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生路(一)
馮嫣目瞪口呆,萬萬想不到在這個應該是已經淪為喪尸巢穴的地下超市里竟然還能發現活人,看這哥們的樣子……難不成是已經在這鬼地方呆了很久了?
凌九已經挾持著那人開始上樓,一直走到三樓,確信地下超市的喪尸們听不到的時候,她才稍稍放松了胳膊,冷聲問︰「你在這里呆了多久了?」
那人似乎的確是一直呆在黑暗的地底的樣子,一到了有陽光照射的樓道里就緊緊閉上眼楮,適應了好幾秒鐘才勉強睜開眼,咳嗽著說︰「咳、咳咳,半、半個多月了,病毒爆發的那天就開始……」
馮嫣听著就咽了口唾沫,凌九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靠這偽裝?」
那人吃力地點頭,而後苦笑︰「這位大姐,你看……你看我這樣子像能打得過你們的麼,能、能不能先把我放開……」
凌九挑眉,想想他說的也是,就放開了手,但手里的AK槍口還是指著他,說︰「那為什麼鬼鬼祟祟接近我們?」
那人遲疑了一下,涂滿血污的臉也看不清表情,嘿嘿笑了兩聲︰「這不是好容易終于看見有人來了麼,我高興的啊,又害怕怪物听見,才悄悄地走過來……」
「說說你的情況,」凌九抬腕看了看表,這還是她不久前在飛機上,從那個倒霉的駕駛員手上剝下來的,勞力士的500米專業防水表,凌九一眼就看出這是真貨,也不知道他一窮當兵的從哪兒搞來的,「三分鐘說完,我們時間不多。」
那人看了一眼凌九和馮嫣兩張冷臉,還有兩管黑洞洞的槍口,咽了口唾沫,說了起來。
原來這人叫林奕,是上班族,所在的公司正是這棟大廈的第26層,半個月前病毒爆發的時候,整個大樓里的人都恐慌了,所有人都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慌不擇路。混亂中,林奕隨著大流來到了地下超市里,幸好這里吃的喝的都比較齊全,量也多,一批人就在這里膽戰心驚地躲了起來。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外面的喪尸越來越多,跟他一起躲到這里的人也終究難以幸免,一個接一個地,要麼成了喪尸的月復中餐,要麼就是也變成了喪尸。幸好他機警,在初期就想到了涂抹喪尸血肉作為偽裝的方法,可惜其他人嫌太惡心沒听他的,所以到現在,也就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你剛才說‘病毒’?」凌九忽然開口。
「呃……是啊,怎麼了嗎?」
「照你說的,你應該是從半個月前災難爆發的時候就躲進來了。」凌九槍口端端正正指著他,「躲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完全與世隔絕,你是怎麼知道‘病毒’這東西的?」
馮嫣一听也覺得不對,緊了緊手里的槍。林奕愣了一下,趕緊解釋︰「呃,也不是完全隔絕啊,當時還有手機嘛,雖然110之類的電話打不通,但網還是能上的。當天晚上我們就知道是病毒惹的事了,後來手機沒電沒信號了,那才是真的與世隔絕。」
凌九是92年心髒病發作去世的,而Z國是在94年才被獲準加入全球互聯網,所以她對「網」這種東西十分的陌生外加不信任,眉頭皺得更深。馮嫣瞧著不好,趕緊吱聲︰「咳,他說的應該是真的,中央的確是當天晚上就發布了緊急文件。」
一邊說一邊心里嘀咕︰這姑娘到底是從哪個山溝溝里跑出來的,連互聯網是啥都不知道……
「里面喪尸多麼?食品和飲用水還剩下多少?有逃生通道嗎?」凌九點點頭,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喪尸不少,當時我們躲進來的就有六十多號人,再加上外面闖進來的,怎麼著也能有上百……」林奕連連點頭,「吃的喝的還剩不少,他們都死得早,我一個人也吃不快,逃生通道麼,有倒是有,不過……」
「什麼?」
「嘿嘿,」林奕又干笑了一聲,「不過就是不知道能通到哪兒,我也沒去看過……要不我帶你們去看看?」
凌九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忽然湊到馮嫣耳朵邊上輕聲說了一句話︰「這人有問題,盯緊點。」
兩個人的頭部除了兩腮之外,其余地方都沒有涂喪尸血肉,馮嫣感覺到一個柔柔軟軟的物體有一下沒一下地踫著自己的耳廓,還往外淡淡噴吐著溫暖的氣息,忍不住就心跳有點加快,那只耳朵莫名地開始發燙發癢。
不過他到底也是心志堅毅的人,該听明白的話也沒漏了去,點點頭,緊了緊手里沉重的霰彈槍。
凌九並沒有用繩子把三人聯系起來或是用其他什麼辦法限制住林奕,只是放任他在自己前面走著。異常靈敏的听覺也賦予了她高超的辨識能力,人類和喪尸腳步聲的不同之處還是能听出來的,雖然對這里的地形不如林奕熟悉,但大體上還是不怕他會溜掉。
更何況他也沒有溜掉的理由,不是嗎?
三個人悄無聲息地在黑暗中潛行著,時不時也會有喪尸蹣跚著從身旁經過,甚至還會有身體接觸,所幸偽裝起了很大作用,並沒有穿幫。
凌九在黑暗中挑了一下唇角,這個姓林的人的確沒有溜掉的理由。獨自一人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靠著涂抹喪尸血肉的偽裝方法,在死亡的邊緣掙扎求存,還堅持了整整半個多月,這份毅力和堅忍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白領,沒有別的倚仗,那麼能讓他堅持到這個份上的,必然還有其他的一些人或事。
而他故意露出一些破綻,又主動要求帶他們進去看所謂的「逃生通道」,用言語把他們哄進來,那自然是要帶他們去某個地方做某件事,又怎麼可能輕易溜掉?
不管是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凌九模了模匕首冰涼的刀背,總不成是這人養了一頭進化體,需要定期拿活人給它喂食吧?
林奕果然一直在前面乖乖地走著,始終沒有表現出溜號的跡象,又繞過了幾排貨架,他們被帶到了一個角落里。
借著一點點微弱的光線,凌九發現這處房門上掛著個髒兮兮的女洗手間的牌子,里面不時傳來 噠 噠的輕微響聲。
「這里是員工洗手間,」林奕在黑暗中準確地模到門把手打開了門,看來是對這里十分熟悉,「實際上我覺得那些座便器下面肯定連接著下水管道,通過管道應該能出去,不過我自己一個人不敢走,誰知道里面還有些什麼東西呢……」
門一打開,里面那種詭異的聲音越發響了,林奕干笑︰「啊哈哈,這里經常有些老鼠磨牙的……」
這話一出口,連馮嫣也覺出不對來了,常年在喪尸堆里穿行的老鼠?那也絕逼是喪尸鼠啊,不咬死他還有工夫在這磨牙,這林奕也太能掰扯了吧?
就在他想要出聲的時候,一只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握住了他的,緊了一下又松開。馮嫣一愣,轉頭看向凌九,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她沖自己搖了搖頭。
林奕已經率先走到了洗手間里面,一邊說︰「這邊只有一個坑,門特難打開,我每次上廁所都費老勁了,那邊有椅子你們先坐著歇歇腳,等我幫你們打開門你們好看看能不能把那座便器鑿開……」一邊說一邊指著房間另一端,那里的確是隱約能看出來椅子的輪廓。
凌九忽然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大踏步朝著林奕指的那個方向走了過去,馮嫣忍不住出聲︰「小九你——」
「你去制住那個人,防止他待會叫出聲來。」凌九淡淡下命令。
這回,兩人的對話不是悄悄話了,完全是當著林奕的面說的。林奕愣了一秒鐘,忽然就回過味兒來,知道事情要糟,剛想發難朝凌九撲過去,整個人就被馮嫣給掀翻在地,嘴巴被緊緊地捂住。他一文弱的辦公室白領當然敵不過當兵的一把子蠻力氣,當下使出吃女乃的勁掙扎也不頂用。
與此同時,凌九已經走到了那張椅子旁邊,上面顯然坐著——呃,是綁著一個人,整張椅子隨著那人的動作不斷顫抖著,椅子腿 噠 噠敲著地面,隨著凌九的靠近,動得越發劇烈了,忽然砰的一聲,椅子仰天倒了下去。
凌九調亮防水手表上自帶的太陽能微型手電照過去,一張潰爛了一半的喪尸臉猙獰地望著她,露出髒兮兮的骨頭的嘴巴被密密地封了膠帶,從發型和衣著上勉強能看出來是個女性。
凌九覺得這種東西真是一點威脅都沒有,于是就覺著林奕費盡心機把他們帶過來的行為很有點可笑,他是覺得他們肯定會成為這個喪尸的晚餐還是怎麼著?
手起刀落毫不含糊,喪尸腦袋骨碌碌滾到了地下,再也不動彈了。
林奕本來還在馮嫣手底下劇烈掙扎,然而當他听到喪尸身首分家的聲音的時候,整個人突然一僵,不再動彈了。
「放開他。」凌九走過來,饒有興味地把手電的亮光移過來。
馮嫣依言松開手,林奕果然沒有反擊也沒有動彈,整個人呆呆地躺在地上,眼楮望向那個喪尸的方向。
「不管她生前是你什麼人,在她張嘴咬向你的時候,她都已經不是了。」凌九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