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五靈正早課,忽然就听見門口有響動。
箜篌待到五靈起身,撇了臉遞過去只蓮蓬。
五靈接了,卻想去找個水瓶養起來。
「給你吃的。」箜篌別扭著開口,然後就看見五靈很小心的張開嘴,在蓮蓬邊上……咬了一口……
……
…………
「你沒吃過蓮子……?」箜篌愕然的看著五靈,伸手從他嘴里摳出那一小口蓮蓬。
「我沒見過這個。」五靈捧了茶水漱口,「純陽宮,一年四季都是雪,沒有這種東西。」
「真笨。」箜篌奪過蓮蓬,撕開,扣出幾顆蓮子剝了,填進五靈嘴里,「這樣吃的。」
五靈鼓著嘴嚼,眼楮轉一轉落在箜篌手腕上,藍色細布的護腕服服帖帖的裹著玉色的手腕,比自己戴還要好看些。
「……謝謝你。」箜篌隨著五靈視線看向自己手腕,忽然就別扭起來。
五靈安靜的看著他。
「你說,裴師兄讓你找我玩。」箜篌低了頭扭蓮蓬的睫。
「嗯。」
「……」
兩個不善言辭的孩子面對面站了許久,終于其中一個轉頭走了出去,另一個遲疑一下,緊緊跟上。
也許在五靈的概念里,跟誰玩就是要學誰做事,不幸,他是跟箜篌玩……
等到裴元發現自己無意中把萬花谷的雞飛狗跳擴大了一倍的時候,五靈已經跟著箜篌玩瘋了。
曲風的木頭人原本只不過是被箜篌拆掉幾個零件,好歹還拼的回。但是五靈有樣學樣的拆,卻因為不是萬花弟子,到底搞不清那些個機關到底怎麼弄,拆急了一套六合過去……曲風差點沒捧著一堆碎木頭去砸祁進的窗戶。
凌雲梯地勢險要,箜篌站在那里害人,不過就是用芙蓉並蒂定住人手腳,讓人錯過上下凌雲梯的機會而已。而經常弄錯九轉歸一和七星拱瑞的五靈就常常一不當心把人帶著一聲慘叫推了下去……裴元那里忽然就多了無數傷筋動骨的病人。
子虛烏有兩位前輩原本只不過是丟幾顆棋子,至多吆喝了小童去找來,但是前幾天氣的胡子一翹一翹的掇著碎成幾瓣的棋盤來砸祁進的門,原因是有兩個小兔崽子在他們身邊打架,打急了竟然有一個直接劈了一道兩儀化形過來,好死不死連他們下棋的桌子都砍了。
吳岱的茶葉無端端變成了草梗,不懂醫理的五靈隨便拔的草里夾雜了瀉葉,于是當天的傾流茶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傾流」茶……氣得半死的吳岱不好去打客人,只好把箜篌捉來著實狠拍了一頓。
于是五靈守著趴在竹床上半死不活的箜篌啪嗒啪嗒掉眼淚,祁進很是驚訝,這孩子竟然會哭了。
然後哭的就是祁進。
箜篌齜牙咧嘴的說自己想吃蓮子。
五靈跑到絕情瀑差點把蓮藕都挖絕戶了。
蓮藕帶花加葉子蓮蓬一股腦全搬回來,蘇雨鸞看著一夜之間如遭亂兵的絕情瀑哭的死去活來。
而五靈為了挖蓮藕,幾乎掘斷了顏真卿亭子里所有的毛筆,又扯了幾幅傳世墨寶去把那一堆東西胡亂包回了箜篌的小屋……
林白軒和顏真卿雙雙掀了桌子去找祁進算賬。
于是裴元的落星湖每天每天人聲鼎沸,熱鬧的像長安城最繁華的酒肆。
裴元還好,平時就冷著一張臉,真的煩了扭頭往房里一鑽,只說是診病不便待客。
祁進就慘了,大半個月下來,只覺得自己頭發都要白了。
等到那倆孩子終于捅了簍子的時候,是東方宇軒又一次邀人吟風賞月。
萬花美酒,首推猴兒酒,所以次次席上擺的都是清冽如水,芬芳醉人的猴兒酒。
而那一次,葫蘆里斟出的……清冽如水是沒錯了,問題是它喝起來也是,那個……清冽如水……
于是在一眾名宿名士低聲的議論里,谷主黑著臉匆忙換成了百花釀。
而當祁進和裴元一頭冷汗的找到兩個罪魁禍首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經抱著猴兒酒喝的酩酊大醉,團在一起睡得像兩只貓雛,五靈的臉上,竟然掛著淡淡的笑。
五靈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拉著祁進的袖子,軟軟的笑開。
「箜篌……」
祁進嘆氣,轉手拍拍五靈的小臉︰「五靈,醒醒。」
「師,師叔!」五靈乍然清醒過來,多少嚇到了,「我們這是去哪?」
「回純陽宮。」祁進半倚在車門上,「你喝醉了,錯過了告別。」
不過那孩子也喝醉了,只怕現在還在睡。
「嗯,」五靈習慣性的安靜下來,想一想說,「師叔,箜篌還好嗎?」。
「應該很好,你裴師兄很護著他。」祁進想起裴元有意無意的回護著那個孩子,忽然問,「箜篌手上,是什麼?」
「弟子說不準,」五靈皺著眉頭想,「弟子只是看見,亮晶晶的藍色反光。」
「哦,那麼,就忘記吧,不要再對別人說起。」祁進微笑,裴元,看看你撿了個什麼。
「小五,有人來了。」蘭心燭站起身拍拍不知道神游到哪去的五靈。
「嗯……」五靈眯了眼看過去,略略一怔,「嗯?」
那家伙什麼時候從軍去了?還帶著一匹馬?萬花到純陽用得著拉個奔襲的架勢麼?
「你說的箜篌,是天策軍人?」蘭心燭也在看,那人背後一把橫江鎖扎眼的很。
「怎麼可能……」不過他倒是常常喬裝了去殺人,許是這次竟然要進天策去?
走得近了,五靈神色微愕,隨即笑開,有意思,這個死都不肯示弱半分的家伙竟然肯窩在別人懷里?
那天策胸前牢牢攏著個人,大半身子都被裹在衣襟里,只有一頭長發散在外邊,不是箜篌卻是誰?
待到看清來人,五靈笑意更甚,燕翎滄?這人不是死了嗎?竟然好端端上了純陽?箜篌,你都干了什麼?
他緩步迎上去,打個稽首︰「燕將軍豐神俊朗,卻是半點死氣都沒有啊。」
伸了手想把箜篌接過來。
誰知燕翎滄卻帶一把韁繩,眼神戒備的看他。
「請問道長道號為何?」手里半分都沒松。
五靈細一看,不由得好笑起來,箜篌竟然窩在人家懷里睡著了。
「貧道乃清虛子于睿門下,清虛弟子五靈歸宗。」暗暗彈一道勁氣去打那個睡得昏天黑地的家伙。
「小五……」箜篌挨了一下,迷迷糊糊醒了,一眼看見五靈就笑開來。
「小五,救命啊。」箜篌笑嘻嘻的。
「要我救你,也得你身後的軍爺肯放你下來。」五靈指指翎滄。
「翎滄,他就是小五,你放我下來。」箜篌掙一下從翎滄懷里蹭出來,又迅速鑽回去,「好冷!」
「嘖,你什麼時候畏寒成這樣子?」五靈反手撤劍,挽了兩個花,身周忽然就出現一層淡淡光暈,「過來吧,我修習坐忘無我難道就是為了給你御寒?」
「我不想動。」箜篌賴在翎滄懷里哼哼。
「不過就是圖傲血戰意那一點暖,你有點出息行麼?」五靈嘆氣,走到馬邊仰了頭伸手去扯箜篌。
箜篌順勢從馬上滑進他懷里,翎滄想攔卻晚了一步,只得眼睜睜看著箜篌被白色道袍掩在懷里。
「蘭蘭,你帶燕將軍去賞雪罷。」五靈摟了箜篌,袍袖一甩竟下了逐客令。
「讓他在旁邊你又不會死。」箜篌不滿。
「那你確定我不會死?」五靈問。
「不確定。」箜篌從五靈肩頭溜一眼翎滄,「我覺得……他八成要斷魂刺……」
翎滄緊抿著嘴看著這倆人一路嘀嘀咕咕的走在樹下——五靈在走,箜篌腳不沾地的窩在人家懷里,恨得只差沒一把握碎了槍桿。
箜篌忽然從五靈肩頭探出頭來沖他揮手︰「翎滄,你就跟蘭蘭去轉轉,純陽蠻好玩額,除了冷。」
連你也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