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絕對不是雲雀恭彌第一次遇見三浦春。
光陰阻隔了記憶。
更早更早,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夕陽半落的天空一片茜色,墨色逐漸從最底層渲染而上,那時的記憶撥開了層層迷霧。
記不清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帶著一身傷安靜地躺在河壩上,眸子里還是年幼時會有的倔強和傷痛。
一會兒有窸窣的腳步聲響起,他以為又是那些來找麻煩的小孩子,凶狠的扭頭瞪了過去,卻意外的看到了扎著包子頭面帶驚嚇的小女孩。
天邊的光芒落在果仁色的眸子里,展現出來的就像是一片璀璨星空。溫柔,耀眼。
女孩怯生生的樣子像極了平日里見到的貓咪,對陌生人一副戒備又渴望親近的模樣。
他看著她好半天,確定是一只軟弱的草食動物,才移開視線閉上了眼楮。不再理會這個女孩子,自認為只要不搭理她,她就會覺得無趣而離開。
然後,手臂上感到一點刺痛。他睜開眼楮,詫異地看著女孩跪在他的身邊低頭伸出舌頭舌忝舐著自己的傷口。
真的和貓兒一樣。
女孩朝她裂開嘴角,女乃聲女乃氣的告訴他口水能夠消毒傷口。
見到自己詫異的挑了挑眉,自豪的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話都是帶著饒舌的音節顯得不清不楚。
「小哥哥你好笨,連小春都知道的。」
——而且還是一只傻貓。
他難得的渾身放松了下來,遲疑了好半天才伸出手放到她的頭頂揉了揉那個柔順的深棕色腦袋,嘴角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女孩子然後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包子一般的小臉皺成一團,嘴里奇怪地嘟囔自己居然沒有躲過去,明明不喜歡被人模腦袋之類的話語。
自以為很小聲沒被他听到,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小女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白皙的臉頰上透出一抹嫣紅,似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氣,戳著手指飛快的瞄了眼面前的男孩復而又低下頭,不敢去看他,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吐出了幾個字。
細弱蚊蠅之聲,他一時之間沒有听清,只听見她喊自己小哥哥。
但見她壯士英勇就義的表情,自己居然夢靨了一般的沒再為難詢問。
等了半天也沒听見回答,女孩馬上眼眶通紅,細小的嗚咽聲從喉嚨里壓抑著出聲,眼淚就這麼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滴落在他的手臂上泛著灼熱。
小女孩突然站起來,留下了一句最討厭你,抹著眼淚跌跌撞撞的轉身跑開。
莫名其妙的卻讓他心疼。
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像貓兒一樣別扭的小女孩。
直到知道了一個叫澤田綱吉的草食動物,他才再見到那個人。
柔軟干淨的笑容從來沒有變。
只一眼,就知道是她。但那羞澀又尷尬的矛盾表情,卻在沒在面前展露,轉移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她早已把自己忘記了。
早些日子,在蓬廬宮的時候他就听那些女仙教導另一只麒麟的時候說過。
沒有找到王的麒麟在三十歲會死掉。
而從種種跡象里,雲雀恭彌就能夠確定三浦春的王,是自己。
不僅僅是跪坐,還因為麒麟頭上有角而不喜歡別人觸踫。
在雲雀恭彌說出這幾句的時候,另外的幾個人就完全是石掉了,獄寺隼人更甚。
澤田綱吉僵硬地看著表情柔和的雲雀恭彌,差點想伸手用力揉眼楮確定眼前這人是不是真人。
三浦春早已愣住,杏眼睜的大大的。
那副表情與年幼時呆呆的小貓一樣,雲雀恭彌的眉宇間多了份寵溺,用指月復細致的擦去三浦頰邊未干的淚水,輕輕地抿了抿唇,低聲說道︰「我寬恕。」
不算誓約的誓約。但是卻有金色的光芒從三浦的額頭綻開。竟然莫名其妙的簽訂成立了。
另外兩個人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從另一方面得知三浦春來西西里的Dorothy也驅車趕到。
越過彭格列的幾人,忽視雲雀恭彌,直接拉住三浦春就掉頭離開。
澤田綱吉下意識的蹙眉,敏捷的閃身擋在了Dorothy的面前,「這位小姐,請問你要把小春帶到哪去?」
因為剛才的事情,澤田綱吉差點忘記了正事。一想到現在京子還處在危難之中他的冷靜就消失無蹤了。
金發女人皺眉瞪了澤田一眼,「彭格列十代,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想就單靠你們這個古老的黑手黨家族,絕對不是沒有辦法把那個綁架你的情人的家族消滅掉吧?」
她輕蔑地看著他,一張一頜的唇中吐出刺骨的話語。
「我……」澤田被Dorothy辯駁的啞口無言,因為她的話確實很正確。但是那個塔比博諾家族傳言說見不到兩天之後三浦春,每隔一小時就在京子的身上劃一刀。這絕不是聳人听聞。雖然能夠解決那個家族,但所要花費的時間絕對要大于兩天。
「你把你的那個情人當做寶,難道春就不是我們的寶了嗎?如果是我家春被綁架要你家的那位去交換,你舍得麼?」Dorothy一向看不起川京子那種光靠臉蛋吃飯沒有實際保護能力卻還沒有自知之名,呆在黑手黨這麼危險的地方還不學習自我保護只會拖累他人的女人,一開口就拿澤田綱吉的情人做稱呼玩起了文字游戲在身份上一再貶低她。
「……」澤田綱吉無言以對,但想到在基地里看到的一卷三浦春戰斗的錄像帶似乎又有了些底氣,「小春能夠保護自己,可是京子沒有這個能力。」
「哈?」Dorothy冷笑了起來,就連站在澤田綱吉那一方的獄寺隼人也不免皺起了眉,這算什麼邏輯?真是可笑至極。
「就因為我家的春有點本事,你就要讓她去送死麼?」Dorothy看著澤田一臉的憐憫,「看來你還不知道那個塔比博諾家族是什麼性質的黑手黨。放心吧,你的情人本身就沒有什麼特殊能力,偏偏還柔弱的像一朵溫室里的小花,那些黑道科學家不會對她有什麼興趣的。」
話都挑的那麼清楚了,少年的時候相遇了六道骸之後就知道黑手黨里有一種以人體試驗建造人形兵器為目的而組建的家族,澤田綱吉立刻意識到了那個塔比博諾家族是個什麼樣子的。
似乎是沒有听到Dorothy的下半句話,澤田立刻驚慌了起來,生怕京子被實驗,焦急的看著三浦春無言的請求著。
Dorothy立刻擋在了三浦春的前面,冷冷的看著他,臉上帶著嫌棄和厭惡,「你難道听不懂我在說什麼嗎,澤田先生?你知不知道我家的春一旦出現在塔比博諾家族的那幫渣滓面前會發什麼嗎混蛋?」
她想到第一次見到三浦春的樣子,渾身纏滿繃帶,面無表情的像是一個精致的傀儡女圭女圭,一切的原因都來自于那個家族。
「塔比博諾家族那邊說兩天之內看不到小春就會對京子下手,彭格列無法在兩天之內找到他們藏身的地點,所以我才想讓小春做餌,在他們露出馬腳的時候一舉……」
「馬腳你妹!FUCK!!!」看著面前的男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Dorothy暴走了,直接一拳頭打了過去砸在了澤田俊俏的臉上,抬起腳踢上了對方下盤。
澤田綱吉捂著,蜷縮成一團倒在了地上。
「喂,你干什麼!」沒有料到這個女人會彪悍的打人,獄寺隼人措手不及來不及阻擋就看著敬愛的十代目被打倒在地。
沖擊力巨大,足以預見Dorothy出手之狠。
「沒關系的Dorothy,明天我就過去交換京子。」三浦春冷靜下來之後,淡漠的瞥了眼另一邊的兩人,開口說道︰「我總要討回他們欠我的,不見面怎麼行呢?」
「春!」Dorothy還想繼續揍人的動作戛然而止,她不滿的瞪了三浦一眼,憤怒她為什麼要阻止自己。
就連雲雀恭彌也蹙起了眉,瞳中透著冷意。
「京子畢竟是無辜的啊。」三浦春朝她笑了笑,然後聲音冷漠的看著澤田綱吉笑說道︰「而且,我從沒說過我會一個人單槍匹馬的闖過去,有彭格列第十代陪我,這可是一個很好的擋箭牌啊。」
澤田綱吉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冰冷的笑容,還帶著幾分怨恨。
幾年前還拿著便當湊到自己身邊笑得燦爛的少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與自己距離那麼遠了。
要問三浦春最恨的人是誰,那一定就是澤田綱吉。
因為他,她十五歲之後的人生徹底的毀了。
如果真的不喜歡她,那就不要給自己留下幻想,會那樣笑的溫柔的接過自己送給他的情人節巧克力,會在假日的時候接受自己的邀請到游樂園約會。即使在看到京子的時候會手忙腳亂的尷尬解釋什麼,卻從來沒有拒絕自己。
就是那樣溫柔的理所當然,從來不徹底的打破自己的愛意,給了自己期望。
連最後拒絕自己也是那麼猶豫而自私,膽小的把見面都省略了過去。
她的執著就在于澤田綱吉能夠正面拒絕她,徹徹底底的,不給她留一絲念想。而這一點最終卻由自己的雙親來斬斷了,代價是性命。
三浦春露出諷刺的笑容,居高臨下的看著澤田,竟帶著懾人的氣勢,「澤田綱吉,你從來都不知道你那種自私的溫柔會害死多少人。」
棕發男人渾身一僵,靠著獄寺來不及起身,就這樣倒在地上錯愕的看著三浦,那雙暗紅色的眸子里早已沒有了年少時對他的迷戀,清冷的一片鴻蒙。
三浦春高傲的揚起下顎,斜睨下方,「不要把我對你愛戀當做放肆的資本。」
「這是最後一次。」
「澤田綱吉,我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