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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忘川 第一卷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一章 修啟

作者 ︰ 紫燻

三人急匆匆回到繡房,諾大的城主府里面早已經是寂靜一片,人煙全無。本是萬籟俱寂的半夜十分,逃生的人們只來得及裹上衣服便匆匆跟著黑甲軍撤入了城中的地洞。

雅韻帶著兩人繞著繡房走了個大圈子,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你們跟著我到地洞去。」

凌蘿詫異地看著他,「不是說就在這里等嗎?」。

「剛才那蛇人的話讓我有些擔心,我還是要過去看看。」

茉莉看了看凌蘿,又看了看雅韻,強裝鎮靜道︰「雅韻大人,我知道地洞的位置,現在走到街上應該就有黑甲軍的人,我會將姑娘平安的送到,您趕緊去看看主子吧。」

凌蘿還沒有點頭,茉莉便牽著她的手急急忙忙朝大門走去,露約城擁兵五萬,加上常駐城中的五百名光宿,從實力上來講不應該會有什麼危險。但是茉莉很清楚,從理論上來講,裂縫的開合雖帶有很強的隨機性,但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主城的上空。四大主城的結界皆出自祿存的齊上將軍,他是天音閣有史以來實力最拔尖的結界師,就算蛟族能夠穿過裂縫來到天音閣,但是卻絕無可能出現在主城之中。

她邊跑邊在心中擔憂,這其中究竟出現了什麼問題,普通的老百姓根本就猜不到。好在平日南宮清交代過,就算露約絕不會出現危險,也必須常常向大家傳達逃生的方法和秩序,黑甲軍和光宿的任務分配是一直以來都是未雨綢繆,今日才幸運地避免了這樣的突襲中出現大的混亂。

「茉莉姑娘。」

凌蘿循聲看去,全身裹在暗黑色鐵甲中的高大男子朝她們恭敬地行了個禮,厚重的頭盔下面只能看到兩只炯炯有神的眼楮,腰上掛著噌噌作響的巨大掛劍,魁梧的身高讓她想到了中世紀的歐洲騎士。

「原來是尤將軍,遇到您真是太好了,百姓們都安頓好了嗎?」。

他點點頭,指著遠處隱隱傳來呼叫聲的地方,「城西那邊都好了,只剩下南邊的一些人家。」凌蘿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視了兩遍,但是卻沒有什麼讓她不舒服的感覺,「好在我過來做最後的巡視,不然兩位可就危險了。」

「此話怎講?」

「剛才從後山傳來消息,此次的蛟族的數量比往常要多一倍,城主和光宿們已經陷入了苦戰,我要加緊對整個城的巡查,一旦發現其他的敵人便要立刻回稟。所以,此刻城中是非常危險的,兩位姑娘還是趕緊避避吧。」

「姑娘,咱們快點,留在街上只會給黑甲軍造成麻煩。」

凌蘿回握住茉莉的手,溫暖的觸感讓她想起茉莉將自己護在身後的情景,「嗯,我們一起走。」

不過半柱香時間,兩人便找到了熱鬧的地洞入口,留守在這里的幾乎全部都是黑甲軍,二十幾位眼神凌厲的騎士不斷巡邏在洞口周圍,里面孩子的哭泣聲,母親的輕撫聲還有男人們低聲討論的憂慮讓凌蘿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姑娘?」

「茉莉,原來天音閣的人們時刻都處于這種危險之中,可是我在陽平村的時候卻絲毫感覺不到。在府里的時候也是,還以為大家都過著富足安定的生活。」

茉莉輕輕嗯了一聲,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們,嘆道︰「沒有辦法,我們沒有選擇,只能讓自己用更平常的眼光去看待這件事情,才能夠過的更快樂。」

凌蘿雙手抱肩想要集中一些溫度,她眉頭緊鎖,心中掀起軒然大波,戰爭這個詞離她多麼遙遠。在現代社會,她根本就不明白真正的戰爭是什麼。而現在,就在剛才,她看到從天而降的蛇人尸體,看到那些殘酷的鮮紅色,才覺得生命的消失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那邊的那位姐姐,你是不是有些冷?我這里有點濃湯,要不要嘗嘗?」

凌蘿尋聲望去,一個小小的身影被罩在明顯偏大的灰色袍子中,亮晶晶的眼楮正期待的看著她,發現凌蘿的回望,那孩子竟然頓時紅了雙頰,羞澀地低下頭去。

他手里正攪著一鍋黑乎乎的湯,凌蘿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不過濃郁的香味確實引起了她的食欲。她正準備上前看看,茉莉一把抓住她的手,欲言又止地輕微搖了搖頭。

「茉莉姐姐,好久不見了。」

「修啟你不是到天宮去了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在昨天呢,師父說我的鍛煉還沒有結束,不許隨便回天宮,還罵城主是個糊涂大混蛋,將他的信丟到水池里喂給冰魔蛇獸吃了。」

凌蘿被他羞怯的表情吸引了,看上去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圓嘟嘟的臉上因為凌蘿的長時間注視紅的像只煮熟的蝦子,手上攪湯的動作都因此而停頓,兩只食指不停的打著圈,恨不得將頭都藏進鍋里。

「姑娘,我來給你介紹,這個孩子叫修啟,是留守在露約城的光宿,也是所有光宿中年齡最小的。」

「他這麼小就已經是光宿了?不是說成年了才可以當的嗎?」。

「因為光宿中靈力偏向廉貞的人非常少,到現在廉貞宮中也只有零星的十幾個人,修啟是在出生的時候便被廉貞宮的上將軍帶走了,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我記得廉貞好像是負責做食物和馴獸的吧?」

「正是。」

他紅透的臉頰很是粉女敕,眼神巴巴地瞟著凌蘿,好像希望她能跟他說說話一般。「你好,修啟。我叫凌蘿,你在做什麼?」

修啟看著她蹲下來,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頭,小聲說︰「我在做湯,姐姐你要不要喝我做的湯?」

「好啊,我記得廉貞做的東西都是給光宿們提升靈力和恢復體力的,給我一個普通人喝會不會太浪費啊?」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修啟紅撲撲的臉上頓時出現了激動的神情。他從旁邊拿了一個純白的瓷碗,小心地添了一碗朝凌蘿遞過去道︰「這叫五谷湯,不管是光宿還是普通人都能喝的,因為師父說人們的工作很繁重,需要多補補氣血,所以我才收集了五種粗糧,做成了這湯,雖然顏色不是很好看,但是作用卻是很好的。每天喝的話,能夠補血養氣,調理身體。姐姐你面色發白,手指微涼,手掌上沒有一絲血色,看來很是虧血呢。」

「真的?」凌蘿模了模額頭,好像基本不怎麼頭暈呢。

修啟搖搖頭,又添了一碗準備給茉莉喝,看到後者有些為難的神色,眼中微微一黯,便放了下去。「血虧不一定是表現在頭暈上,手腳冰涼,身體酸痛也是一種表現。」

凌蘿淡淡一笑,手上有些微燙的溫度傳來,讓她滿足的嘆了口氣,接過修啟細心遞過來的調羹,她在茉莉復雜的眼神下喝下了第一口。

「唔!」

她連忙捂住嘴巴,雙眼微睜,五官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組合。

看著修啟詢問的眼光,她拼命吞下口中的濃湯,眼中已經有些濕意,拍著胸脯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才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修啟小鹿般的眼楮緊緊地盯著她,好像在等待她的回答,凌蘿只好干笑兩聲,「唔,還行。」

「真的嗎?」。修啟眼中出現一絲欣喜,有種熱淚盈眶的架勢。

「呃,姐姐這會有點撐,這湯能不能下次再喝?」

小鹿眼楮中的火苗頓時熄滅,仿佛賣火柴的小女孩臨死前手中最後的光明,凌蘿在他的凝視下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這孩子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怎麼能夠拒絕呢?可是,那真的是湯嗎?又甜又辣又咸又麻,她的舌頭幾乎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這表里如一的黑色五谷湯,如果不是不想傷害修啟小小的自尊,她真想當場將碗都摔了出去。

修啟黯然的接過瓷碗放在臨時搭起的桌上,將頭上的大帽子攏得更緊了,手上又開始攪那鍋恐怖的濃湯。

「咳,姑娘。」

凌蘿看著茉莉朝她招手,彎身伏在她耳邊悄悄問道︰「你是不是知道那湯完全不能喝?」

「是啊,我剛才不是阻止您了嗎?您還是接了過來,這下怎麼辦?」

「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奇怪?既然是難得一見的天才,怎得做出來的東西完全不能下咽?」

茉莉仿佛是怕修啟听到了,將聲音壓的更低道︰「不知道,雖然他真的是個好孩子,每次想做些食物給大家吃,可是他做的東西實在是難以下咽啊。」

看著修啟慢慢轉著手中的大勺子,眼中掩飾不去的失望刺痛了凌蘿的心。他還只是個孩子,那麼熱心的為大家做食物,只是想看到對方開心的笑容,可是每次都得不到回應,心里應該很痛吧。

沒有人敢告訴他食物做的不好吃,可是大家回避的態度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傷害到了修啟。他只有十歲,凌蘿想到自己十歲的時候還在干什麼,在孤兒院里面和小朋友們一起玩跳皮筋。盡管她已經比普通的小孩子早熟,可是那樣的年紀,她還是不會考慮更多的東西。修啟卻不同,他知道光宿的責任,已經懂得責任的意義,想用自己的能力來幫助其他的師兄師姐,雖然得到的結果卻是完全相反的。

他的表情很黯然,眼楮盯著鍋里的湯一動不動。

「姑娘,他過一會就好了,小孩子很容易忘記事情的。」

是嗎?會容易忘記嗎?她不覺得,小孩子遠比人們想象的敏感和聰慧。

她走到修啟身邊,拿起剛才沒有喝完的湯,在兩人驚異的眼神中一飲而盡。

「姐姐?」

「修啟,我喝下去是因為這是你辛苦做的東西,姐姐很感激。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湯的味道很糟糕。」

修啟的小鹿眼楮立刻變得微紅,不敢相信。這是第一次有人將他做的東西吃完了,自小他就在餐桌上長大,五歲的時候就跟著兜爺爺開始自己琢磨著做食物。兜爺爺做的食物大家都愛吃,吃下去的時候總是會有驚喜的,滿足的,愜意的,各種各樣的表情出現。他喜歡看那樣的表情,覺得心里很暖很暖,可是他做的東西從來沒有人願意再吃第二口。雖然哥哥姐姐們都不說什麼,也總是笑著說很好吃,但是他知道肯定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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