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踏著步子在陽鼓上飛旋。她喜歡這種隨意的舞蹈,強烈清晰的鼓點聲配著她腳上的琉璃鈴,無拘無束,強烈奔放。
她回頭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配樂的蒙面姑娘,听桑嬤嬤說她叫雲默,此女只以一曲《冬依》便讓冷姑娘一眼看中,高價從五鳳樓請了回來,據說雲默的笛聲能讓含苞的花朵同時綻放,能讓百鳥停下飛翔,停在雲端靜靜地欣賞,但自從她來了別院之後,沒有一個人听過她的笛聲。
雲默從來不說話,但是桑嬤嬤對她很是器重,她出色的音樂才華讓這次排練的四支舞增色不少,經過她的編排,姑娘們跳得都比之前好上許多。但,凌蘿卻說這個人絕對不簡單,至少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主位上坐著的是筋疲力盡的桑嬤嬤,為了這次的宴會,她已經忙了有一個多月了,不能大動干戈地找人。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暗中進行。眼看著馬上日子就要到了,她總算能松口氣。
雲默突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走到桑嬤嬤的身邊悄聲低語,不知道說了什麼,竟是讓桑嬤嬤眉開眼笑,拍手贊道︰「很好,這法子好,沒想到你不僅曲藝好,心思也巧,就照你說的辦吧。」
紅顏突然覺得渾身發冷,桑嬤嬤的眼神像是看見了上好的豬肉滿意至極,老鴇神情盡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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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蘿將紅顏打扮妥當,又圍著她轉了一圈,滿意地點頭道︰「非常好,我相信今天你一定會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紅顏看著她又蹲子,在自己赤luo的腳背上畫著奇怪的圖案,低聲問︰「小白,事情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位置我已經查清楚了,四組護衛交班的時間也弄清楚了,你只需要牽絆住青家的幾位就行,不要讓他們的眼楮離開你。」
「四組守衛,你確定有把握能夠把毒粉撒進土壤?」
「如果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宴會上的話,我便有把握。」
青家別院的大門終于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掛上了紅彤彤的大燈籠,門鎖並沒有打開,青耀帶著兩個兒子青封揚和青封衛負手而立,站在中央巨大的廣場上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廣場中央有一個小巧的水池。兩邊對著大門的方向是五排盛開的夾竹桃樹,六十名樂姬分成四個樂部,坐在舞台的四方。院子中的丫頭雜役們都躲在遠遠的廊下,雖然興奮卻不敢出聲,大家都想見見這讓青耀興師動眾的客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凌蘿卻沒有多做停留,她悄悄地退開,隱入院子中。說來也奇怪,八朵守護花本應該鎮守在整個府邸的八卦方位,可是這些花竟然全部都集中在前院,完全沒有將後院作為它的保護對象。
衛兵們緊張來回地巡邏,凌蘿卻沒有走近的意思。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輕念咒語,解開了自己身上的封印,空氣中的風元素順著她的手指慢慢聚集,她手掌中綠色的粉末便隨著風飄進守護花的土壤中。
風的腳步隨著凌蘿的心思,慢慢地飄散到整個前院,八朵守護花只輕輕地抖了兩下,便見那綠色的粉末就消失在黑色的土壤中。
水池中央的水面幻化出藍色的光芒,一個披著黑袍的人從水中從容而出,他發出低低的笑聲,听上去心情很好。
「青大人。好久不見了。」
青耀竟然親自上前,抬手扶住黑袍人的雙臂,「二皇子今日願意來,真是我青耀的榮幸,快請入座。」
客人掀開黑色的斗篷,一張堪比皎月的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他的頭發是罕見的深藍色,帶著微微的卷,看上去像是蕩漾不停的水波,褪下外面的黑袍,里面穿著一件深墨色的九龍金紋袍,腳蹬麒麟長靴,從上往下,無不透露出驚人的皇家氣派。更讓人在意的是,他右邊耳朵上戴的一對銀環,簡單精致,在整身奢華的衣物中間卻不顯得小氣,反倒有一種力壓群龍之勢。
墨研風與青耀客氣地笑著,跟著他的腳步穿過中央諾大的舞台,他的眼楮掃過四方的姑娘,看來青耀對他的喜好很是了解,竟然準備了這麼大的禮。這些女孩,個個美貌如花,可惜都與他見過的大部分人一樣,俗了。
他的眼光突然撇向左側,一個紅衣的姑娘正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她的眼中並沒有其他人的崇拜,反而是一種警戒。將自己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估計自己有什麼特別似的,眼光中的不羈是他從未見過的。
墨研風嘴角微揚。看來今天晚上應該不會無聊了。
一直跟隨在青耀身後的青封揚突然眉頭微皺,俯身輕聲道︰「父親,剛才結界之中似乎有股陌生的靈氣波動。」
青耀沒有看他,只是迎上墨研風的眼光,拱手道︰「勞煩二皇子跑這麼遠的路,老夫心中很是愧疚,先敬二皇子一杯,為皇子接風洗塵。」
「青大人客氣了,大人平日里對我們龍族的關懷也不少,這次既然是大人有所請求,我們墨家自然是萬萬不會推辭的。」
青耀听他並沒有說龍族,而說了墨家,便明了地點頭,「哎,旁的事情我們暫時不說。皇子剛來,老夫早已經準備好薄酒美食,還有皇子最愛的歌舞,其他的事情等過了今日再說。」
墨研風也不客氣,仰頭便干了一杯,「好,既然青耀大人如此客氣,小佷便卻之不恭了。」
青耀滿意地點頭笑著,揮手示意青封揚可以退下。這一揮。卻急壞了紅顏,怎麼這剛開始青封揚就要退場,凌蘿交給她的任務可是要把這幾個人都留下。
她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只知道自己要做可又不知道該做什麼,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整台的樂姬都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就連準備走的青封揚也警覺地轉回身,守到了青耀的身前喝道︰「哪里來的賤婢,這麼沒有規矩,拖下去。」
墨研風微笑地看著她,紅顏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突然看到墨研風不知意味的笑容,便泄憤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倒叫墨研風很是好奇。她臉上戴著與舞衣同色的紅色面紗,看上去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紅牡丹,腳上的鈴鐺隨著她的腳步發出叮當的聲響,而腳背上卻也正好是一朵鮮艷欲滴的牡丹。
「等等,她是府上的舞姬吧,倒是十分可愛。」
青耀見墨研風出聲阻止,便抬手道︰「封揚,貴客在此,不可無禮。」他又朝坐在下手的桑嬤嬤道︰「這姑娘是誰?」
桑嬤嬤正在心中暗暗罵著紅顏的不爭氣,這個丫頭想出頭也不是這麼個出法,若是剛才墨研風沒有出聲阻止,不僅她自己的性命不保,只怕還要連累到自己和瑞香閣。
「回大人的話,這是選來為貴客獻舞的姑娘,叫小青。她的舞本來是排在最後一支,許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什麼世面,被皇子的天容所折服,這才失了分寸。」
紅顏此刻倒是腦子轉了過來,立刻走出人群,拜倒在場子中央道︰「求皇子和大人恕罪,奴婢小青從未見過皇子這般天神樣的人物,一時糊涂,沖撞了皇子,奴婢願為皇子獻舞一曲,將功折罪。」
墨研風卻在心中笑,她的語氣雖然謙卑,最後四個字說的卻是有些勉強。他回頭看向青耀拱手道︰「這個姑娘倒是活潑,既然她毛遂自薦,便給她一個機會吧。」
青耀弄來這麼多的舞姬,本來也就是為了哄墨研風開心,如今見他主動要求,自然是巴不得,便朝桑嬤嬤點頭道︰「讓她先跳。」
紅顏起身眼光朝青封揚瞟了過去,轉身之時見青耀正在與青封揚耳語什麼。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個眼光早已被墨研風收入眼底。
「青大人,這位是青大公子吧?」
青耀轉身陪笑︰「正是犬子,還有這個是我的二兒子,青封衛。」
墨研風露出幸會的表情,舉杯敬道︰「今日能認識兩位,研風的榮幸。」
青封揚和青封衛受寵若驚,趕緊接過丫鬟遞上來的酒杯道︰「二皇子客氣,我們萬不敢當。」
「哎,既然今日我是代表墨家來的,那便沒有皇子庶民之說,青大人若不嫌棄,請受研風一聲伯伯。」
青耀哪里料到墨研風會客氣如斯,心中卻是大喜,如果這次的聯盟能夠成功,那他的計劃就又完成了一步。
「能做研風的伯伯,老夫哪里有拒絕的道理呢?」
「兩位兄長快請坐,切莫將小弟看做皇族,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青封揚看了一眼青耀,見他點頭,便也只好放下手中的杯盞,回到座位上坐定。他剛才再去探的時候,結界內的靈力似乎又消失了,被墨研風這樣一攪合,剛才的那股似有似無的靈力已經抓不住了。不過,如果有人侵入別院,院外的三組光宿應該早就回報了,可能是墨研風的到來,引起了空氣中的靈氣波動也說不定。
一陣別致的絲竹聲起,舞台中央的陽鼓「咚」地一聲敲響,墨研風知道紅顏要跳舞,卻沒想到她竟然能夠敲響陽鼓,而且是用腳。
雪白的鼓面上,出現了一只芊芊玉足,如雪的肌膚上那朵紅色的牡丹格外勾人,僅僅一握的腳踝上閃爍著七彩的光芒,那鈴鐺隨著腳尖的動作響起,而她整個人卻被從天而降的輕紗所籠罩,除了那雙靈活如蝶的腳,墨研風只能看到她婀娜的身軀在輕紗上映射出更加旖旎的風景。
曲子先是緩慢,紅顏見青家幾人都坐在位置上,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便使出渾身解數,努力的跳了起來。她左右點鼓,先是慢後來快,腳下的節奏清晰明快,跟著雲默編的曲子舞出一道美麗的虹。她的手指在空中隨著腳尖的動作打出響亮的拍子,既像是挑釁又像是高傲的玫瑰綻放,與天音閣所有的舞蹈都不一樣,這支融合了踢踏的干練和弗朗明哥的奔放之舞,將紅顏的氣質表現得淋灕精致。
她的動作夸張而優雅,快速的旋轉在鈴聲的襯托下,將輕紗吹成了引人遐想的圓,看得墨研風目不轉楮。
他模著手上的酒杯久久不語,本來是想看看這姑娘葫蘆里面到底賣的什麼藥,沒想到她真的只是想讓所有人都留下來看她一舞。而這舞,是他平生聞所未聞,如他這般對舞蹈有研究的人,卻對這種舞步沒有任何印象,倒是叫他驚訝。
「這女子的舞,叫什麼?」
伺候在旁的桑嬤嬤忙答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這舞是她自己編的,這曲是雲默看了她的舞之後專門為她做的。這陽鼓本來是用來做戰舞只用,沒想到去讓她想出了巧心思。」
墨研風點頭不語,接過青耀和青家兄弟的敬酒,一杯又一杯,很快便卸下之前的講究,歪在一旁伺候的婢女身上,調笑起來。
紅顏一曲舞罷,趕緊退了下去,青耀見墨研風開懷暢飲,只道是自己弄對了他的胃口,便讓其他準備好的舞姬輪番上場,一時之間,鶯歌燕舞,觥籌交錯,整個前院絲竹聲聲,好不快活。
躲在廊下偷看的下人們看到紅顏急匆匆的身影,一個個都在心中暗笑,心想這女孩本來想一鳴驚人,可惜雖然舞蹈出眾,那二皇子也不過是瞟了一眼,一點興趣都沒有,想必這時要躲到屋里哭去了。
紅顏邊走邊想要卸下腳上的銀鈴,一步一個響,弄得她心煩。她轉過前院的轉角,突然一個黑色的人影撞了過來,兩人同時叫出聲來。
「哎,你走路不長眼楮啊?」
紅顏本就煩躁,手里抓著腳踝邊跳邊罵,轉頭一看,卻原來是今天的貴客墨研風。
「原來是小青姑娘,嚇了我一跳。」
紅顏不爽地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從開始一進來就閃著一雙色眼到處瞄,台上那麼多姑娘他幾乎都瞄到了,而且居然還說自己很可愛,她听到這個話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她懶得與他多說,往左挪了一步準備離去,沒想到那墨研風似乎與她同樣的心思,也朝左走了一步,兩人便又撞到了一起。紅顏急著離去,罵都懶得罵,便抬腳又往右閃去,而墨研風也與她同時做出了同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