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振翅而上,便形成拔地而起的颶風。巨巢下方綠色的海洋蕩起層層的波浪,一望無際,遠入雲霄。
夜玉寒三人坐在青鳥的背上,毫不擁擠,它這身子伸展開來就是坐上個十幾二十人也不是問題,紅顏興奮的站在最前面,搭手看著萬里江山,皆踏腳下,便有一股壯志在胸腔中噴涌,忍不住朝身後的凌蘿揮手尖叫。
凌蘿閉眼盤腿而坐,心無旁騖,卻是在靜心修煉。自從救了青鳥之後,她能感覺到身體內的暗元素流動更加通暢,配合著她已經能夠使用的水元素和風元素,她想要更進一步,文曲的治療能力她要繼續研究,她就不信沒有辦法解開夜玉寒身上的符咒。
「阿蘿,修煉最忌分神,你剛才想到別處去了。」
夜玉寒半歪在她身邊,手里依然擺弄著他的小石子,頭也不抬的提醒凌蘿。就算他不看。凌蘿身上靈氣的一丁點變化,他都能夠敏感的感覺到,從在青鳥巢的時候開始,她每天沒事的時候總是會一個人躲到一邊修煉,不知道是因為淵極的事情讓她受了驚嚇,還是真如她說的,因為暗元素的使用越來越容易,所以想趁熱打鐵,再上一層樓。不管怎麼說,她若是能夠更強大,他也會放心一些,總沒有什麼壞處。
凌蘿睜開眼楮朝他揚起燦爛的笑容,像是天邊飄過的一抹霞光,亮的耀眼。她抬手壓下亂舞的發梢,「玉寒,我在想等救回了雅韻之後,我們要去哪里。」
夜玉寒擺弄石頭的手指停了下來,輕輕撫上凌蘿的臉龐,像是婆娑一件絕世珍品,不願松手。凌蘿亦抬手握住他的手,面頰微傾,感受著他手掌上的溫柔。
「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凌蘿笑的眉眼彎彎,清澈的眸子滿是幸福。「我答應過娘親,要在天宮找到我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想讓她失望。所以即便我不願意,等完成了掌門的囑托,我還是想要恢復光宿的身份回到天宮,即便我爹已經不在天宮了,我也要給我娘一個完整的交代。」
夜玉寒的手指精細的描繪著凌蘿的五官,平靜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陰霾,只是很快,快的就像風的腳步停留都無,瞬間消散在空氣中。
「好,只要你想的,我都陪著你。」
凌蘿回頭看了一眼紅顏,她正搖頭晃腦的坐在靠近鳥頭的地方,估計也不願意當電燈泡,寧願跑去與那只大鳥說話去了。眼光停在青鳥的身上,她突然想起了修啟,那個能夠與所有妖**流的小男孩,有沒有人給他吃雞蛋,有沒有人告訴他應該多吃飯菜才能治好他的味覺失靈呢?
「唉。」
「怎麼了?」
凌蘿挪到夜玉寒身邊,自然的靠上他寬厚的肩膀,雙手抱著曲起的膝蓋,看著遠處流動的雲彩。突然傷感起來。
「我想起了在天宮時候的一些朋友,還有一個孩子,他只有十二歲,但是無父無母,我說過會陪在他的身邊,可是卻食言一個人離開。」想到這里,她突然抬頭看著夜玉寒的側面,藤花蔓延的符咒就這般刻在他的臉上,但是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猙獰,仿佛這符咒就該配他一般。「玉寒,你會永遠在我身邊嗎?」。
夜玉寒伸手將她整個人摟入懷中,下巴揉進她的發絲中︰「阿蘿,我從來就未離開你。」
凌蘿低低淺笑,將頭埋的更低,直到她看見紅顏轉身,便又如驚弓之鳥想要起身,但是卻拗不過夜玉寒的手力,只能坐在原地不好意思的轉頭不看紅顏。
「哎呀,你們兩個在干什麼?!」
凌蘿見紅顏捉奸一般的表情指著自己,她突然反倒又不尷尬了,她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道︰「我們在談戀愛,不行嗎?」。
「談……談戀愛?什麼叫談戀愛?」
「就是,嗯,哎呀,我也不知道,不理你了。」凌蘿被紅顏的追根究底鬧了個大紅臉,微惱的拍開夜玉寒的手,一個人跑的遠遠的盤腿靜心去了。
紅顏半天沒明白過來,模著後腦勺朝夜玉寒抬抬下巴。「你知道她為什麼生氣嗎?」。
夜玉寒站起身朝鳥頭的方向走去,風中傳來他淡淡的話語︰「她在害羞,不在生氣。」
青鳥飛在雲端之上,視線中的房屋慢慢多了起來,不過半天時間,它便從青鳥之森飛過翔族主城羽光,穿過翔族廣袤而一望無際的土地,到達他們的目的地——沙曼城。
翔族的地界位于地冥間之東,與妖族城市不同的是,他們是一群風的子民,他們的居所就是依靠風的力量漂浮在空中的移動樓閣。翔族的土地多大風,翔族的人將這些風力用特別的方法收集起來,繼而轉化成吹起樓閣的力量,但讓房屋漂浮不過是為了抵御夜間出沒于平原上妖獸,而白天眾人還是會讓房屋回到地面,正常生活。
凌蘿和紅顏站在城鎮的邊緣,看著星空中漂浮的如星子般的房子,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的天,還真的有飛在空中的房子。」紅顏驚嘆的看著空中來回穿梭的小點,很顯然是城中的居民,「他們也是暗宿嗎?怎麼將風元素控制的這麼好?」
夜玉寒搖頭道︰「不是,各族有靈力的人基本都集中在主城或者是地閣,他們能飛不是因為能控制風元素。而是腳下踩著一只風鳥。」
凌蘿和紅顏往前走了兩步,果然那些移動的小點下面似乎還有一道白色的不明物體。漸漸的,那小點似乎越變越大,凌蘿眨眨眼楮,她沒有看錯,那個飛速移動的物體已經能看清楚輪廓了,是一個身著白色衣裳的短發男子,後面還有一對小翅膀,腳下是一只扁扁的長的像鰻魚一般的白色物體,應該就是剛才夜玉寒說的風鳥吧。
那白衣男子在黑夜中格外顯眼,只見他以一種瘋狂的速度沖到三人跟前。欣喜若狂的跳了下來,先是對凌蘿和紅顏躬身行了個禮,接著轉身竟然撲通一聲跪拜在夜玉寒的身前,仿佛他是廟里的菩薩一般,態度極其虔誠恭順。
「我家主人得知貴人駕臨,特派小的前來迎候,望貴人能夠移步,到府上一敘。」
夜玉寒低頭看向他身上的服飾,白色的衣角上繡了一只簡單的青鳥,點頭低聲道︰「帶路吧。」
那白衣的男子很是高興的朝身後打了個響哨,夜色中遠遠的飛來一輛馬車,車前依然是六只大小相同的風鳥,凌蘿近看才發現它們白色的身體下方長了一排像是船槳一般的小翅膀,那些翅膀此刻正發出嗡嗡的震動聲,而夜玉寒沒給她繼續好奇的機會,一把摟過她的腰跳進了馬車。
一路疾行,不過一盞茶不到的功夫,車便停在一家講究的院落前。雖然樓閣是浮在空中,可院子整體依然是保持著本來的形狀和構成,即便是中間空出來的院子也有一層特有的地面,一點都不影響主人的作息。不過房子的大門邊上卻是有一條細細的線,連接著地面上的一個長柱,遠遠看去像是有人在地上把房子當成風箏放上了天空,想到這里凌蘿又不禁捂嘴笑了起來。
穿過正院,正廳兩扇百鳥朝鳳的八屏門已經大開迎客,凌蘿詫異的看到屋子里面早已經跪了滿滿一地的人。最前面似乎是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子,她金色的長發挽成兩股流雲髻,裝飾全無,等夜玉寒的腳步踏入房門的時候,她似乎有些顫抖著又抬身伏了一次,雙手緊緊放在額前,恭敬道︰「星月已恭候貴人多時。」
夜玉寒似乎早就猜到這樣大的排場,掃了一眼廳中的奴僕們,低聲道︰「果然是樓家的血脈,卜算之能不遜當年,讓他們都下去吧。」
那名叫星月的女子低頭起身輕輕擊掌,這些奴僕便靜悄悄的退了干淨。
凌蘿的驚訝不遜于紅顏。她對夜玉寒的了解也不過那麼多,她從來不問過去是因為她實在是個懶惰的人,對方的過去于她根本沒有什麼意義,她關注的只是現在和將來,可是今日這事兒讓她不得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夜玉寒的秘密太多了。
「想必你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
樓星月的眼楮是少見的銀灰色,她微微一笑,從一旁早已經準備好的托盤中拿出一件金色紗衣,恭敬的托到夜玉寒面前,「這便是妖翅,我們一族代代相傳,到如今總算通過我的手交給了您。」
夜玉寒將那金絲紗衣接過來,拿在手上只一捏,那衣服便憑空消失,不見蹤影。
坐在一旁的凌蘿驚呼出聲,急道︰「妖翅怎麼不見了?」
樓星月這才轉身看向她,銀灰色的雙眸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繼而笑道︰「原來文曲星在此,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她又躬身朝凌蘿行了個簡單的禮,解釋道︰「姑娘不必驚慌,那妖翅是認人之神物,它已經沒入貴人的體內,需要之時,呼喚即可。」
凌蘿這才放心松了一口氣,若再出什麼岔子,雅韻的事情就要遙遙無期了。
「姑娘,可願意隨我前往佔卜台,星月識得一點八卦之術,想冒昧為姑娘卜一卦。」
凌蘿本來不信命運之說,可是她穿越之事又讓她對于奇怪的鬼神或者命運產生了懷疑,這女子既然能夠算出夜玉寒的到來,想必的確是個有本事的人,便點頭隨她而去。
星月帶著她穿過內堂,走到一間簡單的臥室,又掀起臥室旁邊的垂地黑簾,凌蘿這才看到一個干淨的八卦地台,台上放著兩個甲骨,而頂上,卻是通透的玻璃屋頂,淡淡的月光就這樣撒在台上,八卦的紋路似乎相互輝映一般閃出莫名的光芒。看著星月坐在台上,凌蘿才真正明白她為什麼叫這個名字,金色和銀灰色在月光的襯托下,如星如月,不似凡人。
「姑娘的眼楮應該很美。」
凌蘿跟著她坐下來,卻被她的話弄的不大明白,什麼叫應該很美?感覺似乎是猜測一般。
星月伸手抓住凌蘿的手,抱歉的解釋︰「我看不見,但是我能感覺到你眼中的光芒,所以才會有此一語。」
凌蘿任由她拽著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星月的表現,如果她自己不說,外人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她是個盲人。她的眼楮是美麗的銀灰色,一點都不會顯的沒有焦距,偶爾還會四處觀望,就跟一個正常人一般。
「我看到的,是命運的線。在我佔卜之前,我想說的是,雖然人的命運有起源,但是卻沒有終點,一切的一切都是隨著你的心意而隨時變化的。所以,命運雖重要,更重要的卻是你的心,無論以後發生什麼,希望姑娘能夠牢牢記住我的話。」
凌蘿順從的點頭,星月說的話正是她一直以來的信念。命運之說,于她,不過一笑置之。
星月模了模凌蘿的掌紋,嘴角上的笑意慢慢加深,她放開手,仰天朝月,整個人似乎與天地合為一體,座下的八卦紋路開始發光,而台上的甲骨竟然憑空飛舞起來,一排排金色的字浮現在凌蘿的眼前,那龍飛鳳舞的筆跡,正向她展開一個未知的世界。
「須臾雙分,天地相峙。汝為滅天之破,亦為興天之芒。以文曲之聲,動七星之跡。北辰已出,明暗難斷。唯,七合相生,混沌重開,鏡出忘川,天下或可定也。」
凌蘿懵懵懂懂的將這預言記在了心中,這所謂文曲,是指她自己嗎?滅天之破?這麼嚴重?是要打仗了麼?她越想越不對勁,抬頭想要詢問樓星月,可見她已經慢慢踱步而出,輕聲道︰「姑娘不必多問,星月從來只卜卦,不解卦,姑娘只當記住我之前的一番話即可,命運,雖然有起,但未必有終。」
樓星月感到胸中一陣絞痛,這是她最後一次卜卦,也是反噬最嚴重的一次卜卦,這條命終于完成了該做的事情,總算不負族人所托。
「姑娘,請回大廳,恕星月不送了,你三人速速離去,切莫久留。」
凌蘿見她已經下了逐客令,便也只好怏怏離去,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星月一眼,黑暗中,她就像一朵一閃而逝的曇花,如此孤寂,而又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