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刀姓胡,但並不叫一刀,一刀是個榮譽。(_泡)胡一刀專切各種蛋蛋。一刀下去,精準無比。不管是豬牛馬驢,從此淡定灑月兌,遠離紅塵煩擾。
所以說,胡一刀專門斷子絕孫,相當陰損。換個角度,胡一刀卻又是功德無量。人世間多少淒淒慘慘戚戚,均由煩惱根上發端。長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啊!胡一刀行善完畢,我自悠然吃草,無論母性散發出的味道多麼誘惑……
雖然胡一刀從未切過人蛋,卻有著莫大的威懾力。鎮上的男人,如周洋之流,常挨詛咒,「欠了胡一刀的!」
胡一刀和牲畜打交道,是有家學淵源的。其父人稱胡麻子,是藏馬鎮唯一的屠宰匠。胡一刀是獸醫,管牲畜之生。胡麻子是屠夫,管牲畜之死。這爺倆倒也是分工明確,父子相得。
胡麻子當然也不叫麻子。此名由來,除臉上雨打沙灘萬點坑外,還因為酷愛搓麻。通常是早晨和上午賣肉,下午和晚上搓麻,生活極有規律。
坊間傳言,胡一刀出生時,胡麻子正得了一副好牌,門清綠一色,七八條上听,專等六九條自模。隨著一聲憤怒的啼哭,胡麻子模上一張牌,拇指輕輕一抹,「啪!」地拍在桌上,「清一色,九條自模!」
所以,胡一刀大名胡九條。
胡九條少時又細又高,形似豆芽。待長成,稍粗而更高,神似大蝦。這大蝦讀書用心,考上了平陽農學院畜牧獸醫系,專修動物醫學。畢業後報效桑梓,任職于藏馬鎮畜牧獸醫站,成了遠近聞名的神醫。胡九條的大名漸漸被人遺忘,胡一刀卻是如驢灌耳,有止小兒夜啼之功效。特別是男孩,甚至男人。
「哈哈,胡站長,你怎麼不叫胡ど雞……」
王思平有聲有色,娓娓道來。于根順听完後,禁不住打了個哈哈。
「那是我姐!」胡九條翻了個白眼,語氣不卑不亢,不像是開玩笑。
「呃……」于根順的話頭被噎回嘴里。真的假的?這家人的名字,還真個性……
「哈哈,順子還不太熟悉吧?我再給你隆重地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你的鄰居,藏馬鎮畜牧獸醫站站長、中級畜牧獸醫胡一刀,呃,胡九條同志!」屋里就三個人,王思平並沒端著鎮長兼主任的架子。事實上于根順和胡九條也都沒把主任當干部。
獸醫站雖然就在農技站隔壁,但于根順還真是不認識這位鄰居。說起來,于根順老老實實呆在農技站的時候確實不多。站長室也基本保持了王思平在位時的原貌。趙奎倒是經常在這里處理公務,接待來賓啥的。
「王主任還認得我胡九條,我得謝謝你!」胡九條大大咧咧地坐在折疊椅上,翻著白眼。頭發很散亂,胡子拉碴的,臉色青白,嘴里有酒氣。
茶幾上有杯水,不知道是誰喝剩下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剩下的,胡九條隨手端起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嘴里砸吧著,「餿了……」
于根順給胡六同逗樂了,「歡迎鄰居來串門啊!」
「啥鄰居,獸醫站給農技站吞並了,以後我就寄兩位主任籬下了。」胡九條一臉的悵然,隨後又是一臉的淡漠。
王思平和胡九條本是校友,又做了近十年的鄰居。兩人以前的處境差不多,算是難兄難弟。說起來王思平混得還不如胡九條。胡一刀可不是白叫的,有這手藝傍身,隨時隨處有吃有喝,王思平也沒少跟著蹭。
這半年來,王思平祖墳上起了青煙,「噌噌」地往上躥,胡九條就有點夠不著王思平了。不過以胡九條的臭脾氣,嘴里喊著尊敬的王主任,臉上卻找不到一點尊敬的跡象。
「尊敬的王主任,我逮著你一次可真不容易。」胡九條從褲兜里模出一摞子紙來,「啪!」一聲扔在了桌子上。
「啥吞並啊,是合並!」王思平掂起那摞紙翻了兩下,扔給了于根順,「這事,于主任看著辦吧!」
于根順接過來拜讀。這是一份手寫的報告,題為《關于大力發展藏馬山小黑羊養殖產業的報告》。寫在雙紅條的信紙上,很廉價的那種。
胡九條面相挺有創意,和他的特長一樣令人蛋疼,一筆小字卻寫得頗為娟秀。報告時有涂改,用曲線引到各個角落,顯然是用心琢磨過的。
小黑羊是藏馬山特產,于根順當然是再熟悉不過。小黑羊肉煮湯,是羊湯中的極品。具有「色白似女乃,水脂交融,質地純淨,鮮而不羶,香而不膩,爛而不黏」等多項特長,令人回味向往。
不過,小黑羊生長周期長,個頭小,產肉率低,圈養成活不易。通常是一個老漢趕著十來頭小黑羊放牧,還能唱個山歌啥的,我的心情是多麼豪邁……卻掙不了幾個錢。
胡九條解決了兩個難題,一是品種蛻化問題。經過提純復壯,優選育種,培養出了較大單體的小黑羊良種。二是舍飼技術難關。研究出了適合飼養小黑羊的秸稈青貯和氨化技術,能夠治療各種疾病和蟲害。可實現規模化、標準化圈養,提高經濟效益。
「有點意思。你需要什麼支持?」于根順覺得報告可行。產肉率低不怕,要的是特色,要的是美味。要想吃,就來藏馬山好了。想買卻買不到,當然會貴一點嘛。世界上還真是有些奇怪的人,不怕貴,就怕不貴。
「錢。」胡九條倒也干脆。
這個報告,是胡九條在王思平剛當鎮長時動筆的,這個項目卻已經籌劃很久。兩個難題的解決,當然不是一蹴而就。可是,兩個難題的解決,卻也不足以推動小黑羊飼養產業化發展。比難題更難的是資金啊……
早先,胡九條和王思平一起發牢騷,罵當官的不辦人事。可王思平當官了以後,發現當官其實也挺難。決定大腦啊,不同的位置,不同的想法。胡九條找了王思平幾次,王思平卻籌錢不能,大概也覺得養羊並不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吧?
現在,王思平又兼了管委會主任,按照縣里文件,畜牧獸醫站又歸王思平直接領導了。所以胡九條再次來找王思平,表面上雖然大大咧咧的,內心卻未嘗不忐忑。
做點事,難啊!我就想在任上做點事,幫著鄉親們賺點錢,順道也改善一下獸醫站的工作生活環境……
「多少?」于根順也很干脆。
「二十萬。」胡九條小心地看著于根順。這小于主任倒是比王油條好說話,我張這麼大嘴,不會把他嚇倒吧?畢竟,一個堂堂獸醫站站長,從現在起干到退休,也掙不到二十萬……要不,你還個十五萬?我也認了!
「干啥?」于根順臉上倒是沒有驚訝,更沒還價。
「十二萬用來建種羊場。八萬用來建獸藥廠。」胡九條確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說完後又趕緊進行了有益補充,「良性運營以後,良種場和獸藥廠,也都是可以賺錢的。只是初期投入而已,不是無底洞,更不是打水漂!」雖然報告後面都寫了,但小于主任分明沒翻那麼多頁……
「明天過來拿錢。」于根順把報告還給了胡九條,「飼養過程要監控,注意綠色有機無公害。」
報告雖然沒看完,于根順也知道,獸醫站的計劃是提供良種和服務,從各村選擇專業戶飼養小黑羊。這是一條富民之路,符合藏馬山發展規劃,特色羊湯也將為藏馬山旅游文化增光添彩。至于品牌推廣和附加產品加工銷售,還要徐圖大計。
「嗯?」胡九條一愣,就這麼準了?這小心肝跳的,我咋這沒出息呢?沒想到胡九條的小心肝還要繼續跳,跳得更厲害。
「王主任,我建議胡九條同志擔任管委會副主任。兩個場子建起來,那都是管委會的產業啊,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于根順笑吟吟地說道。
「這個……」王思平沉吟起來。胡九條全身的鮮血直往頭上涌,嘴唇都哆嗦起來,「我說王油條,早先你跟哥蹭了多少好酒!你不能拔無情吧?」這句話,說得是激情四射。股級到副科,都是芝麻大點官。但鎮上絕大多數干部永遠跳不過這個龍門!胡九條參加了會議,親耳听了文件,卻沒敢想三個副主任指標和自己有什麼關系……
「個粗人!沒有十斤驢蛋下酒,哥是不會答應的!」王思平一臉的嚴肅。
「啊?」胡九條兩眼發直,十斤驢蛋,你當是十斤雞蛋啊?那得多少活驢……「你連個老婆都沒有,不怕補死啊?要不,我幫你檢查一下?有病可得治!」
「我知道王主任沒有問題。別人的老婆也是有的,我親眼見王鎮長給他的前任戴綠帽子。」于根順說得煞有介事。呃,那還是半年前,哥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恍若隔世啊!
「誰給誰戴綠帽子啊?周洋那點事,順子哥就不要到處宣傳了!」門敲響,趙奎一臉賤笑地進來,「啊?王主任在啊!」
「周洋找你了?」于根順問趙奎。
趙奎現在農技站技術員兼藏馬山特色精品山貨加工廠廠長,山貨銷路很好,價格又是出乎意料的高,廠子已經開始賺錢,趙奎也是紅光滿面。
「找我了!說是順子哥答應了,我當然應下。」趙奎找個角落坐下,手里提了一袋小橘子,分給大家吃。
「呃……」
也好。我說趙奎著急趕來干嘛?原來是告訴哥從哪里搗騰這二十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