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潮之後情岫拉著古籬的袖子,很熱情邀他去侯府做客。古籬反手握住她的掌,笑言︰「我還有些瑣事,今兒就不去了,改日再見。」
情岫依依不舍︰「咕咕你住哪兒?我還有很多話都沒和你說呢……」
「暫時落腳在鷗鷺堂的菊園。」古籬淺笑煦煦,「你若想我了,隨時過來。」
情岫眼眸兒彎成月牙,道︰「我明天就去找你,一定要等我呀!」
「好。」古籬答允,轉而對左虓道︰「咻咻就勞世子照顧了。告辭。」
左虓一听心頭又是一陣堵得慌,什麼叫勞他照顧?本來就是他媳婦兒好不好?跟著他是天經地義!古籬這話說得,好似情岫是被他寄養在侯府的一樣,他這正牌相公反倒成了外人,簡直是反客為主!
左虓銀牙緊咬,沉著臉拱拱手︰「慢走不送。」
古籬邁著優雅的步履徐徐離去,還不忘三步一回頭,沖著情岫微笑。情岫下意識就要追上去,小嘴抿得緊緊,媚眼里流露出幾分擔憂和不舍。
左虓趕緊拽住她,不悅道︰「不就是長得漂亮點,魂兒都被他勾走了,至于麼……」
「九虎相公,」情岫回首,語氣忐忑,「你說咕咕這次會不會又不見了?以前他常常這樣,說好見面的,卻又不來了……」
她眼眸低垂,長長的睫羽微微顫抖,泄漏了心底的不安。左虓一見就心軟了。
每個人都有過去都有曾經。如果說他以往的十幾年只有紈褲荒唐,情岫的十幾年就只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山谷,和唯一一位能給她帶來憧憬希望的人,古籬。
無法想象一個小小女童孤零零地坐在山野樹叢之間,日復一日地看朝升月落,想象著外界繽紛的光景。
十六歲的出谷之期。
這個許諾不僅是約定,更是情岫的信仰。說出這句話的人,對于情岫來說不是普通人,而是她的信仰之神。
左虓忽然有些明白情岫那些有關神仙的胡思亂想了。如果連夢想也沒有,那麼年幼的她要如何撐過這漫長的時光?
心間泛起一股酸澀之氣,左虓眼眶發熱,他輕輕張臂抱住情岫,下巴抵在她額頭,道︰「千里迢迢他也找來了,肯定不會就這麼走了,你放心。」
情岫偎在他懷里,眉心微蹙︰「見到咕咕我是很高興的,可是心里又有點慌……到底在慌什麼我也不知道。九虎相公,我總覺得不踏實。」
左虓拿下頷蹭著她,安慰道︰「跟我在一起還不踏實?你這小腦瓜一天淨會亂想,呵呵。」
回到侯府已是傍晚,情岫進門就懶懶躺到床上,直喊腰酸腿痛。
左虓去給她月兌掉繡鞋,打趣道︰「我怎麼會找了你這麼懶的娘子?而且還又笨又饞。」
「你才又笨又饞呢!」情岫一手支頭,不高興還嘴道︰「叔叔說我娶你就是要讓你伺候的,你不願意就是犯了七出,我可以休你的。」
左虓揉著情岫腳踝,抬眸笑問︰「你還懂七出之條?那你給我說說,是哪七出?」
情岫扳著指頭數起來︰「婬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哦,還有無子!」
「哈哈,」左虓大笑幾聲,指著自己道︰「小禽獸,我這輩子也不可能當大肚婆,你要不要現在就休了我?」
「唔……」情岫歪著頭,思考一下搖搖頭︰「男人當然不會大肚子了,這個七出之條好像有些不對。」
左虓用手指摩挲著她腦門兒,嘆道︰「真笨。以後不許說這些休不休的話,徒惹人笑。」
「嗯……九虎相公你輕點兒,皮都被你蹭破了……」
情岫惱他用勁大,把頭一偏躲開他的手,自個兒捂住額頭,抱怨道︰「好疼呀!」
「嘿嘿,我不是故意的。」左虓笑眯眯湊過去在她額頭狠狠親了一口,許久才挪開唇,「寶貝兒對不起。」
情岫還是嘟著嘴︰「下手沒輕沒重,不理你了……」
左虓不言,眸子盯著她額頭紅紅的一塊,若有所思。
下一回還是不要折騰小媳婦兒了,干脆割掉姓古的嘴唇?
白日玩累了,情岫在滿懷欣喜地進入了夢鄉,這時左虓卻悄然出了房門,去到書齋。
此夜陰雲遮月,暗暗夜色映進左虓眼眸,畫下一片霧霾。他靜坐在黃梨木書桌前,面前是攤開的箋紙,還有濃稠將凝的青墨。
默了須臾,左虓提筆寫下一封書信,裝好後用蠟印封口,然後喚來小廝阿榮,把信交給他。
「親自交給孟書豪。」
孟父乃是吏部尚書,孟書豪自己又在戶部有個閑差,要他們去查一個人的來歷底細,應該不難。
阿榮接了信揣進懷里,這時左虓又說︰「你從後門悄悄出去,別讓人看見。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叫你去買栗子糖。」
待小廝走後,左虓在書房角落里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找到幾本有關南楚風土人情野史傳言的書,趕緊全部抱起捧到桌子上,迫不及待翻閱起來。
燈燭搖曳,一夜過去。左虓合上最後一本書,恍覺天色大亮。
他站起來伸個懶腰,揉了揉酸澀僵硬的肩頭,又偷偷溜回了寢房。雲幔重掩,帳後之人呼吸聲輕悠綿長,依然酣美。
左虓躡手躡腳過去,剛剛月兌了衣裳爬上床躺下,情岫便醒了。
她睜眼盯了頭頂花帳片刻,渙散的眼神漸漸聚到一點,變得明亮起來。她笑著蹭起來撲到左虓身上,搖著他肩頭,道︰「九虎相公起來,陪我去鷗鷺堂找咕咕。」
左虓一宿沒合眼,腦子里又亂得很,听她這般說自然不情願,遂閉著眼把人撈進懷里抱著。
「乖,陪我睡會兒。」
「不要睡了,九虎相公懶蟲,快起來……」
情岫趴在他胸口一個勁兒撒嬌,接著還去揪他耳朵撓他癢癢,反正就是不要他睡。左虓累狠了本不想和她鬧,可經不住幾次三番吵擾,終于一個翻身過去死死把她壓在身下。
一個略帶懲罰性的吻襲來,情岫只覺舌根都被左虓吮得發痛,口腔里慢慢彌散出一絲腥甜,同時胸口也被大掌捏得生疼。
他好像想要把自己嵌進懷里,融為一體。情岫如是想道。
她伸手去推左虓,卻又被他捉住手腕,死死按在床上,動彈不得分毫。
「呃!嗚……嗚……」
嗚咽聲不斷,可不管情岫怎麼掙扎反抗,左虓就是不放手也不松口。直到她幾欲窒息,面前的阻礙才挪開,一股新鮮氣流貫入胸腔,情岫大口大口呼吸著,彷如劫後余生。
左虓從來沒這麼粗魯地對待過她,就算是在兩人最親密的時候,他也會有意克制著自己,不讓她被弄傷弄疼。
情岫突然害怕起來,怯怯去看左虓,卻發現他目光頗為復雜地盯著自己,有些審視有些陰鷙,還有些迷惘。
「九虎相公……」
她往被窩里縮了縮身子,流露幾分懼意。左虓看著她微微破皮的嘴唇,伸指想要撫上,卻被情岫躲了開來。
她像一只雛鳥蜷在那里,媚眼霧蒙蒙的︰「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我以後不吵你了,你不要發火……」
「情岫。」
左虓第一次正兒八經喚情岫的名,他斂起柔情笑意,扳著她肩膀,直直對上她的眼,眸色堅毅話語鏗鏘︰「無論如何,你都要相信我。就算天塌了,我也會為你頂著。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在我旁邊,陪著我。」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情岫盡管懵懂,卻還是憑著直覺點了點頭。
「我會一輩子陪著你的,九虎相公。」
左虓重新攬她入懷,情岫靜靜倚在他臂彎里,睜大了眼屏住呼吸,良久方才偷偷抬眸打量他。卻見左虓闔著眸子,仿佛睡著了。
她緊繃的肩頭終于松懈下來,輕輕呼了一口氣,心底疑慮卻並未減少一絲。
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心底的惴惴不安,又是因為什麼?
起床後,情岫很自然地緘口不提要去找古籬的事,小兩口先去老太太那里問了安,然後就回到思靜齋,一齊。
房內焚了檀香,靜氛幽幽,只有書頁翻過的沙沙聲,悄然得有幾分詭異。
情岫心不在焉翻著一本詩冊,眼梢余光一直悄悄瞄著左虓,只見他眉頭深鎖嘴角緊繃,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
唇皮傳來一陣疼痛,情岫想起早晨的那一場,趕緊壓下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迅速埋頭下去讀起詩來,希望能夠趕走腦海里古籬的身影。
左虓眼楮看著書,私下卻沒漏過情岫的小動作。他握拳捂嘴偷偷笑了笑,表面上仍舊一本正經,就是不開口說話。
這里是侯府,只要他不開口,小禽獸媳婦兒甭想出去,姓古的老頭子也甭想進來。俗話說見面三分情,他就是不要這倆人見面,最好生生世世天各一方,那他心里頭才舒坦呢!
「世子,四殿下派人來接您過去,說是有事兒。」
近午時的時候,門外小廝傳來消息。左虓听了,回房換了身衣裳就準備出門,臨走時卻想起古籬,遂專門去叮囑情岫。
「我不在家你別一個人亂跑,無聊就去找妹妹陪你玩兒。乖乖等我回來,嗯?」
「嗯。」情岫乖巧答應,眼神閃爍似有話說,卻欲言又止,「我……那你早點回來。」
左虓見狀心知肚明,笑著模模她臉頰︰「過幾日再帶你出去。」
在這之前,他得想個法子把古籬打發了。
左虓走後,情岫只好去找左芝。一只腳才踏進院門,就見左芝風風火火往外走,大步匆匆。身後沐乘風臉色微僵,緊緊跟著。
「吱吱你要去哪里?」
左芝見到情岫一把挽住她︰「嫂嫂你來得正好,跟我出去玩兒。」
情岫搖頭︰「不行的,相公不讓我出去,要我在家等他。」
「他算老幾?整個家就他說話最沒分量,誰叫你听他的。」左芝一臉不屑,轉過臉看向沐乘風,昂首道︰「死木頭,我命令你帶我和嫂嫂出府,听見沒有?」
沐乘風皺眉,斷然拒絕︰「婦道人家豈可隨便拋頭露面,不許去。」
左芝不依了,小手一叉腰,威脅道︰「不答應?那我就把昨天的事說出來,你想清楚喲……」
情岫一听好奇心大起,拉著左芝問︰「什麼事?」
左芝不答,笑得像只小狐狸,意味深長地看著沐乘風。沐乘風竟然不敢和她對視,倉促挪開眼去,耳根子也慢慢紅了。
左芝見狀大笑,拉著情岫就走︰「走吧!」
沐乘風從護院降格為馬夫,被左芝趕去駕車。他面露不願卻未出聲反駁,隱忍的模樣和平素大相徑庭。
「吱吱,沐乘風好像很听你的話。」
兩位女子坐在車內,情岫如是說道。左芝磕著瓜子,笑得一派得意︰「他敢不听麼?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說著她撩開車簾一角,扔了顆瓜子去打他︰「死木頭,想好帶我們去哪兒玩了麼?」
沐乘風回眸,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順道掃過情岫。
「秋日賞菊。去鷗鷺堂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霸王306童鞋扔的地雷,破費了~@_@~
這本文肯定是無比狗血的走向,以後會有大把狗血事件上演,童鞋們挺住!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