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七章一些變化(2
西北確實表現了誠意,在綏遠不再咄咄逼人,明顯減輕了對奉軍的壓力,而且對奉軍進駐河南一事,也表現出理解,並沒有將亂成一團的河南視作禁臠。不過,這誠意也是相對的,西北有自己的企圖,也有自己的底線,這一點直到後來,張作霖才有所體會。
一九二七年一月初,五萬奉軍入豫,進駐彰德,隨後便由京漢、隴海兩路向鄭州進,其聲稱入豫非為奪豫,而是要南下與軍交戰。奉軍將領一致主張不理吳佩孚態度,其前鋒于二月中旬在鄭州黃河南岸實行渡河。
雖然吳安平並未難,但吳佩孚南北兩面受敵,只能坐困鄭州。他的部屬也不和他同心同德,豫中方面,郭振才通電歡迎奉軍,宋振檀已受奉軍委命,寇英杰早與張宗昌勾搭,只有豫南田維勤和魏益三還在他。所以,奉軍入豫其實只需全力對付豫南即可。
靳雲鶚是反奉的,因而才被吳佩孚免職,現在奉軍正式對河南下手,因利害相關,他就由雞公山跑到鄭州去見吳佩孚,請求組織保豫軍以打退奉軍。吳佩孚生平最恨朝秦暮楚、覆雨翻雲之輩,正因而才深恨馮玉祥,他與張作霖雖是利害結合,可已經拜了把兄弟,因而抱著「寧人負我,毋我負人」的態度,認為張作霖不夠朋友是另外一回事,但自己要夠朋友。
吳佩孚隨便靳雲鶚自己去打,但強調不能拿他的招牌扯旗。靳雲鶚回到郾城組織了保豫軍,自任總司令,隨後魏益三通電響應。奉軍既然撕破臉皮要進兵河南,自然不會留情。這樣一來,河南倒先迸了北洋的內戰。
奉軍三路出動,因渡河不易,遂先以主力由東路繞道進攻中平。三月上旬,因見解放軍無意插手為難,張作霖一面令張學良、韓麟春在河南指揮急進,一面將先前由吉林、黑龍江調來防備解放軍的奉軍調動,以擔任後防。三路奉軍同時進,十五號就包圍了鄭州。
這中間有些趣事。
奉軍先前用兵一向不注意民間疾苦,因而被各地民眾視為虎狼。北方人對奉軍的印象是兩句話︰「媽拉巴子是免票,後腦勺子是護照。」,描述奉軍坐車看戲不買票還要罵媽拉巴子,而听說東北人後腦勺與一般人不同,所以可當護照,來去通行無阻。但此次奉軍入豫大改前態,雇用民船人夫給錢痛快,沿途又嚴禁兵士需索及佔住民房。
這樣一來,河南百姓觀感一新,也願意為其服務。這主要出自張學良的提議,由于軍北伐一路秋毫無犯,而解放軍又大力推動為人民服務,奉軍既然想與軍一較短長,想與解放軍爭雄北方,就不得不順從民意。不能不說,這是吳安平絕對沒想到的一個變化。
鄭州被圍,吳佩孚進退維谷。閻錫山正拼命想增加實力,以與解放軍抗衡,便在這時給吳佩孚電報,歡迎其入晉。但吳佩孚卻不肯接受,他便揮淚離開鄭州退往豫西,並在臨行前下令,為奉軍讓出了京漢路。而此時,保豫軍和奉軍已打過一場惡戰,靳雲鶚手下第一勇將高汝桐乘坐鐵甲車去搶奉軍的鐵甲車,結果兩車相撞,高汝桐的身體變成了一堆肉醬。
吳佩孚從鄭州移駐豫西鞏縣,以為跳出戰爭漩渦,不料張作霖對吳安平依舊不放心,要朝豫西展以作防備,于是又向吳佩孚提出讓防要求。張學良請吳佩孚移居鄭州,願以老伯之禮對峙,吳佩孚自然不肯去自投羅網,但經不住奉軍奪防,本想退往南陽,這時「恰好」收到蔣百里的電報,略作考慮轉而向西,經洛陽一路退到了新安。
奉軍繼續向西,沿途將吳佩孚的軍隊紛紛繳械,攻佔洛陽後,又陳兵新安,向將戰線不斷向西推進到陝豫邊界。但這時,解放軍的戰機編隊突然出現,在奉軍頭頂不住盤旋威懾。奉軍也有飛機、坦克、重炮,張學良雖不願與解放軍生沖突,但到底年輕氣盛,既沒有與解放軍交過手,便想做下嘗試,于是調來十余家飛機,試圖驅趕解放軍的戰機編隊。
吳安平派戰機編隊進入河南,本來就不是打著息事寧人的主意,解放軍飛行員早得到叮囑,這時見奉軍飛機「主動挑釁」,遂將前鋒戰機的性能完全展開,對其「被動還擊」。結果自不用說,奉軍的飛機雖都是買自歐洲各國,性能較蘇式R-1偵察轟炸機要好,但飛行員卻缺乏經驗,十分鐘不到,就有五架奉軍飛機冒著濃煙栽入黃河,另有兩架墜毀在灘地。
由于奉軍架起機槍對空掃射,解放軍飛行員雖不敢再低空盤旋,卻輪番對奉軍陣地進行了轟炸。奉軍由于以前的經驗,料不到前鋒戰機的轟炸,與其他軍閥部隊飛機的轟炸大有不同,猝不及防,傷亡慘重。雖然吳安平事先交代不要轟炸奉軍的指揮所,但因張學良靠近觀戰,也被弄了個灰頭土臉,差點小命難保。
轟炸過後,解放軍戰機編隊遂回返西安。張學良還未拿定主意,能否要再進攻新安,不料這時解放軍另一隊戰機又蒞臨新安上空,同樣在奉軍陣地上空盤旋不休。張學良既心疼剛喪失的幾架飛機,又對解放軍的轟炸心有余悸,便命奉軍暫停攻擊,轉身回指揮所將這一情況通報了在北京的張作霖。
張作霖因在西峰派有聯絡人,便電報向吳安平詢問此舉何意,吳安平這時卻沒在西峰,不過蔣百里看過電報,便將吳安平早擬好的回電,讓奉軍聯絡人回了北京。張作霖接到電報,見內容大致的意思是「奉軍倍加小心,解放軍同樣不敢大意」,遂無奈向張學良下令,命其將豫西留作與解放軍的軍事緩沖區,而將奉軍攻勢轉向豫南。
新安城前的事吳佩孚都看在眼里,他確實有些感嘆。其實這時他已認敗,不然也不會一退再退,雖然這是因無法再聚攏實力使然,但無奈的妥協也是妥協,一連串的失敗已使這位曾意氣風群雄俯的玉帥,變得灰心喪氣起來。南陽還有忠于他的部隊,但他自知其無法對抗軍和奉軍的夾擊,遂通電張作霖,要把南陽讓出,要求將于學忠的部隊拉到新安、澠池一帶,卻沒料于學忠這時已與張作霖有所聯絡,此事自然作罷。
就這樣,本無法再支撐的吳佩孚竟然在豫西安定下來,而透過奉軍攻豫,張作霖也明白了吳安平當前的底線在那里,遂全力調集奉軍全力南下,單單讓開了豫西。原來的歷史上,軍本會與西北軍在河南會師,但西北軍現在已瓦解,只有湖南的軍在豫南支撐戰局,一時間壓力驟增,不得不轉攻為守,以應付接下來北洋的反攻。
這種變化許多人都看在眼里,關懷北伐進展的人,自然明白知道接下來的戰斗將異常凶險,戰敗的可能性很大,而要改變這種危局,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拉吳安平北伐,所以原本許多不想與西北妥協或分享權力的人,也不得不開始考慮,能否應該和西北展開談判。但國民政府這邊的爛事一籮筐,正處于混亂狀態,這件事就此拖延下來。
只有對此念念不忘,雖已處危機之中,仍一意要維持局面,將北伐進行到底。所以雖不願接受西北這樣更具要挾的勢力加入國民政府,但卻試圖說服吳安平放棄仇蘇,加入北伐,並聯手遏制越來越囂張的右派。的左派,對此也是樂觀其成,終究聯合政府、多黨協作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北方局勢如此,對軍有些不利,但在南方,軍卻高歌猛進。雖在孫傳芳軍隊的交戰中互有勝敗,但只是稍有反復而已,孫傳芳這時差不多已是和吳佩孚當初一樣的淒慘。
軍攻入浙江,先是在浙東贏得燦爛勝利,繼而在二月中旬,又連續攻佔杭州、蕭山、臨安、余杭及杭州,兵鋒所向,孫傳芳的軍隊竟不能稍擋。同時,何應欽也率部由閩北出,經延平、建甌、浦城越仙霞嶺入浙,與白崇禧在杭州順利會師。
此時,孫傳芳的局面已經惡劣到無以復
其駐滬李寶章部,已向軍輸誠,同意將上海及滬、杭一線陣地交出,率部向南京、浦口迎拒魯軍;而駐滬海軍也已改樹軍旗幟,其陸戰隊已在上海登陸;這時的上海,在的領導下,工人正舉行大規模;另外,皖南孫軍也已投誠軍,安徽剩余孫軍風聲鶴唳,隨時都有可能倒戈。
但是,孫傳芳並未死心,仍欲保有江蘇,以圖反攻。軍為及早消滅孫傳芳殘部,避免在張宗昌的陸軍到達後,兩面受敵,遂加快向蘇、滬進軍,連續攻佔溧陽、松江、吳江、蘇州等地,將孫軍一路擊潰,迫近了上海外郊。列強曾試圖阻撓,但軍以硬對硬,終究使其屈服。軍隨進駐上海,並隨後在閘北圍殲了直魯聯軍第八軍。
平定淞滬之後,軍即由浙西和長江兩岸向下游推進,除在當涂打了一仗外,一路勢如破竹,全無抗手。至三月中旬,已將孫軍殘余和直隸軍主力趕到江北,而江左軍則向皖中挺進,壓迫津浦南段及淮北地區,逐步形成了會攻南京的態勢。雖然張宗昌、褚玉璞傾其全力,要助孫傳芳守住南京,但情形一點都不樂觀。
只需軍攻佔南京,能夠說整個江南便落入國民政府掌控,自然而然便會形成北洋軍和軍的南北對峙。
張作霖的奉軍實力雖說很強,裝備精良,但軍士氣如虹,一樣有著必勝的信心。但問題是,如果以南北論,吳安平的解放軍也是北方軍隊,而且從戰果看,實力不遜于奉軍,所以解放軍如果作壁上觀還好,一旦傾向哪一方,或干脆在雙方兩敗俱傷時趁火打劫,那無論對奉軍和軍都有傾覆之虞。
另外,奉軍在河南也正傾力南下,已對豫南及鄂北的軍形成戰略優勢,如果軍抵擋不住攻擊,兩湖丟失的風險也很大。唐生智已將自己當做「湖南王」,他雖大肆擴充自己的直屬第八軍,但自知不是奉軍的對手,拼命向蔣介石求援。蔣介石一心攻佔南京,卻根本抽不出多少增援部隊。
軍事方面的變化如此,政治方面,主要是國民政府一邊,更是變化紛雜,莫衷一是。
在國民政府內部,北伐之前其實就存在著三個陣營,以汪精衛、鄧演達、徐謙等人為代表的左派;以、蘇聯顧問為一方的第三方左派;以蔣介石、戴季陶等人為代表的右派。由于蔣介石有戰敗商團、第一次東征、平定楊劉叛亂、第二次東征之功,又控制著國民軍的軍權,所以在三方陣營的斗爭中,右派佔了優勢。
北伐剛開始,雖然國民政府內部存在嚴峻分歧,但各方還是在北伐的旗幟下維持了暫時的一致。但隨著北伐軍控制的區域越來越大,外部敵對壓力減輕,這些內部矛盾馬上就上升為主要矛盾。
不但在定都南昌還是武漢的問題上,三個陣營的矛盾比在廣州時有所升級,而且隨著各方武裝力量的變化,國民政府內部又產生新的分歧,除了原本就存在的左派、和右派的主義之爭,蔣介石和汪精衛的權力之爭外。蔣介石、唐生智、李宗仁、張奎、朱培德、程潛、李濟深等人的地盤和實力之爭,也越來越激烈。
北伐軍轉入對孫傳芳作戰後,留在湖北只剩第八軍,這就使湖南、湖北兩省處在了唐生智的控制之下。他利用這個時機不斷地擴充軍力,先是將第八軍擴編為四個軍,不久又擴編為七個軍。接著李濟深的第四軍也要求擴編,擴充到了三個軍。蔣介石不甘落後,也將第一軍擴編,大肆收編吳佩孚、孫傳芳的舊部,並將蘇援優先撥給這支嫡系軍隊。
各軍本來就有為自己打算的想法,企圖擴大地盤和實力,而作為總司令的蔣介石刻意壯大自己,消滅或削弱別人的做法,使本來沒有異圖的人也對蔣介石產生了恐懼心理,照樣學樣也為自己打算起來。隨著寧漢之爭愈演愈烈,這些矛盾也越來越尖銳起來。
北伐開始時有八個軍,分成兩個主要軍事集團︰武漢以第四、第八軍為主;南昌以第一、第七軍為主。武漢由于有宋慶齡、鄧演達、徐謙、汪精衛等人,在政治上佔據優勢;而南昌軍隊戰斗力較強,蔣介石又是總司令,後來又得到了江浙財團的支持,在軍事和財政上佔優勢。為在對抗中取得優勢,雙方紛紛清理內部的不可靠分子,爭取中立者。
在對待的問題上,兩方矛盾也很大。
鄧演達在,能夠說是左派中的左派,他堅定支持孫中山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並主張「耕者有其田」,所以很看不慣蔣介石打擊左派和的行為。攻克武漢後,鄧演達成為武漢政軍方面的頭號人物,他在武漢繼續擴大和加強國共合作,推動工農運動,打擊封建勢力和帝國主義勢力,使蔣介石對他更為不滿,雙方矛盾已不可調和。
是與武漢站在同一陣營的,但局勢展對卻越來越不利。
先是國民政府空有軍隊卻在列強面前退縮,結果只依靠動手無寸鐵的群眾,就迫使英國將漢口、九江的租界歸還了中國。舉國震動,民眾為之喝彩深受鼓舞,但這卻近乎在某些大員臉上摔了掌,更受其嫉恨,也使其更具戒心。
隨後在上海,領導武裝起義,第一次失敗,第二次時明明蔣介石的軍隊就在上海附近,卻仍坐視孫傳芳、褚玉璞和張宗昌起義工人,致使起義又告失敗。而所謂的北伐軍收復上海,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仍是領導第三次武裝起義,經三十小時激戰,死傷慘重,擊敗北洋軍後,蔣介石的軍隊才進駐。
前幾日,二屆三中全會在漢口舉行,和左派聯手,挫敗了蔣介石在南昌另立中央的企圖,並通過了旨在限制蔣介石的一系列決議。全會選舉了遠在國外的蔣介石的政敵汪精衛,擔任央和國民政府主要領導職務,只是讓蔣介石繼續擔任國民軍總司令。
但隨後,蔣介石便以總司令的表面將嫡系部隊調集到了滬寧一帶,並與虞洽卿等大買辦屢次接觸,接受反對工農運動的江浙財閥的大筆金援,暗地又與黃金榮、杜月笙等上海灘幫會腦攪在一起。種種跡象表明,蔣介石已有背離大的企圖,而在上海的活動,卻越來越受限制,動輒得咎,不能不讓人擔心。
而就在這期間,部恰恰也不平靜。
一方面,瞿秋白批判了彭述之的實質將領導權拱手讓給資產階級的言論,矛頭直指陳獨秀,認為應該武裝工農並取得軍隊的領導權。而毛擇東在湖南調查完農動完畢,表《湖南農動調查演講》,駁斥了黨內外懷疑和指責農動的論調,提出了處理中國的中心問題農民問題的理論和政策,這恰恰對瞿秋白是個呼應。
另一方面,甘陝支部的問題,也被人提上了台面。主要是劉伯堅和宣俠父遭到了嚴峻批評,雖然其並沒有在現場,不斷在西峰埋頭研究新理論,但會議還是對其出了嚴厲指責。批評的焦點不是工農運動推廣不利,而是集中在其對吳安平這一大資本家和大軍閥的妥協上,這是原則和立場問題。由此,整個北方區委都遭到牽連,李大釗也壓力倍增。
但只憑指責處理不了存在的西北與中央方針不一致的問題,而劉伯堅、宣俠父也一再聲明,靠在湖南、湖北及上海等地的工作方式,在西北根本無法開展工作,幾乎沒有工人和農民擁護,以至西北的工人和農民,有許多已經不能稱之為無產階級,他們的生活幾乎比富農階層還要富裕。
這些人需不需要聯合?如果聯合,又該怎樣聯合?如果不與之聯合,又該怎樣應對這種在西北越來越普遍的現象?
問題很多,新情況不斷涌現,如果找不到新理論和新方法,那麼在西北的展,還真不是很樂觀。至于吳安平,雖確實屬于大資本家,同時又是割據一方的大軍閥,但其開明,能容忍各種異見,並且施政極受擁護,如果冒然與之決裂,反而會引群眾的不滿。這時候,又該如何協調立場?
劉伯堅、宣俠父雖然遭到批評和指責,但他們提出的這些問題卻極受重視。從共產國際的角度來說,要拔除吳安平這根眼中釘、肉中刺,就必須先對其有所了解,而對于李大釗、瞿秋白、毛擇東乃至陳獨秀來說,也對原天性力強的劉伯堅、宣俠父竟然在西北面臨無法處理的困境,感到疑惑和好奇。
李大釗到西峰來,雖然主要是出自個人意願,但很大程度也是覺察到,西北可能對中國政局形成嚴峻影響,而從劉伯堅、宣俠父的表現看,似乎西北對也有著一些特別意義。
無論大情勢如何展,變好或變壞,細想一下,似乎獨有西北安居在這變化之外,也就是說,西北問題肯定會長期存在。現在的局勢看不清模不透,還不如到西北來,看這里到底在生著什麼,有沒有什麼不測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