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川 第四卷 陌上誰家少年游 第一一三章 生辰

作者 ︰ 紫燻

凌蘿一路上都在想她的白日夢。她從來不做白日夢,最近連夜里的夢都不做。可當她坐在紅府的客席上,看著紅顏親熱地坐在她的身旁,她以為自己還在夢中沒醒來。

「你不是在巨門宮麼?我去了好幾次,都被你的師兄弟們攔在了門外。」

紅顏歪歪扭扭地拎著一串葡萄,趴在她的身旁,「因為我阿爹說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回家的事情,還讓我連你都不要告訴。」

「最近花旋不大太平,所以得知你們要來的時候,我便求族長讓你們過來我這兒,雅韻佷兒,還有清羽佷兒,凌姑娘,你們應該不會介意吧?」

紅翼樂呵呵地替紅夫人夾著菜,一邊解釋為什麼會將他們帶到紅府。凌蘿敏感地捕捉到他笑容後面的憂慮,在她的印象中,紅翼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雖然總是裝得像個變態,但是眼中的光芒騙不了人。若是連他都愁眉不展,花旋必定是發生了很大的事情。

紅顏受不了他的文縐縐,直接吐出嘴里的葡萄籽哼道︰「阿爹。這事兒有什麼好瞞的,遲早他們都會知道了。」她指著白雅韻,又在頭上做了一個皇冠的手勢,「宮里正為誰來做太子鬧得不可開交呢。」

三人沉默,誰也沒有說話。凌蘿心想終于還是開始了,她小心地瞟了一眼白雅韻的臉色,見他一切如常,心中還是為他嘆了一口氣。即便他有父親,也跟沒父親沒有兩樣,甚至活得更痛苦。紅翼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保護他,可是這樣的做法又能保的了多久,那些想要利用他上位的家族們,根本沒有想過這樣做是將白雅韻推上了風口浪尖,甚至很大的可能會讓他送命。

幾人在極其沉悶的氣氛下結束了接風宴,凌蘿看著白雅韻漸漸沒入黑暗的身影,心中一酸,不知道怎地眼淚突然冒了出來。她與白雅韻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為別的,就為他臨走前的托付,她就知道白雅韻對自己十分信任。想到他,又想到自己,她感同身受,狂傲如他,可是最終不過是一葉浮萍。

「阿蘿。」

她趕緊抬頭望天,使勁地眨眨眼楮,「清羽,你怎麼還不去休息?」

「遠遠地看見你還在園子里面逛。雖是夏天,夜風還是很涼的。」他手上搭著一件白色披風,輕輕地替她披在肩上,又替她順了褶子,小心地系上。「可是在擔心雅韻的事情?」

「嗯。」

「紫玨族長其實並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無情無義,雅韻少時便跟我去了露約,私底下我與族長見過好幾次,不過雅韻都不知道罷了。」

凌蘿轉身微訝地看著他,原來南宮清什麼都不說,但是卻以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地支持白雅韻。「他來見你做什麼?」

「他畢竟是雅韻的父親,做父親的如何不想看到自己兒子過得好呢?雅韻對他恨之入骨,他只能在我這里了解到雅韻的生活情況。他每次來露約,總是一壺竹葉青,與我喝到天亮。只有在那一天的夜里,他是一個頹然的父親,天亮了他又必須做回無奈的紫玨族長。」

「我不明白,既然他也清楚白雅韻才是他的親生兒子,為什麼不廢了青家皇後,如果我是師傅,心中當然也是不舒服的。」

南宮清輕嘆一口氣,「阿蘿。我早就說過,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復雜的多。仙族之內,七大家族,勢力爭斗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誰都想要得到更大的權力,紫玨叔叔雖然貴為族長,但卻不能夠輕易得罪七大家族,否則仙族必亂。」

「這個道理我懂,即便如此,我還是為師傅抱不平。他什麼都沒有錯,錯只錯在生錯了人家。」

「我們這次來,不就是為了徹查之前他們對雅韻下的暗手麼,如果真的能夠找到證據,那麼重新復興白家就不是一件難事了。」

凌蘿突然想到白雅韻之前明明非常不願意南宮清知道這件事情,後來不知道是怎麼地又告訴了他,她轉身疑道︰「清羽,你是用了什麼方法讓師傅對你說實話的?之前他還讓我指天發誓不準我把細作的事情告訴你。」

南宮清拿著手中的茶杯對月敬去,眼楮里面閃過少見的頑皮,「我雖然很少過問他的事情,但是他竟然把北冥神圖和白玉九秀的事情瞞了我這麼久,作為他的好友,我忍不住對他使用了一點非常手段,我深刻地覺得做人應該要更主動一些。」

凌蘿看見他臉上的神采,移不開眼。是了,這才是清羽,二十年前那個威震天下的墨玄公子,是那個踏月而來龍井香潤的翩翩少年。他沉寂了二十年,終于找回了曾經的自己,自然是件天大的好事。

「阿蘿。把眼楮閉上好嗎?我有件東西想要給你看。」

凌蘿不明所以,看著他期待的神情,不忍拂逆,便笑著閉眼道︰「什麼東西這麼神神秘秘?」

南宮清從袖中拿出一包手掌大小的茶包,灰色的潤紙包得很是嚴密,但是卻擋不住里面傳出來一股子淡雅的清香,像是金桔又像是秋桂,裊裊的散在空氣當中,久久不散。

「好了。」

凌蘿睜開雙眼,月下的南宮清風姿卓越,不愧公子之名,手上捧著那小小的紙包,卻像是捧著全世界。

「這是什麼?」

「無憂,是我親自培育,種植,采摘,烹炒的茶葉,這世界上只此一包。」

凌蘿禁不住那香味的誘惑,接過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濃而不膩,淡而不清,卻不知道喝起來怎麼樣。

「可是這樣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收?」

南宮清笑了。如月如夢。「你自然能收,阿蘿,生辰快樂。」

凌蘿傻在當場,生辰?她的生日麼?是凌霄的還是自己的?可是無論是哪一個,她都不知道日子不是麼?

「我的生辰?你怎麼知道的?」

「我自然是問凌夫人才知道的。」

凌蘿有些意外,她回到天宮之後曾經向掌門提出過要見見娘親,但是掌門卻說娘親遠在萬里之外,一去一回便要耽誤行程。「你見過我娘了?」

「是,凌夫人讓我給你帶來她做好的衣裳還有讓你多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

凌蘿接過南宮清拿來的包袱,里面熟悉的味道她懷念不已。真好,有個家人牽掛著你,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如果今日真的是她的生辰,她最應該感激的應該是凌紅豆,她已經有太長時間沒有見過娘親了。

「阿蘿,想見凌夫人嗎?」。

凌蘿抱著包袱的手微微一顫,穩住自己跑調的聲音問︰「可是從花旋到我娘那邊,就算坐最快的飛騎,也要至少五六天吧。」

南宮清拉起她微涼的手指,輕輕攏在掌心,「你只說想還是不想。」

像是受了魅惑一般,凌蘿著了魔的點頭,此時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見到凌紅豆。

南宮清微笑不語,拉著她的手輕輕一躍,凌蘿周圍的景物迅速轉變,她只能看到不同的顏色在迅速的轉變,像是萬花筒中的色彩,將她環繞在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像是進入一個靜止的空間,她只能听到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和呼嘯而過的模糊的言語,而她自己似乎一直站在原地沒有移動半步。

眼前的流動突然停止,凌蘿定楮一看,一間簡單干淨的小屋,半開的小窗可以看見凌紅豆忙碌的身影,聞著熟悉的酒香,她的眼眶突然模糊了起來。凌蘿大叫著撲了進去,抱住凌紅豆胖乎乎的身體便叫開了︰「娘,娘,我回來了。」

凌紅豆以為自己在做夢,她手中抓著竹盞,正在試酒,迷迷糊糊地以為自己喝多了。直到她看見南宮清俊雅的臉龐,才意識過來這是真的。

「霄兒?」

「嗯,是我,娘,你怎的又長胖了?」

凌蘿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硬是賴在凌紅豆的身上不肯起身,她聞著凌紅豆身上熟悉的氣息,破涕而笑,她真是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

凌紅豆忍不住抬手狠狠地敲了敲她的頭,「你怎麼回事,不是應該在花旋城的嗎?掌門好好的交代你的事情,你又打馬虎眼了?要知道,我們家受了他老人家多大的恩惠,你不要動不動就任性地到處跑。」

凌蘿撒嬌地拉著她的胳膊,她知道凌紅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算她裝腔作勢說這麼煞風景的話,可是她眼中的激動是騙不了人的。

「娘,我餓了。」

凌紅豆放下手中的竹盞,回身抹了抹眼,一邊還在不停的嘮叨凌蘿的任性,一邊說︰「你先陪南宮大人坐坐,我馬上給你做飯去。」

南宮清倚在門邊,看著小屋中巧笑嫣然的凌蘿,他終于等到她,終于能夠再次看到她幸福的笑容。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夢,終于成真了。這一次,他一定會牢牢地守好她,不會讓她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即便她已經忘記了所有前塵,他也願意。只要她活著,便比什麼都好。

「清羽,真的太謝謝你了,你快坐。」

南宮清笑笑,站在外面沒有動,他體內的靈力還在竄動,如果坐得太近,凌蘿一定會發現的。「我站著看看月光,挺愜意的。」

凌蘿不疑有他,好奇地問︰「剛才你是用了什麼方法,怎麼我們這麼快就到了?」

「你忘了我是破軍?破軍最出色的技能是什麼?」

「啊,縮地術。你不說我都忘記了,當時我在花旋參加光宿測試的時候,就有一個女孩子,她也是修煉破軍方向的,會簡單的縮地術,可惜她是個刺客。」

「對,破軍主要是刺殺或者探查敵軍情報的軍種,縮地術在戰場上面是非常有用的一種技能,能夠在短時間提高行進的速度。」

「可是這種能力也能帶著其他人走嗎?」。

南宮清只是笑,他朝凌蘿的身後看去,凌紅豆已經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條走進來。凌蘿忙站起來,想要接過凌紅豆手中的碗,卻被她白了一眼趕道︰「去去去,坐回去,越幫越忙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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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蘿和南宮清回到花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時分,東方微微露出一點薄藍,像是海中的水晶,幽幽地泛著光。

南宮清看著凌蘿回房,轉身走回中庭,紅府的下人們已經開始起身,但沒有一個人對于他的出現過問半句。他獨自走回紅紗院,看著雅韻披著一件外袍,歪在牆邊抬頭看著天空,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一道自然的風景,嵌在牡丹花中。

「回來了?」

「嗯。」

「你對她很是用心,兩次使用縮地術趕這麼遠的路,小心走火入魔。」

「雅韻,她就是阿黎。」

「我知道。」

南宮清揚眉微挑,走到雅韻的身邊,跟他一般靠在牆上,「你何時知道的?」

「見到她的第一眼。」

「什麼?!」

「我的結界捉不到她靈魂的本源,你知道過去阿黎的治愈力就十分的驚人,而且她前世的時候就有一個特點,她的靈力十分飄渺,有一次我曾經結了五個結界,想要抓住她的本源,但是卻沒有成功。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事情,因為你知道須臾眾生,沒有人的靈力本源是抓不住的,尤其對我而言。」

南宮清沒有做聲,白家的特殊之處就在于他們能夠靠結界找出精魂,否則上官青音也不會將制作北冥神圖的重任交給他。「那為何你卻百般阻撓我與她相交?」

「哼,前世的她也許是個好姑娘,但是今生的她就不好說了。」

「你什麼意思?」

「你忘記了,她的體內有暗元素的存在,這就很危險。我查過了,她這一世的靈魂比之前要復雜的多,按道理她不應該能夠再次轉世,但是似乎是有人在她的魂魄中動了手腳,所以才能夠收集回三魂七魄,重新轉世為人。而這個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做的這件事情,我不知道,也許是好心也許是壞意。你要知道,她擁有強大的治愈能力,這一世又擁有了暗元素,一旦出了什麼事情,都不是你我所能夠左右的。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卷入進去,她已經不再是阿黎,是一個全新的凌蘿,是一個我們都應該提防的凌蘿。」

「那為何你要把北冥神圖托付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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