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樣,真委屈歡顏了,那樣活潑潑討人歡喜的小丫頭,天天對著他這樣嚇人的臉色…….
許知言苦笑一聲,慢慢向前走去。
小太監緊緊扶著,一路躬著腰道︰「殿下,小心腳邊,有台階。殿下,這邊有些滑……殿下,往那邊不是出宮的路!廓」
許知言淡淡道︰「我知道。我只是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要好好想想,怎樣走完他和歡顏未來的道路。
也許,是他想得太簡單;也許,是前面的路太困難。
他從沒一刻那樣迫切地希望,他能重見光明。
他必須要看清前面的人,前面的事,而不是在黑暗中憑著一點靈性模索著前方的路。
那一天,已經快了吧杰?
明天正午再換一次藥,他的眼楮應該便可以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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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仿佛隔了層布,能觸模得到輕柔舒適的光線。
沿著大道慢慢走了一段,許知言仰了仰臉,「哪里的杏花開了?」
成說向前方張望了下,笑道︰「是那邊錦寧宮後面的杏花開了。那邊不知誰搬了竹凳和茶幾在,並沒有人。殿下要不要先過去坐坐?」
許知言沉吟道︰「錦寧宮,是霍太妃住的地方吧?」
「是。听說霍家小姐如今也在這里住著。」
霍家小姐便是許知捷的未婚妻霍安安。
許安仁既說了要盡快為他們完婚,禮部和欽天監議過,很快確定婚期便在四月。
東萊侯急急送女入京,霍太妃早听說霍安安性情,唯恐她年輕不知規矩,所以立刻把這佷孫女接到宮里,預備親自教導教導,免得她把母親河東獅吼那套本領帶到帝王之家來,早晚釀出大禍。
「未來的英王妃……光陰似箭,一轉眼,連五弟都納妃了!」
許知言感慨著,慢慢踱了過去。
這里的雀兒應是被吃齋念佛慈悲為懷的老妃嬪們喂慣了,也不怕人,嘰嘰喳喳地叫得歡騰,仿佛就在耳邊。
許知言順著鳥鳴聲伸手去,沒踫著鳥兒,卻觸著一枝開得正好的杏花。
他折了一枝下來,放到鼻尖輕嗅。
成說等侍從扶他在竹凳上坐了,笑道︰「還有兩盞喝過的茶在案上冒著熱氣呢,剛在這邊賞花的人大約還走沒遠。」
許知言點頭道︰「若是太妃來了,需提醒我起身見禮。」
「是!」
成說等應了,便屏息靜氣靜靜站于他身後。
雖然後宮規矩森嚴,但許知言是今上寵愛的皇子,自是來去隨心;他因人暗算而雙目失明,許安仁憂心其安危,身邊向來有侍從寸步不離守護。此刻成說等緊緊隨他而行,內廷守衛也無人過問。
此刻兩個金剛般的侍從侍奉著雍容秀逸的貴公子立于杏林間,仿佛天地一時都清寂了,唯余斯人拈花蹙眉,清姿蘊愁,說不出的風標秀舉,清輝映世。
素白的袍角在風吹得翩翩飄起,他抬手去壓,便有杏花碎瓣跌在他的手背上。
凋零的杏花潔白如雪,可他的手竟似比那花瓣還要瑩潔幾分。
有什麼擦著他的面龐跌落。
他以為是杏花,伸出手來一抓,卻模著了絲滑的細絹,不禁一怔。
再仔細一模,竟是塊上好的絲帕。
天下掉下來的絲帕?
他微怔時,旁邊成說已喝道︰「什麼人!」
頭頂傳來少女驚叫,許知言但覺有什麼伴著那驚叫聲從上方直直向他砸來,不由地仰起頭匆忙伸手去接,卻覺一個嬌軟溫香的身體堪堪落在腕間。
可他目不能視,又未曾學過武藝,根本無從平衡那股向下的沖力,哪里接得住?
他身上猛地一沉,再也無法坐穩,連人再竹凳整個傾翻在地,肩膀硌在凳角上一陣疼痛,只是忍著沒有申吟出聲。
那人卻身手靈敏,飛快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慌里慌張地伸手扶他,連聲道︰「喂,喂……你,你沒事吧?」
許知言看不到,成說等卻一眼看到這少女面貌美麗,穿著華貴,必不是普通宮女,也不敢大聲呼斥,只趕著把許知言扶起,喝道︰「這是當今二皇子!你是什麼人?敢驚了錦王殿下的駕!」
「二……二殿下……」少女磕磕絆絆地退了幾步,又向前走了兩三步,小心地看著許知言神情,怯怯道,「我……我不是有心的……」
許知言揉著摔疼的肩,皺眉道︰「你是哪個宮里的?怎會跑到……」
他向上指了指,苦笑。
雖看不到上面的情形,他也明白天上絕不會掉下人來。竹凳分明是在一株老杏下,必是這姑娘淘氣,不知怎的跑樹上去藏著了,又不知怎的摔了下來。
那少女傻傻地站在他跟前凝望著他,卻覺杏花如雪,花落如雨,都抵不過眼前這微微含慍的男子風姿如玉,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我……我拿紙鳶呢!」
卻是答非所問。
成說抬眼,果然看到那密密的杏枝里纏著個美人紙鳶,畫著和這少女一般的淺粉衣裳,雜在挨挨簇簇的杏花間,不仔細辨別的確看不出。
他搖頭道︰「姑娘,二殿下問你是哪個宮里的。」
少女往前方一指,說道︰「我就住在錦雲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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