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蘿三人走下華麗舒適的馬車。護送他們的家丁身背小包,看樣子似乎要去旅行,凌蘿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他兩眼,終是沒有忍住問︰「你是要去哪里嗎?」。
白衣的男子此刻已經換下了樓家的標志服裝,只穿了一身簡單樸素的青色布衣,嘆氣道︰「小姐已經把我們都遣散了,這輛馬車她也送給我了,可是我哪里敢要,雖然想回去,小姐的命令卻是不能違抗的,她嚴令我們今晚必須離開府邸,若有回去之人,殺無赦。」他留戀的回頭望了望飄滿房子的沙曼城,像是自言自語道︰「小姐的身體不好,我們都是她救回來的苦命人,她突然這樣,我們都很擔心,可是卻又不敢多說什麼。」
凌蘿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臨走的時候樓星月明顯是逐客,而之前她對夜玉寒的態度是那麼恭敬,而最後簡直就像反常的匆忙。潛台詞似乎是讓他們走的越快越好。
「玉寒,我們要回去看看,星月一定是出事了。」
夜玉寒當然比凌蘿更了解樓家的人,她們不僅僅是翔族的祭司,更是整個須臾的祭司。不因別的,就為了她們這獨有的預言能力。樓家的人不屬于八族中的任意一個,她們是流浪的一族,也是神秘的一族,她們可以隨心所欲的抓住星星的軌道,只要願意甚至可以改變卦象。但是她們從來就不會做,知天命的人,通常比普通人要更為虔誠。
創世神墮入混沌之後,她們隱藏了起來,因為沒有人知道她們的特殊能力,漸漸的也就沒落了。可是,他知道,他甚至懷疑這世上除了他自己,還有其他人知道,雖然靈歌沒能記錄下這一族的秘密,但並不代表秘密會被永遠的封存起來。
「她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凌蘿心驚肉跳的看著遠處有些搖搖欲墜的房屋,那本是溫馨美麗的府邸突然冒出一道不該有的紅色火光,如炎龍翻騰,不到一會的功夫便吞噬了整個房子,驚起了街道上其他的人,也驚呆了凌蘿。
「為什麼?」她不敢相信的搖頭,「這火是她自己放的麼?」
「對。」
夜玉寒示意那家丁趕緊離開,拉起凌蘿的手。少有的嚴肅︰「阿蘿,我們必須趕緊走,我已經聞到風中傳來血的味道,有人在向我們靠近。」
紅顏听他這般一說,抽出身後的龍骨大刀嘿嘿一笑︰「怎麼,竟然有人想搶劫我們仨,正好讓我踫踫同行。」
凌蘿卻知道,這種城鎮哪里會有山賊,加上剛才樓家的府邸起火,她覺得這事情八成是沖著他們三個人來的,不知道究竟是為了夜玉寒手中的妖翅又或者是為了他們中的誰。
「玉寒,你要去哪里?」
「若是在城鎮邊上動起手來,村民听到趕來會被這些人殺人滅口的,而把他們引到山中,一來可借地勢之利做些埋伏,二來也不過是我們三人的戰場。」
一旁的紅顏撫掌而笑,「不錯不錯,打架就是要打個痛快,今天我定要讓他們見識見識姑女乃女乃的厲害。」
凌蘿立刻阻止道︰「不行,你不能使用靈力,只能靠武技與他們打。太吃虧了。」
三人疾躍離開平原,退到不遠處的山腳下,夜玉寒腳下不過三下,便躍上了小山的頂,他定楮往遠處看對面是又一座地勢略微高些的山,兩山之間是一道僅容兩人而行的峽谷小道。
「埋伏的好地方。」凌蘿掙月兌開夜玉寒的手,飛身躍到對面的岩石上,順著山坡慢慢爬上頂端,轉身過來,夜玉寒和紅顏便在她對面,一覽無遺。再往前看,幾道黑色如暗箭一般的身影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這邊靠近,她趕緊招手喚上兩人,三人一道窩在岩石的後面守株待兔。
夜色中,那些身影的移動不像正常人,頃刻間,已經有十幾道影子閃到對面的山坡上靜靜等待,不再往前。
夜玉寒拿出五顆石子,放在手心,示意凌蘿和紅顏不要動,還未等凌蘿說不,便一個人跳了出去。
對面的人顯然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一時間站在原地不知道干什麼,直到後面傳來嚴厲的呵斥聲,他們才一擁而上。凌蘿焦急的看著白熱化的戰況,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出手的最好時機,好在這些人似乎不是暗宿,竟然沒有一個使用靈力,但他們的招式十分詭異。身體的每個部分似乎都可以隨意扭曲,即便被夜玉寒扭斷了胳膊,也很快便還原了。
紅顏也發現這個現象,她趴在凌蘿耳邊竊竊道︰「蘿卜,你有沒有聞到碳的味道?」
「碳?」
「嗯,我每天都跟這些東西打交道,這味道不會錯的,是上好的窯碳,我們巨門宮用來煉鐵器或者鋼器的最好燃料。」
凌蘿看著夜玉寒以一種優雅的從容不迫穿梭在十幾個影子之間,每一步每一招都如行雲流水,絲毫不帶凝滯。這些人說來也奇怪,明明知道他們是三個人,可是夜玉寒一出去,他們竟然都一擁而上,完全沒有人來管她們兩人。
「他們只怕是沖著玉寒來的。」她一個人低低說著,眼楮閃過旁邊站著的黑衣男人,他的呵斥聲似乎在哪里听過,對了,他是瀟霖的父親吧,那天在溶洞之中踫到過他。莫非瀟霖殺人失敗,所以他們又重新派人手跟了過來?
想到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雖然武技上夜玉寒是不會輸的。但是擒賊先擒王,這個時候正是出手的好時機。
「啪!」
剛要移動的腳突然被一顆小石子精準的打中,凌蘿撿起來看,玉寒究竟在想什麼?剛才他出去之前給她看了五粒石子,是想設陣麼?所以讓她不要出手打擾?
正想著,夜玉寒竟然露出明顯的破綻,一個後退便被十幾把劍壓在了地上。遠處的黑衣人見他這般狼狽,不禁大笑起來,抖著黑袍慢慢走了過來,「你也不過如此,主上真是太瞧得起你了。」
夜玉寒躺在地上沒有動。看著黑袍越走越近,直到蹲在他的旁邊,才開口問︰「尊駕究竟是誰,為什麼要追殺我?」
那黑袍冷哼一聲,「你死就死了,還問這麼多干什麼?」
「我只不過想死的明白些罷了。」
黑袍拿過屬下手上的長劍,想要挑開夜玉寒的紗帽,「我家主人是最偉大的人,他的能力已經快趕上神了,你這小小螻蟻,想要妨礙我家主人的大業,我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紗帽隨著他的話咕嚕嚕的滾下,露出了夜玉寒驚世的面容,一旁拿劍的十幾個人均是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倒是黑袍人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這什麼鬼東西。」又轉身不耐的揮了揮袖,「殺了他。」
讓他沒想到的是夜玉寒這個階下之囚突然打了個響指,輕而易舉的從劍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青色的光網從五個角落鋪天而來,原來他剛才在打斗中已經設好了縛神陣,如同抓雪狼一般把這些黑衣的刺客困在了陣中。
那黑袍人轉身看到夜玉寒的反擊,氣急敗壞,抬劍便朝夜玉寒攻來。
「阿蘿,召喚冰龍,封住陣中的人。」
凌蘿正在惱怒他又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一個人跑去迎敵,而這會他突然的要求讓她立即喜笑顏開起來。水龍隨著她的召喚破空而出,緊緊的將陣中的十幾個人圍成了結結實實的冰柱。
「封印他們。」
早已經等的不耐煩的紅顏見他與黑袍人打的激烈,也大聲問道︰「那我呢?我做什麼?」
黑袍人的武技顯然在眾人之上,他與夜玉寒打斗,幾乎能夠打成平手。凌蘿並沒有看到他袖中的武器是什麼,數量似乎是兩把,只是那兩把武器相互摩擦的聲音,听的人心里發毛。而夜玉寒並沒有召喚出修羅,僅僅是赤手空拳與黑袍人斗著,兩個人從山頭打到峽谷。從峽谷打到山崖,夜玉寒也不再是那般悠閑,他的動作有了明顯的防備,最後躲過黑袍人的重擊時,竟然還是不得不招出了修羅。
見凌蘿將冰柱中的人封印好,他爆喝一聲︰「紅顏,打碎冰柱。」
紅顏哈哈大笑,樂顛顛的跑到冰柱旁,握拳在空中甩了兩下︰「正合我意。」
「轟隆!」
夜色下藍色的冰柱就這樣碎成無數的粉末,在空中形成亮晶晶的光點,很是漂亮。紅顏的臂力實在大的驚人,她手下的冰柱並沒有碎成一塊快的碎片,而是直接成了粉末。黑袍人跺腳冷哼,見大勢已去,便是一陣突刺,縱身而躍消失在空中。
紅顏伸腳踢著腳下的碎粉,大叫︰「好爽好爽,下次有這事兒還是要留給我。」
凌蘿擔憂的拉著夜玉寒,伸手模上他的臉頰,見他沒有什麼痛苦的反應,跺腳微嗔道︰「若是符咒發作了怎麼辦?」
夜玉寒輕笑,將凌蘿的手包進掌心,安撫道︰「不是有你麼?我不過結了一個陣法。」
凌蘿的注意力都被他的手掌吸引了,哪里還有心思再責備,「為什麼你要我使用封印?」
「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是用窯碳燒出來的鋼體,我們用普通的方法攻擊是沒用的。他們的是鋼,而且是強化過後的鋼,任何靈力都沒有辦法傷到他們半分。所以我用縛神陣暫時封住他們的行動,而你的冰柱能夠將他們的身體脆化,可真正要讓他們停止運動的,還是只有文曲的特有能力,封印包在他們胸口的靈氣之源才可以。而紅顏,才是真正消滅他們的人,她的力氣確實超乎我的想象,太可怕了。」
凌蘿捂嘴偷笑,這話要是被紅顏听到,免不了又是一番大嚷。「那個黑袍人說的話,你有什麼線索了麼?」
夜玉寒知道她已經猜到自己故意落敗的原因,伸出手忍不住又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解釋道︰「那天在溶洞中,他們能夠輕易的破開時空,說明已經找到了失蹤的黑麒麟,而且不止一頭,只怕麒麟之谷已經落入他們手中。而那灰衣人,靈力明暗難辨,我竟不能看出他究竟是暗宿還是光宿,甚至連他的實力都看不出來,著實讓我吃驚。雖然按照這黑袍人所說,他的主子已經快趕上神了,這我卻是不信的。」
「為什麼?」
「創世神的力量並不是凡人能比的,那太虛無縹緲了。」
凌蘿從他的語氣中听出了端倪,調皮的轉身也捏住他的鼻子道︰「照你這麼說,莫非你見過創世神?」
夜玉寒任她捏著,輕輕點了點頭。
「真的?你見過創世神?」
「自然是見過的,各地的宗廟中不就有創世神的供像麼?」
凌蘿惱他說話不正經,一扭身,拉著紅顏便下山去了。
夜玉寒站在原地沒有動,他的眼神飄向遠處已經漸漸熄滅的火勢,樓星月算到這些人會找到樓家,所以遣散家丁,寧願犧牲自己也不向這些人透露半點預言。可妖翅既然一直在樓星月的手上,為何凌蘿的朋友會被帶往茗洲,那挾持之人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進入到聖境,而他們去聖境又是為了什麼?
千年前,歌淵城的慘案,皇甫音的流放,二十二年前,荒玨戰場上的萬靈陣,而今,溶洞中的灰色身影,這黑衣人所說的大業,這一切就像一串散落在民間的傳說,被某種奇怪的力量所吸引,慢慢的越靠越近,再多點,就能拼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又或者是陰謀?
青鳥帶著三人再次飛向天空,它不用問夜玉寒也知道他要去哪里。妖翅已到手,接下來去的只能是一個地方,傳說中的聖境之地——茗洲。
聖境為橋,連接天地,通達八族。
樓氏一族每年都會選出合適的人選派往八族,為他們進行祭祀和禱告。因為創世神對各族的王們說過除了上天派下的使者,誰都無法傳達他的話。她們總是穿著長長的巫袍,厚重的斗篷將自己的面容遮的嚴嚴實實,除了族里的王,她們誰都不見。
每年冬至,是樓氏一族的集結日,她們會挑出最優秀的七個人,前往聖境,接受神祗的祝福,傳達人民對他的感恩。只有她們,知道怎麼進入聖境,也只有她們知道聖境的位置究竟在何方。
可是現在,沒有了神,樓氏一族的力量遠不如前,慢慢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但她們的秘密,卻並沒有隨著她們的消逝而被埋藏,至少現在,夜玉寒站在早已經是一片廢墟的荒野之上,看著那掩埋在黃土之中的殘垣斷壁,他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這里的結界已經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