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畫眉 交易陷阱

作者 ︰ 蘇月靈汐

夢園,仿若優雅別院的名字,卻是城中最大的客棧,內里雕梁畫棟,院落獨立,花草豐潤,亭台樓閣俱全,與我所有見過的客棧都不同,可謂別致至極。

客棧的老板似乎與莫相離很是熟悉,見到他,親自帶領我們去青蓮閣。地方倒是不大,閣中一方不足三丈的池塘,塘中青蓮滿長,個個葉片只有手掌大,花朵宛如小酒杯。

我初初看到,驚訝。

莫相離柔柔一笑,兩步上前,摘一朵給我,「喏,捧到燭下看個夠。」

那花離近了看更美,花瓣晶瑩若透,嬌脆不忍觸踫,花睫折斷處滲出睫液,慘淡淡的如同花兒驟然夭折落下的淚,我惋惜而嘆,小心捧到掌心。

「喲,我替你摘花,你還怪我呢?」莫相離低頭看我,似笑非笑,他擺手示意客棧老板離開,推我入房,「世間萬物,莫不可為我欣賞,若是討的我一刻歡欣,便是福分。」

這是什麼話?

「喔……」我撇嘴,俗語說人不可貌相,這話果然對極了,莫相離那麼儒雅的人,竟說的出這樣的話來,「花兒好好的長著干你什麼事,誰要來討你歡心,誰稀罕這福分,你說人不可逆天,難道老天讓這花兒長的如此嬌美,便是為了讓你胡亂折斷的麼?」

「你又不是老天,怎知這些花不是為讓我折斷而生,這里我常年包下,我可以花千金培植出這稀罕的品種,也可令人立刻除去,一切但憑我高興,莫說是花兒了,便是人不也是花銀子就可任意差遣買賣。」

「你……你……」我氣結,難道方才經過重重長廊時,誰偷換了個一模一樣的人出來,這還是那個說可以把家借給一個初次見面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女孩兒的莫相離麼?

「你叫什麼名字?我該如何叫你?你若不說,我便做主替你取了,你長的這般好看,就叫花兒吧。還有,我就是我,是你一廂情願將我想象成善人,我可以為善,但必須有回報。」

「誰是花兒,我叫上官雪遲」,他有讀心術麼?怎麼知道我想什麼?

「喔?」莫相離意味深長的一笑,「原來是小上官,這里,你安心住下,肚子餓吩咐人送吃的,我累了一整天,不陪你了」,他說著離開,臨到門前忽然回頭別有用意的眨眨眼,「忘了告訴你,沒有我的同意,任何進來了的人不可能離開青蓮閣」,這話何意?我瞠目結舌,綁架禁錮?還是莫相離中了邪?見我大驚,他又道,「如今是不是後悔了,隨隨便便相信人,沒錯,方才我若不是那樣,你豈會願意跟我來此,不過後悔也無濟于事……還有,你口中的怪老頭正是家父。」

陷阱,原來是陷阱。

我氣的揮拳沖向莫相離,可他身姿迅捷,跳出房間只留關好的門扇給我,我撞個正著,痛的啊聲大叫。

「小上官,你乖乖的,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既然你這麼厭惡家父,正好與我合作」,門外,傳來莫相離的聲音,他沒有離開,卻緊扣房門,我拉不開,氣的跳腳,「合作什麼?你究竟想做什麼?」

「好了,好了,小上官,這門是用千年梨花木做成,你拍不開只會拍疼自己的手,我從外面鎖上,你乖乖睡覺,乖乖听話,我幫你救朋友,好麼?」

「誰要你幫,我自己會救」,的確手疼,經他提醒,我搬椅子來撞。這屋子造的結實,可我也不是尋常的嬌小姐,山中的七年,什麼力氣活我沒干過,撞過幾下,整扇門框晃動。

莫相離在外驚訝,「小上官,你是什麼做的啊,一個小孩子力氣這麼大。」

「開門,開門啊」,我心中有火燃燒,我不願就此被困,我不要為人制約。

我撞爛了椅子,也撞的雙臂酸痛,可我像爆發的火山,一發不可收拾,焚燒別人也毀滅自己,離開山中,尋不到爹娘,錯失蘭玉,經歷殺戮,青樓歷險,遭遇怪事,這一路的種種如閃電劈中我的靈智,我想我已經瘋狂,縱然胸腔內撕裂般的疼痛,仍然無法停止。

整間屋子似乎也在晃動,我被關鎖,我的世界跟著搖擺,視線模糊,可我仍然木木的做著同一個動作,仿佛被牽線的木偶。

我無法呼吸,卻清楚的瞧見了門開,莫相離沖進來,抱住了我,可他為何那麼驚慌,他在說什麼,我听不到,我靠在他的懷里,呼吸漸漸衰弱。

我迷迷糊糊,似漂浮在一片水域中,可這水奇怪,沒有漣漪,不會流動,如同一片死潭,粘膩的包裹著我。我仰望長空,紫色炫目,我目視遠方,淡雲微著中鳳哥哥、爹爹、娘親、蘭玉、天汐,一個個遠離我,我呼喊,他們听不到,我掙扎,身體不能動,我就要剩下一個人了麼?我就要困在這死潭中了麼?

「這位姑娘只是舊傷未愈,又急火攻心才致昏厥,好好休息再仔細調養便能好轉,公子無須多慮,我這就去開方子,只是我看她的舊傷傷的極深,若痊愈前再動了氣,怕是從此就難再與平常人相同了」,輕紗軟帳,我的手腕在帳外,替我診斷的老大夫如實稟告莫相離,他斷的不錯,卻錯判給我一個昏厥,從始至終,我尚有幾分清明,知道發生了什麼。

方才,我氣急攻心,莫相離及時來扶,免我摔落地面,他請來大夫,萬老爺隨後趕來,大夫囑咐我莫再動氣,可若莫相離不許我離開,萬老爺不放過天汐,這氣,如何消的了。

「爹爹,夜已過三更,小上官有我照顧,您老人家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若我記得不錯,你那些多年好友還未離去,若是明日起晚了怠慢貴客,恐怕不妥」,悠然動听的話,出自莫相離口,他恭順有禮,孝順有加,可這話卻讓我洞悉了什麼。

我自小與父親相親,雖然分開七年,但忘不了那些承歡膝下的日子,莫相離的話,太過刻意迎奉,情意虛假。

「離兒,這次你一定要听爹爹的話,你鄭伯伯也說了,這小姑娘面相尊貴至極,有著鳳後之命,不同的是,她不為龍所選,她這一生必將自己選定龍伴,爹這一生再無所求,只求你能富貴榮華,永享尊榮,留下她,必要時可強納了她,若能生下一男半女,日後縱然她另有選擇,也必定念在子女面上,對你庇護包容。」

「多謝爹爹如此替孩兒著想,小上官的確有趣,孩兒也極是喜歡,此事孩兒自有分寸,如今夜深,不如我命人安排房間,爹爹今夜就留在夢園歇息。」

「不了,我還是回府吧,人老了,不在熟悉的地方就睡不著,總之你記得爹爹的話就好。」

原來,這父子兩打的竟是這樣的主意。那個鄭伯伯想必是江湖術士之類,不過他是何時見過我,替我相過面,說什麼鳳後之命,鳳後不都是榮寵至尊,有哪個會如我這般磨難重重,就是受了傷也只能躲到青樓中,還說什麼我不為龍選,我必選龍,這般的笑話,天下誰會信,當今天子穩坐龍座,皇後母儀天下,難道我竟是要跑到那蠻荒之地自己拓荒,自封為王,自立為後。

沒想到富可敵國之人,智慧竟是如此短淺。

「小上官,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眼珠子亂轉,裝睡也這麼笨!」

我睜眼,莫相離撩開紗帳坐到床邊,他扶我坐好,喂我喝藥,「一個交易,你都听我的,我救你朋友。」

「不要」,我拒絕,「我自己會救。」

「那好,從明日開始,你要做什麼便做什麼,要花銀子,向掌櫃支取,我給你七日時間,若你七日不能救出朋友,便接受我的交易」,似胸有成竹,莫相離喂完藥,扶我躺下,替我掖被,所有動作儒雅輕柔,風姿卓絕。事到如今,我仍然無法完全相信,如此雅致的一個人,竟能做出那般表演,設下令我毫無防備的陷阱,誘我入內,卻又自己揭穿,並那麼有自信,我的最終屈服?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商賈本性?蘭玉自認永無法參透的某種技巧?

「你肯放我出去,難道我不會找到地方躲起來,救了天汐便離開,不再回來?」這是我的疑問,也是試探,我需要清楚,莫相離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他若真的放我出去,會找人跟蹤麼?還是另有安排。

「不會,其一,你並非一日就能救出朋友,其二,我對你的允許只是日間的自由活動,若是入夜你不回轉,第二日你便會見到朋友的尸體,其三,你該知道你朋友為何被羈押如此多日。」

「自然是你爹爹使的壞……」,我氣不打一處來,莫相離卻笑了起來,他拍拍我的頭,翻身上了床,我後面的話噎在喉間,指著身旁的他,手指不停顫抖。

見我又氣又羞,他似乎極得意,笑的更囂張,一把將我按到懷中,「放心,我對小孩子沒興趣,可若我今夜離開了這間房,我爹爹必定不放心,會有更多謀劃,你若不想再有更多麻煩,便乖乖的不要動。」

「什麼意思?」我撐著莫相離的胸膛,盡量離他更遠。

「小上官,你是個不乖的孩子,方才的話,你都听到了吧,我父親,是個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這夢園雖是我一手創建,但誰知哪一個會被他收買,他別的沒有,銀子多的是,相信我,我是為你好,當然,最終也是為我好」,我曾經一直以為,狡猾笑著的天汐是只小狐狸,此時才真正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狐狸。狐狸有魅惑的外貌,詭譎的稟性。莫相離風致儒雅,卻比狐狸更詭譎。

「我去榻上」,可無論如何,我才不要和他同床,這房間極大,窗下有一張很是舒服的軟榻。

「你傷後受過寒,寒毒未清,方才喝的藥會讓你今夜發熱出汗,大夫說你身子虛弱,到時需有人在旁照顧」,莫相離拽我回被窩,用被子將我緊緊包裹,他袒露在外,仿佛在證明,他確實無意侵犯。然後,他對我露齒微笑。

「我自己可以」,可我忍不住嘟噥,不願讓他佔了上風。

莫相離撇嘴,眼神是面對不服管教孩子的無奈,他那張儒雅的臉上,浮現這極不相稱的表情,卻竟然一點不怪異,似乎一個微笑,一個蹙眉,一個眨眼,他便變成了另外毫不相干的人。我想,將來,他必定是比他父親更加成功的商人。

「我有責任照顧你,小上官,我對你真的很好奇,難道你就沒有對我有一絲好感,要知道,無數的女人在知道我的身份前便蠢蠢欲動,當他們知道我的名字以及這個名字代表的財富時,更是趨之若鶩,難道,你沒有想過,或許我比你那個深陷牢獄的朋友對你來說更好?」

我盼望我能立刻暈厥,我決定承認我的判斷錯誤,莫相離,他不是自信,而是張狂,令人咬牙的張狂。

通常,對待這樣的人,最好的辦法便是視若無睹,漠視是最好的反擊。

我抿唇,將自己的臉埋入被子,再也不動不說。

莫相離果然不滿,不停說話,偶爾推推我,試圖引起我的注意,可我打定主意堅持,只當那些聲音是蠅蟲亂舞。

我漸漸迷糊,渾身發熱,我知道湯藥起了作用,莫相離方才將被子裹得太緊,我汗如雨下,仿若置身熱湯池中,我頭臉也在被中,慢慢呼吸困難,可我不願認輸,我不要莫相離的照顧,否則他會更加得意。

我如今被他困住,天汐又在他父親手中,我討厭受制的感覺,可我不得不隱忍,如今,我的身邊再沒了誰,沒有爹娘,沒有鳳哥哥,沒有蘭玉,沒有天汐,我必須一個人應付老奸巨滑的萬老爺,詭譎莫測的莫相離,可我並不害怕,我也有自信,因為我還要到京城去,我與蘭玉有約。

午夜之後,我終究忍不住,探出了頭,莫相離單手支頭,一見我便笑,他可真夠無聊,不放過任何嘲笑我的機會。

大概我真的太虛弱難受了,我想我的眼楮里必定露出了哀求,莫相離滿意點頭,從枕下掏出一方娟帕,替我擦去額上密汗。他的手如玉冰涼,指尖觸上額角的一瞬,如甘露浸透心間,我一個激靈,舒服低*吟。

莫相離笑嘆,「倔強的小上官。」

我瞪他一眼,想必是毫無威懾力的,他笑的更開心了,把我的手臂從被窩里拉出,挽起袖口,繼續擦拭。熱汗太多,一張娟帕很快濕透,莫相離從外面拿來更多,將我的褲管拉到膝蓋處,依然繼續。他只是不踫我的身子。

「喏,這是那怪老頭送的,听說是什麼千年溫玉,靜心凝神,你戴上,什麼也別想,好好睡一覺,醒來便都好了」,莫相離將什麼掛到我脖子上,是塊極大的玉牌,垂下覆蓋心上,仿佛是個奇跡,我果然不再焦躁。

我看一眼莫相離,他眼底有抹青色,這令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儒雅,多了幾分清俊,我問,「你要一直在這里?」

莫相離狡黠的笑了下,「不是說了嗎?我對小孩子沒興趣,瞧瞧你,瘦竹竿似的,若再豐腴些,或許我會多看幾眼。」

「誰要你多看」,我急的喘氣。

「好了,好了」,莫相離拍拍我的頭,「莫急,莫急,我睡榻上還不行麼?」他說著,果然去了窗下,像是困極,躺下不過片刻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我見他許久沒有異動,總算松口氣,放心的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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