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金色的晨曦照射在水井上的時候,一個黑色勁裝的男人如只黑貓般悄無聲息地落進院子,閃入正屋,恭立在外面穿過窗戶看不到的死角。我們的.
「回爺,眉嵐姑娘沒有入山,而是往安陽城的方向而去。」男人眉角凌利如同刀削,眼眸卻沉靜如水。
司馬康和神色驀變,顫巍巍想要撐起身,卻又因使不上力而摔跌回去。
「呆在那里!」他厲聲阻止了男人想要上前想扶的舉動,大口喘息了兩下,目光盯著屋頂,其中所含的濃烈戾色幾乎要將之刺穿。
她就這樣丟下他……她竟還是丟下他了。
「京城那邊傳來消息,大皇子勾結外邦,圖謀不軌,已被圈禁。」過了一會兒,看他緩緩闔上眼似乎已經平靜下來,男人才又繼續。
「西燕與南越結盟,向我國正式宣戰,目前已攻下西南邊界處包括泯守在內的五城。朝廷正為讓誰領兵出戰而爭論不休。」
司馬康和唇角浮起一抹譏誚的冷笑,睜開眼正要說點什麼,眼角余光突然掃到遠處小路上正往這邊走來的獵人,不由頓了下,而後決然道︰「回荊北。」
眉嵐著實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瘌痢頭郎中,那已經是三日後的事。癩痢頭郎中正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曬著太陽打盹兒。郎中五六十歲的樣子,是個名符其實的癩痢頭。
當看到他光禿禿的腦殼上滿布灰白色的痂塊,有的還流著黃膿時,眉嵐一下子不確定起來.更新我們速度第一若此人連全身經脈斷裂都能治,為何卻治不好自己的癩痢?但是她還是扣門走了進去。
郎中眯縫著眼打量她,然後像是看到了什麼沒勁的東西,又無精打采地重新閉上眼。
眉嵐也沒開口,目光在院中一掃,然後自己拿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
「你走吧,俺不救將死之人。」過了一會兒,那郎中懶洋洋地開口。
眉嵐正傾身撿起近前的小截木棍,聞言手顫,木棍落于地,她不得不重新去撿。
沒听到她的回話,也沒听到人離去的聲音,郎中終于忍耐不住睜開眼,不滿地瞪向一言不發的女人。
眉嵐微笑,啟唇,卻在听到自己已變得嘶啞的聲音時尷尬地頓住,拿起木棍在地上寫了幾個字。
並非將死,而是經脈斷裂,望先生相救。
郎中目光一閃,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脈門。眉嵐搖頭,勉強用喑啞的聲音表達出不是自己,他卻毫不理會。片刻之後才放開手,鼻子又在空氣中嗅了兩下,冷笑道︰「敢情你把那曼陀羅和地根索當飯吃了。」
眉嵐心口劇痛,縮回手本不欲回答,但正有求于人,想了想,伸腳抹平地上的字,然後寫道︰疼。
郎中揚眉,又懶洋洋躺回去,伸手到椅背上撈過一支鄉下老農常抽的土煙桿,也不點著,就這樣放在嘴里咂吧了兩下。
「用這個止痛……嘿嘿,那給你這個方子的人莫不是與你有仇?不過能想到把這兩種東西用在一起,此人倒真是有點真材實料。」
眉嵐本來就沒有血色的唇此時變得更加蒼白,腦海里浮起那日在安陽城中老大夫對她說的話。
「長期服用地根索和曼陀羅會使人致啞,姑娘慎用。」
不是沒想過他也有可能不知道會造成這樣嚴重的後果,但在做出這個假設的時候,她心里卻是一片荒涼。如今再听瘌痢頭郎中所言,便知這兩種藥的合用不是普通人誤打誤撞就能想到的。
他究竟有多恨她啊,竟然要花這樣多的心思來算計?這個問題在歸程時她問了自己一路,卻終不可得解,只有徒然自嘲。不過短短十數日的相依,她便想當成一生來待,活該被人戲耍。而最最可笑的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想著看他某一天能露出意氣風發的笑。
人若想笨死,誰也沒辦法。就在那一剎那,她突然認可了他的話。然後苦笑,發現自己竟然連他無意中說過的話都牢牢地記著。
煩勞先生。她甩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字一字堅定地劃在地上,並沒有絲毫猶豫。
癩痢頭郎中雖然看上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一直在注意她的神色變化,見狀,咬著煙桿道︰「既然你找上門來,便該知道俺的規矩。」
規矩,他哪有什麼規矩。眉嵐心中嘀咕。據她一路尋來所獲知的消息便是,此人極好行醫,無論人還是畜牲,只要找上他,他便肯出手救治。遇到拿不出錢的人家,管頓野菜糙飯都行。也就是因為這樣毫無原則,加上容貌寒磣,所以醫術雖然高明,名聲卻不揚,只有附近幾個村的人知道有這麼一個包治人畜的郎中。畢竟有點錢的人家,哪里願意找一個醫畜生的人給自己看病。
有何要求,先生但提無妨。眉嵐寫到,暗忖那人地位尊貴,人手腕又高明,還怕有什麼是他拿不出來做不到的。
癩痢頭郎中伸手去捋胡須,模到光滑的下巴才反應過來自己不久前燒火時被燎了胡子,動作滯了下,才繼續用手指磨蹭下巴上花花白白的胡茬。
「俺這人沒啥毛病,就是看不慣浪費。」他半眯縫著眼看明亮的陽光,不緊不慢地道,「俺看你也沒幾天可活了,不若來給俺養玉。」
養玉?眉嵐疑惑,不是不在意自己活不了多久的事,只是她並不認為此事是幾句話就能決定的,因此暫時不想在這上面計較。
「就是用你的氣血給我養脈玉。」郎中耐心地解釋。他的手似乎總是停不住,從下巴撓到了頭上,直撓得皮屑紛飛。
眉嵐秀眉微皺,暗忖難道要自己以命相換,未等問出,就听郎中繼續道︰「俺要你命沒用。你該活多久,還是多久。」別看他土頭土腦的,眼神卻格外銳利,別人心中想什麼,能猜得不離十。
眉嵐听罷,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點頭。就算他不提這個要求,等治好司馬康和,她也要想方設法留在他身邊,尋求一線生機。
至于別的……至于司馬康和,各走各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