙往宅中逛。
聶雙作出興致勃勃的樣子,跟著他四下觀賞。果然如昨夜空中所見,這宅子極大,屋舍閣不可勝數。移木成林、壘石成山、開源造湖,與這猥瑣的主人不同,這宅子倒是頗有情致。當然,聶雙並不是來看風景的,她帶著贊嘆,刻意問道︰「這麼氣派的房子,可要花上不少錢?」
楊彪滿不在乎地一笑︰「小意思。」
「楊大官人如此闊綽,不知有何生財之道?」聶雙靠近他一些,又問。
楊彪見她靠過來,忙伸手想摟,卻被聶雙輕巧閃開。他心里有些不悅,但面上還是笑眯眯的。「不過是做些小生意罷了。」
「小生意都能做到如此,楊大官人好本事。」聶雙忽遠又近,含笑夸贊。楊彪咽了咽口水,已是心癢難耐。聶雙忽然嘆了口氣,道︰「不過,這花木園林什麼的,看多了也無趣。我听說做生意的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知楊大官人可有什麼新鮮玩意,讓我看看眼?」
楊彪的臉色一變,笑容里轉而染了陰沉。他望著聶雙,壓低聲音道︰「我的確是有幾樣稀罕玩意,只怕姑娘膽小,不敢看。」
聶雙移到他身旁,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聲音愈發嫵媚,「那就看看我會不會嚇到啊。」
楊彪怔了怔,繼而哈哈大笑。他抓起聶雙的手,邊模邊道︰「美人兒若有這心,我便帶你去看上一看!」
他的手微微出汗,那黏膩之感讓聶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她依舊不動聲色,含笑應他。于是,楊彪樂顛顛地攙著她,到了一處偏僻的小屋。還未等進門,聶雙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腐臭。這味道,她記得清楚。難道這里頭……
她正想著,楊彪推開了門,又摟上她的腰,道︰「美人兒,千萬別嚇著了啊。」
他濕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子上,讓她愈發難過。她輕輕拿開他的手,道︰「哎呀,若真那麼可怕,大官人可要保護我呀。」
楊彪點著頭,「那當然,豈能讓美人兒受驚呢。」他說著,領著聶雙進去。一時間,幽暗的房間里無數雙青碧的眼楮亮起,低低獸鳴,起落回蕩。片刻之後,那吠叫之聲愈發躁狂,如開閘洪水,涌入耳中。
果然是……聶雙看著那一群植了魔種的怪犬,眉頭輕輕一皺。
楊彪見她如此,笑了起來,出聲對那群怪犬道︰「畜生!還不安靜些!」
眾犬听他這一聲,狂吠漸停,變做了低低嗚咽。但那一雙雙眼楮卻還直直盯著聶雙。
莫非它們認得她?聶雙意識到此事,忙故作驚嚇,道︰「好可怕,這是什麼呀!」她說著,捂上眼楮,慌亂地跑到了門外。
楊彪忙趕上來,安慰道︰「美人兒莫怕,它們都被關著呢,傷不了人。」
聶雙一臉惶恐,雙眸盈盈含淚︰「它們到底是什麼怪物呀?」
楊彪故作神秘地一笑,問他道︰「美人兒,你可听過‘魔種’?」
聶雙搖搖頭。
楊彪道︰「那魔種就是妖魔的內丹,如果把這玩意植入體內,不僅能得無邊法力,還能延年益壽,長生不老……」
聶雙心中不屑。什麼破爛東西,吹得神乎其神的。
楊彪又道︰「不過,魔種此物不是誰都能納化的,若是體質不合,就會被邪魔之氣反噬,發生異變。」
「莫非,那些就是?」聶雙指了指那小屋,明知故問。
楊彪點點頭,卻不往下說了。他復又拉起了聶雙的手,道︰「如今稀奇玩意也看過了,我們去別處逛逛如何?」他說著,拉著聶雙就走。
聶雙回頭,又看了那屋子一眼。只見妖犬,那些怪物又在哪兒?如今既然來了,索性一查到底。她挽上楊彪的手臂,低低問道︰「楊大官人怎會有魔種的?」
楊彪笑笑,不答話。
聶雙嗔道︰「說來听听嘛。」
楊彪眉毛輕挑,輕聲笑道︰「美人兒,這些事問多了可就不好了。」
「難道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聶雙皺眉,「我看分明是楊大官人賣關子,故意吊我胃口。」
楊彪听她這番話,笑得歡暢。此時,兩人走到了一處小亭,亭內早已置下了香茶糕點。他拉著聶雙坐下,道︰「實不相瞞,這些魔種乃是我的一位生意朋友所贈……」他端起一杯茶,遞給聶雙。
聶雙接過茶,問道︰「哪位朋友,這麼有本事?」
楊彪端茶喝了一口,笑道︰「殛天府。」
聶雙听得這三個字,已是意料之中。但她依舊皺眉,道︰「殛天府又是什麼?」
「呵呵,這殛天府可了不得。里頭能人無數,當年風光之時,連九嶽仙盟都要忌憚幾分。我機緣巧合,與殛天府令主相識,大家一起做了幾筆生意。」楊彪嘆口氣,「可惜啊,殛天府時運不佳,數年前被江湖人士合力剿滅。不過……」
「不過什麼?」聶雙追問。
楊彪故意賣著關子,「先喝茶。」
聶雙只得低頭,輕輕揭開了茶碗蓋。芬芳香氣,沁人心脾。她看著那茶湯,心中思忖︰這麼急著叫她喝,想必不是什麼好東西。可若是不喝,怕就听不到接下去的事了。倒不如……她淡淡一笑,啜了一口茶湯,暫不咽下。
楊彪見她喝了茶,笑意愈發奸邪。他坐近她一些,道︰「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殛天府余眾正策劃東山再起。前幾日,還盜走了千影閣的‘封靈玉’……」他說到此處,話語一頓,「美人兒可是為此而來?」
聶雙一驚,只得沉默。
楊彪笑道︰「奇怪我為何會知道麼?」他說著,從懷中拿出了半截衣袖,湊近鼻子邊深深一嗅,「不僅我的小狗兒們認得姑娘,我也認得呢。」
聶雙微驚,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昨日那身衣裳。難道,一開始就被認出來了?
楊彪摟上她的肩膀,道︰「我猜猜,你是千影閣的弟子?或是火辰教?莫不是極樂林?」聶雙心知不妙,正想反擊時,卻覺一陣昏眩。楊彪笑道,「呵呵,美人兒,你方才喝的茶里混了和樂香,你現在可沒辦法了。」
和樂香?!莫非那股香氣是……等等,若是混在茶水中,那她嘴里的這口茶應該也有效用。如今四下無人,他又靠的這麼近,不如嘴對嘴渡給他,他必不防備!她想到這里,正要實施,可看見楊彪那肥厚的嘴唇,她心頭一陣厭惡。
根本不可能做到!
她放棄了這個打算,索性將一口茶水噴到了他臉上。楊彪一驚,怒氣頓生,「不識抬舉!」他說著,將桌子一推。只听一聲轟隆之響,整個亭子竟緩緩下降,轉眼間便沉入了地下。
腐爛血腥之氣撲鼻而來,聶雙定神,就見身處之地竟似囚牢。昏暗燈火之中,刀劍森寒,微微反光。低低哭泣聲夾雜著怪物嘶鳴,不絕于耳。她抬眸四顧,就見四周散落著無數殘肢斷臂,軀干髒腑,看起來皆是女身。而後,她便看見了一眾被鐵鏈捆綁的女子,最大的不過二十,最小的竟不滿十歲。每一個都是赤身露體,披頭散發。更有身子殘缺,面目全非者。看起來即淒慘又可怖。
「美人兒,今日你逃不了的。」楊彪說著,開始解自己的衣裳,「你放心,我最討厭強迫人了。藥力一發作,你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我快活了,就替你植上魔種。看看你們九嶽仙盟,是不是真的與眾不同。」
原來,那些怪物是被植了魔種的女子?!聶雙怒氣驟生,眼看他步步逼近,她強引真氣,護住心神。
「哈哈,沒用的。這和樂香連妖魔都能制住,何況是你?」楊彪甩下衣服,逼近她,「就算不用這和樂香,你也奈何不了我。還多虧了夜蛭給我的‘魔骨輪’。魔障之內,你又能有什麼作為?」楊彪說著,抓上了聶雙的肩膀。
「夜蛭?」聶雙听得這名字,驚訝不已。
「美人兒認識夜蛭,莫非就是來這兒打听他的下落的?」楊彪說著,雙手已經不安分的動了起來,「我知道他在哪兒,呵呵……」
聶雙心中害怕,但卻沒有半分退縮之意。知道她是九嶽仙盟之人,還敢帶她入宅,想來正是世人所說食色性也。縱然洪水猛獸,也制不住他色膽包天。她思罷,皺眉含淚,一邊伸手無力地推他,一邊哀聲求救。
楊彪聞聲,情致愈發高漲,口中話語急促斷續,「美人兒,如今還有誰來救你?九嶽仙盟竟派了你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來查探,實在是太冒險了……」
聶雙的衣服被扯開了一些,露出了白潤的肩膀。她低低哭著,不停求饒。
楊彪雙目泛紅,喘著粗氣,嘴唇往她脖子上貼來,含糊不清地道,「……你不是想知道夜蛭的下落麼……遲啦……他早帶著封靈玉,往黑棘嶺去啦……」
黑棘嶺?
聶雙听到這個詞,心神一定,雙手撫上了楊彪的胸口。見她如此舉動,楊彪只當是藥力發作,心中歡喜不已。然而,她的聲音一沉,喝道︰「萬靈通性,諸氣納合!」
一時間,楊彪只覺腦海一空,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潛進了體內,抽吸他所有的力量。他並非修煉之人,更無功夫底子,如何經得起這般攻擊。悶哼了一聲,昏了過去。
聶雙定了定神,站起身來,狠狠踢了他一腳,道︰「給我記清楚了,我是萬綺門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