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來者正是千峰和萬壑。
看到聶雙,萬壑疾步走了進來,出聲道︰「雙兒,有沒有受傷?」她說話間一把拉起了聶雙的手,細細端詳她,絲毫沒有把旁邊的桓澤放在眼里。
桓澤倒也無心管他們師徒,一看到千峰進來,他便正身跪好,低下頭去,又恭敬地喚了一聲︰「師父。」
千峰看了看他的模樣,搖頭一嘆,月兌下外衣披在他身上,繼而沉默著替他把脈。片刻之後,他方才開口,責備道︰「不僅私自下山,還莽撞對敵,你將為師的命令當作什麼?回山面壁思過!」
桓澤聞言,壓低了頭,輕輕回應一聲︰「弟子知錯……」
聶雙見他如此,心中好笑。看這一副低眉順目的乖巧樣子,與先前戰斗時的凶狠迅猛判若兩人,真是野狼變家犬。這時,萬壑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腦袋,嗔道︰「誰準你下山的?」
聶雙回過神來,撒嬌道︰「我是看千影閣的封靈玉被搶,所以才想幫忙的嘛。師父你別這麼凶,人家身上還有傷,經不得嚇的。」
萬壑笑了出來,捏著她的臉道︰「死丫頭,明明是想下山玩,還敢找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沒有啊。是真的,不信你問桓澤師弟。」聶雙笑望著桓澤,如是道。
桓澤看了看他們師徒,心上有些無奈,不得已點頭答道︰「嗯。」
「你看,我沒說錯。」聶雙笑道。
萬壑這才望向了桓澤,她稍稍打量他一番,笑道︰「若是要下山幫忙,好歹知會一聲。現在所有人都當你們是私奔哪。」
「私奔?!」
此話一出,聶雙和桓澤皆是一臉驚訝。
萬壑掩唇而笑,帶著些許揶揄之色,望著他二人。
聶雙看了看桓澤,又望向了千峰,嬌聲道︰「千峰師伯,你不會相信的對?」
千峰點頭,「這般荒唐之事,如何能信。」他說著,又斥桓澤道,「你亂來也罷,怎能把你師姐牽扯進來。」
桓澤一臉無辜,欲言又止,依舊低頭,應道︰「弟子知錯。」
聶雙竊笑,虧他在她面前還那麼牙尖嘴利,遇到千峰,就只剩下「弟子知錯」……眼看她得意,萬壑又戳了一下她的腦袋,道︰「既是追回封靈玉,玉呢?」
聶雙听她這麼問,稍稍斂了心神,去繁就簡地將下山後的種種告訴了萬壑。當然,桓澤身負魔種之事,她一字未提。
萬壑听罷,這才責備道︰「這次沒賠上命,算你運氣好!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聶雙帶著些許愧意,問道︰「師父不是在閉關麼?怎麼會來的?」
「你不是傳書回萬綺門了麼,你的師妹們哪里有你這般大膽,自然如實向我回稟。」萬壑說著,望了千峰一眼,「我便出關去了千影閣,沒想到某人也閉了關,哼,自家的東西都看不好,還想置身事外……」
千峰的神色微微有些尷尬,道︰「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回去再說。」說罷,他扶起桓澤,舉步往外走。
萬壑楊眉一笑,也扶起了聶雙,「我們走。」
聶雙此刻已是煩愁俱無,好似歸了水的魚一般。她拉著萬壑的手,邊走邊說著下山見聞,這時,她就見桓澤回頭,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她沖他抬了抬眉毛,笑得挑釁。
出了石室,就見一地皆是怪物尸體,不可計數。聶雙心中暗暗感嘆,自己的修為比起師父來,終究是天差地別。眾人離開黑棘嶺,便見嶺外早已有人等候。正是兩名千影閣的男弟子,和兩名萬綺門的女弟子。那兩位師妹,聶雙再熟悉不過,正是雲碧和青瑯。見他們出來,皆是喜不自勝。眾人稍作寒暄,便啟程往最近的城鎮去。弟子們早已在鎮上客棧里包下了一個獨院,眾人各自療傷休息,不在話下。
一夜沉睡,聶雙醒來之時,就覺神識清明,通身暢快,先前之事似一場噩夢,煙消雲散。雲碧和青瑯見她起身,忙去準備了熱水,讓她沐浴。聶雙愈發高興,不愧是自家師妹,真是了解她呀!她泡進熱水里,愈發的滿足。
雲碧和青瑯守在一旁,名為伺候,實為套話。從到了千影閣內有沒有成功對付千峰,到桓澤師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無一不問。聶雙有一句沒一句地答著,少不得敷衍搪塞。不過也是這樣的談話,讓聶雙知道了許多。
原來,萬壑出關之後,便到千影閣找她。當時也沒人知道她是下山找封靈玉,只說她和桓澤一起失了蹤,說不定是私奔了雲雲。萬壑怒不可遏,直闖了千影閣的後山,生生將閉關的千峰罵了出來。千峰得知封靈玉被盜,弟子失蹤之事,便親自下山尋找。萬壑自然領著弟子隨行。本來也沒有頭緒,還是千峰想到封靈玉失竊可能與殛天府有關,便去了昔日與殛天府有生意來往的楊府上打探。可巧楊府著火,楊彪身死,更有妖犬怪物作怪。兩人便順著這個線索一路追尋,又在後來的小鎮上找到了聶雙典當的珠翠,這才找到了黑棘嶺。
聶雙听了,不禁暗暗慶幸。若是師父晚一步,她可能真的跟桓澤一起葬身黑棘嶺了。想到桓澤,她心上一顫,開口問道︰「對了,他怎麼樣了?」
「哪個他?」雲碧反問。
「就是那個師弟嘛……」聶雙垂眸,裝出輕松隨意樣子,道。
「哦,他好像傷得不輕,還不能下床呢。」雲碧答道。
「這樣啊……」聶雙點點頭。
「對了,找到你們的時候,那個師弟怎麼會光著身子的?」青瑯好奇問道。
聶雙只覺自己臉上一熱,想起當時在石室里的事,她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佯作鎮靜,道︰「沒什麼,遇上一個會吐火的怪物,燒了唄。」
「原來是這樣啊。」青瑯有些失望,「我還以為是師姐對他做了什麼呢。」
「哎?我會對他做什麼?我干嘛要對他做什麼?」聶雙忙出聲反駁。
「青瑯,你別亂說了。師姐一心想對付的是千峰師伯……」雲碧一臉嚴肅,「對,師姐?」
聶雙點頭,「那當然。」
「這樣啊。不過那師弟也挺好的。」青瑯說道。
「你喜歡你收了好了。」聶雙道。
「討厭啦,師姐,人家可沒有那個心。」青瑯嬌羞道,「我喜歡年紀大些的。」
「你這意思,是要跟大師姐搶千峰師伯了?」雲碧嘲諷一句。
「哎呀,年紀太大的,人家也不喜歡。」
聶雙無語,伸手潑她們水,「走走走,打擾我洗澡!」
雲碧和青瑯嬌笑著,也不多言,雙雙退了出去。剩下聶雙一人時,她低頭,又想起了桓澤的事。是不是,該去看看他?
她猶豫許久,等到水溫微涼,才定了決心。她站起身,擦干水漬,挑了一件合心的衣服,上好妝容,正待出門時,卻又想到什麼。她坐回鏡前,取了胭脂,用尾指蘸了些,細細抹在了唇上。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抿唇一笑,這才滿意地離開。
待見到桓澤,他卻不似師妹們說的那般虛弱。他早已起身,正在床上打坐,見到她來,他放松了姿勢,垂眸喚了一聲︰
「師姐。」
聶雙見他氣色不錯,心已寬了幾分。她含笑走過去,不客氣地在床沿坐下,道︰「嘖嘖,還想來看你的狼狽樣,沒想到恢復的這麼快,真失望。」
桓澤看著她,目光輕輕落在她的唇上,又輕輕移開。如此明麗的妝容,想來是無事了。他笑著,道︰「我怎麼能再給師姐‘趁人之危’的機會呢?」
如此斗嘴,讓聶雙愈發放心。她不甘示弱地湊近他,道︰「你是覺得我欺負你了?」
「師姐覺得呢?」桓澤反問。
「既然是我欺負了你,怎麼不老實跟你師父講呢?」聶雙挑釁道。
「一點雜事,豈好打擾我師父。我自己解決就好。」桓澤道。
「哇,听這口氣是要報復呀!」聶雙故作驚訝,「好怕呀,看來我得告訴千峰師伯才行呀!」
「不準你招惹我師父!」桓澤皺眉,威脅道。
「偏去!看你怎麼辦。」聶雙說著,又想起他對千峰唯唯諾諾的樣子,笑得歡樂。
她笑得如此得意,全然一副無賴的模樣。桓澤不禁也笑了出來,伸手就要擒她。聶雙躲得輕快,緞子般的發絲滑過他的手指,留下一絲微涼。她一旋身,站到了桌子後,笑道︰「哪有那麼容易給你抓到!」
桓澤笑著,正要下床,可巧千峰走了進來。一看到千峰,他的笑容瞬間斂去,有些僵硬地在床上跪好,正色開口,喚道︰「師父。」
聶雙見狀,扶著桌子笑個不停,顫著聲音招呼道︰「千峰師伯……」
似被她的歡樂感染,千峰雖不知道發生何事,唇邊卻牽起一絲笑意。他微微頷首,算作回答,繼而對桓澤道︰「不必行禮了。身上好些了麼?」
桓澤放松姿勢,點了頭,「弟子已經無恙,師父不必掛心。」
「好。」千峰笑了笑,又對聶雙道,「雙兒,你呢?」
聶雙從未想過,以千峰的嚴肅冷淡,也會關心起她來。一時間,倒有些受寵若驚。她看了看千峰臉上那抹好看的笑容,又瞥了瞥桓澤,壞心頓生。她扶著額頭,噯喲一聲,往千峰身上倒去。千峰一驚,忙伸手攬上她的腰,將她扶穩。
聶雙的身子軟似棉,輕若絮,柔如柳枝,半分力氣也沒有。她皺著眉頭,嬌聲道︰「我頭好暈……」
千峰的身子微微一僵,道︰「可是哪里受了傷?」
聶雙挽起千峰的手臂,低低道︰「我也不知道……師伯替我看看?」
千峰小心地抽出手臂,道︰「男女有別,如何使得。我去找你師父來。」說完,他垂下眉睫,快步離開。
聶雙看他走遠,抿唇一笑,不屑道︰「什麼呀,就這麼跑了。」她說罷,帶著滿臉挑釁,回頭看著桓澤。
他凝眸看著她,眼神萬般深沉。那神情與其說是氣惱,不如說是怨懟。隱約戚色,鋪在他的眼底,讓聶雙生了一絲怯意。
真的生氣了?
聶雙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掩飾道︰「哎呀,好可怕的眼神。」
桓澤聞言,不自然地望向了一旁,避開她的目光。
聶雙不禁後悔起來。果然,他一心維護千峰。早知道他會這麼較真,就不開那種玩笑了。可如今要怎麼辦?難道跟他道歉不成?
她正想著,雲碧跑了進來。原來千峰出門後,遇到了雲碧、青瑯二人,便將聶雙身體不適之事告訴了她們,囑她們知會萬壑。二人哪里敢怠慢,青瑯即去通知萬壑,雲碧則過來找聶雙。
聶雙正愁沒有台階下,如今雲碧來了,她寒暄了幾句,匆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