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的不錯,寧兒堅持學了一年多,就這一年她的棋藝在長安已經小有名氣,劍術也抵得三五個尋常士卒,接著她便慢慢懈怠下來。好在兩位恩師也不指望她有多大的出息,倒樂得清閑自在並不去約束。
這一天王積薪又去袁府,樂工李謨和他交厚,早听說他有個頑皮的寶貝徒兒便隨著來看看。大名鼎鼎的梨園樂工總押班,神笛國手李謨誰人不知,昔年天降祥瑞興慶樓一曲&1t;&1t;凌波曲>>鎮住萬人喧嘩。如此神奇之人就在眼前,寧兒便上下仔細打量起來。
寧兒拜大國手為師的趣事盡人皆知,李謨見狀心說不好,沒想到今天自投羅網忙道︰"寧兒不要費心思了,想學笛子叔叔教,為師乃是識時務之俊杰也。"一席話逗得眾人哄堂大笑,就這樣她成了兩位大國手和一位名劍師的高徒。
和李荃相聚的王新就是王積薪,李莫言就是李謨。那位為非做歹的胖公子是奸相李輔國的義子,隨從之人都是羽林軍,趙一龍是數得著的大內高手。他曾見過寧兒,知她的幾位師父一個個手眼通天,每日陪王伴駕。雖然不懼,但因此小事結怨卻是不值。所以他極力阻止李旺免得引火燒身,又見有高手在側便強令他回去。
桃林之中李荃三人談情投意合,吃得酣暢淋灕。王積薪道︰"今日得遇公子實乃幸事,本應盡興而散,怎奈我二人午後尚有要事無法久留,否則定要請教博弈之道。我這里有一棋局倒還不俗,就送給公子參研吧。"他展開棋盤,雙手各執黑白,左右交替如飛落子,須夷間棋勢布完。
自和元清道長結識後,李荃對圍棋又下了一番功夫,自以為頗有心得。他信心十足地俯身觀看,忽然他神色大變。沒想此棋勢如此高深莫測越看越覺心驚。
此局共四十二手,乃是常見的鎮神頭起勢。局中白方己陷絕境,白3以下一塊棋和白7以下的另一塊棋,都將會被黑方征吃。形勢險峻勢如累卵。李荃鎮懾心神,凝思辯析久久未能投下一子。
他試想,白方若提可吃黑方二子,黑方必定打吃,白方長黑方再吃,則白3以下全被征吃。換另一種下法︰白方叫雙吃,黑方定會打吃,白方長後黑方再叫吃,則白7以下的一塊棋也將被黑方征吃掉。
如何使白棋走出絕境?李荃反復推敲眉頭緊鎖難開。他處事天生有一股韌勁,不達目的輕不放棄,于是搜腸刮肚冥思苦想起來。忽然覺得黑白棋子在動,接著棋盤在轉,他揉揉眼晴又覺天旋地轉似乎坐都不穩,一時只覺血脈賁張頭痛欲裂。
見勢不妙,他立即調運內息鎮攝心神,想安定下來,誰知內息剛起胸中又泛起一陣煩惡。恍忽間有仙樂隱隱傳來,輕輕地緩緩地,猶如春雨潤物般泌入心田。隨著樂曲漸漸增強,他的心也漸漸地安穩下來,煩惡隨之消失。睜眼一看,晴空依舊桃花綻放天平地安,不知不覺頭也不痛了。
心中正奇卻見李謨手持竹笛遙向長空,那悠揚的仙樂正是他的笛音。此時听來倍感清新悅耳。驀地曲終音渺李謨回轉身來微微含笑。
李荃驚詫不己,仔細看著眼前的一切,回想剛才的情景恍如夢中。這兩位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都有如此過人的技藝?一局棋便可懾人之魂,一曲笛又能安人之魄。李荃對他二人重加審視疑惑不解。
李謨道︰"李賢弟,當今之世我大唐善弈者眾,然推何人?"李荃茫然搖頭。王積薪道︰"數年前,勤政樓頭一曲笛音鎮住萬人喧嘩,從此天下聞絕技爾,李公子可知此事嗎?"李荃亦道不知。
"李公子大才,適才所言之事哪會入公子法眼。"李謨最是心高氣傲,若非李荃有恩于寧兒怎肯結識于他,見他如此疑其輕慢立示不滿。李荃則想自已境遇非常世事寡聞,此時需得言明以免誤會。他站起身來整整衣冠拱手著︰"兩位仁兄安坐,李荃尚有下情相告。"于是他將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只是略去了有關&1t;&1t;黃帝陰符經>>之事。他二人又驚又喜,再看李荃豐神俊逸氣宇不凡暗暗稱奇。王積薪贊道︰"好個渾金璞玉,真是渾然天成,稍加雕琢便是不世奇才。"李荃已知二人非尋常之輩,得遇高人豈可失之交臂,于是虔心討教。王積薪說道︰"此棋局非同一般,其難度不下于&1t;&1t;金谷園九局圖>>。乃是在下近日之作尚未示人,局中白棋雖陷絕境,尚有起死回生敗中求勝之法。今將此局送與公子參詳,只願公子記住&#o39;山有險峰,世無坦途。&#o39;你要永不言敗。""李賢弟,我知你定要問這曲譜之事。"李謨說道,"其實你不問我也要說的,此曲乃是我近日剛譜錄而成,名為&1t;&1t;清心浣魄曲>>。其律悠揚舒緩,今贈與賢弟。若煩悶勞頓之時,吹上此曲定能緩解一二,賢弟習武之人若附以內功其效更佳。記住中呂為宮。"他將一本曲譜交與李荃。
王積薪道︰"時間不早,我們未時前必須回到任所,同時還要打探與寧兒為難的究系何人。"李荃道︰"我倒想起一件事來,那位胖公子的一名從人名叫趙一龍。""趙一龍!"他二人齊聲叫道。"正是,胖公子曾兩次提到這個名字,此人武功看來很是不錯。"李荃說道。
二人略顯憂心,稍傾王積薪昂然道︰"現己可斷定他們是誰了,他們不再來糾纏還則罷了,若再糾纏和他們翻臉又有何妨。"李荃早料定胖公子來頭不小遂道︰"兩位仁兄,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盡管吩咐。"王積薪道︰"他們身份雖高我們尚能應對,李公子只須潛心學習,以備應試切勿為此俗事分心。"李荃舍不得和他們分手,依依之情溢于言表。
李謨性情率真心直口快,向王積薪道︰"王兄,我也不舍和李賢弟分手,現在佳境逢佳時,咱們何不效古賢結拜于此。"王積薪道︰"為兄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李荃早將他二人視做神仙一般,加上寧兒小姐的原因,正是崇敬有余親近不足,聞言大喜道︰"在下求之不得只恐難于高攀。"李謨解下腰間銀薰球笑道︰"香燭在此。"又取出手指蓋大小的一塊膏狀物道︰"此乃龍涎香,暹羅國進貢之物極是難得。"點燃後納于球內懸掛于桃枝之上。
王積薪李謨均是大有來頭之人,雖是區區九品卻是藝冠天下的不世之才。李荃雖是一介布衣,但胸有大志月復有良謀,久後亦是國之棟梁。三人結拜畢,按齒序王積薪為長李謨為次李荃居幼。大家又行長幼之禮心中各喜。
此次桃林結拜,李荃不僅多了兩位兄長,還使他對世事有了更深的領悟,堅定了他的志願。望著兩位義兄遠去的身影心里甜甜的,一陣風吹過臉上有些涼意,用手一抹不知何時淚水流了下來。
制舉考試終于結束了,三元客店今天早晨異常熱鬧。趕考的人們如同過了一關,臨陣磨槍的也不磨了,臨事抱佛腳的也不抱了。他們都想輕松一下,有的鬧著要去大雁塔有的要去曲江池,還有的要去驪山游玩。更有幾位要去東市,說是萬一考中了不能空手還鄉需置辦些禮品。
李荃暗自好笑插上門自顧伏案疾書,他要將自己的試卷默寫出來,以便詳加斟酌找出不足。剛剛寫完便有人敲門,原來是新結識的舉子龐春來了。
"李兄,我就知道你不會出去玩。這是我的試券想請李兄指點。"他嘴里客氣臉上卻透出得意之色。
李荃道︰"龐兄太過客氣,在下若能拜讀佳作定會受益非淺。"龐春並沒將試券稿給他,眼楮朝桌子上溜去笑道︰"這一定是李兄的大作了可否一觀?"不待李荃回答已經拿起觀看,漸漸的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誦讀的聲音也沒有了,還沒看完便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語。
李荃道︰"龐兄你怎麼啦?"龐春想站起來只覺雙腿無力他苦笑道︰"想我龐春生不逢時,李兄之才如此高絕令人稱羨,恐怕龐某苦讀一生也難望其項背。"他的神情如此驟變令李荃大感意外,想是他自命不凡文章卻不如人之故遂道︰"龐兄何必妄自菲薄?"龐春長嘆一聲悻悻地說道︰"今科榜非李兄莫屬,想我龐春自命不凡,一心只想考科舉的進士科,只因有幾位國子監的學生文采過人,明年一定來考,自忖不如他們。若是考明經,又懶得死背那些子曰經史,無奈來這制舉雜色姑且一試。不料卻遇李兄,真是既生瑜兒何生亮老天不佑啊!"他將自己抄錄的試券幾把撕個粉碎眼里竟流下淚來。
這種人自己不長進反而怨天憂人,難怪人們與他少有來往。同是應考之人李荃不便冷落于他遂道︰"龐兄,有個朋友曾贈我一句話,我覺得很好叫做&#o39;山有險峰,路無坦途。&#o39;什麼事都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遇到為難之事主要靠自己來解決,若是恢心,山也登不上去路也走不順暢。再說榜還沒張你怎知肯定落榜呢?還是安下心來等待吧,今科若真不中也不過是個制舉。回去好好準備,以備來年再考科舉。你還年輕,難道沒听說&#o39;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o39;嗎?只要你肯頭懸梁錐刺骨,何愁榜上無名。"李荃推心置月復的一席話使龐春振作起來,他拉著李荃的手道︰"李兄所囑句句金玉良言,兄弟受益非淺。我這個人不知怎麼回事,街坊譏笑我父毋嫌棄我,就連這些人們也瞧我不起,只有李兄你真心對我好。我這個人好交,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李兄以後你說東我決不向西,男子漢隨遇而安,如果這次真的榜上無名,我決不恢心喪氣,回家苦讀明年再考。"龐春人長得倒也不很丑,只是舉止猥瑣有欠大方,言談繁絮話無主旨,常被人引為笑談。李荃心地淳正從不輕視別人,龐春從心里對他崇敬,李荃又開導一番龐春愉快地告辭而去。
金榜題名誰人不想,李荃亦不例外,要不來此作什。不過他可不象龐春等人那樣迫切。他早己想好,考中了做個好官,考不中也要為百姓多做好事。唯一可慮之處就是朝中人才濟濟,便于尋訪能辨識古籀奇文之人。此時他倒願龐春這個可憐的家伙能夠考中。
李荃的那份試券稿被龐春要走了,他無心再默寫便取出圍棋自己對弈起來。弈至四十二手,正是王積薪留給他的棋勢便想仔細參研。不知怎的心中有些亂,眼前一會兒是兩位義兄的影子,一會兒是寧兒小姐的影子,最後便全是寧兒小姐了。
"李兄,想什麼哪這麼出神?"李荃如夢方醒,抬眼一看龐春又站在面前。"原來是龐兄,失禮失禮快些請坐。"他滿含歉意地說道。龐春將帶來的酒肉食物放在桌上道︰"都晌午了李兄還坐在這里,面帶微笑呆呆出神在想什麼好事?""卻也沒有什麼,嗯,我的兩位義兄至今尚未見面。"李荃面現赧色隨即話題一轉說道,"龐兄如此破費卻是為何?"龐春正色道︰"教誨之德終生不忘,兄弟家中雖非富豪然一茶之資倒還無謂。李兄大才卻衣食儉樸兄弟心中不忍,從今日起,李兄所有的用度皆包在兄弟我的身上。"李荃道︰"龐兄不必如此,為人貴相知何必金與錢。此餐既已備下若再推辭顯為不恭,以後切不可如此。""李兄太見外,咱們下不為例也就是了。"龐春笑著點頭稱是,隱隱帶有一統苦澀這使李荃有些不安。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李荃洗漱畢,向伙計詢問了棋社的所在便匆匆而去。他想參研那個棋勢又恐龐春來打擾,早鈑都沒吃便離開了客店。
長安的上層人士,商賈名流以及尋常百姓弈棋成習,棋社遍布于市坊各處,估計有五七百家。李荃信步在坊區之內尋到一個棋社,此時尚早只有兩人對弈,其余的桌子全都空著顯得很是清靜。
隔窗望去,院中的迎春花開得正盛,女敕黃嬌艷迎風微微顫抖送來淡淡清郁。他不由得想起了桃花,想起了三人結拜。牆角處有一童子正煽著小火爐,看樣子正在烹茶。他久居山中起居簡樸,沒有品茶的習慣,但覺此情此景很是怡人。
李荃本想張榜後再去尋訪兩位義兄,但此時打听一下足慰懸心。等伙計過來問道︰"有這樣一個人你可知曉?此人姓王名新棋藝了得"他將王積薪的相貌描述一番。那伙計露出驚愕之色,繼爾又搖搖頭歉然而去。
他依窗品茶,覺得茶雖清香卻有淡淡苦澀,此時的心情倒和這杯清茶有幾分相似,便橫對棋局左白右黑獨弈起來。此棋他早了然于胸所以落子如飛,不消半盞茶的功夫棋勢已經布成。
恰在此時66續續進來幾個人,寧靜立刻被打破,*的嗓門令他心煩。他站了起來正要走,忽听有人叫道︰"李兄,李兄!原來你躲在這里。"李荃搖頭苦笑,還是躲不開他。
龐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拉起他往處便走。李荃道︰"你這是干什麼?此乃清靜之地豈可如此失儀。"龐春似是沒听見他的話繼續叫道︰"恭喜李兄金榜高中頭名!報喜之人還候在店等著討賞呢,快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