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客廳里的楚恆揚盯著電視屏幕,然而思緒卻並沒有一開始那麼集中了,總覺得身邊有點冷清。
見到韓昭彥是個意外,但無可否認的是,在見到他的那一秒,他的心忽然不規律地跳了一下。
這種感覺有多久沒見了呢?已經不記得了。身體已經趨向于把感情沉澱到最深處,不讓任何人感覺到,就連自己,有時候都認為自己是沒什麼感情的。
第一次見到韓昭彥,是在一堆劫後余生的乘客當中,只需一眼,就能把他和其他人隔離開來。行為舉止優雅得體,遇到緊急情況有勇有謀,這樣的人無論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還有,把自己的情緒用禮貌的微笑掩蓋這一點,都和自己差不多。
或許這就是同類相吸?
楚恆揚從來不相信什麼一見鐘情,他不掩飾自己喜歡同性,也承認韓昭彥的外表足夠出色,但也僅此而已,他的自控不會讓他再向前踏入一步。
可是寥寥的幾次見面,他忽然發現,這個人其實和自己是不一樣的,而越是深入了解,越是讓他驚訝。而對方的反應,總會牽動自己的神經。
他現在可以承認,自己的確被這樣一只狡詐的、高傲的狐狸給吸引了。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楚恆揚微微側過頭,看到韓昭彥正從樓上走下來,臉上的表情雖然在笑,不過有點勉強。
皺皺眉,在自己意識到之前,楚恆揚開口了,「你怎麼了?」
那一抹勉強飛快地消失,韓昭彥又恢復了平時的韓昭彥,笑起來優雅自信,放佛一切都盡在掌握。
「楚先生……」
「叫我的名字。」楚恆揚不悅地打斷他,這人總是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嗎?
「楚……恆揚。」韓昭彥勉強地叫道,似乎對這樣叫很不習慣。
「事情辦完了嗎?」
「辦完了。」韓昭彥的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沮喪。
「那就好。」楚恆揚點點頭。
「楚先……恆揚。」在楚恆揚的眉毛再一次擰起來之前,韓昭彥飛快地改口,「我還有別的事情,先走了。」
楚恆揚心里涌起一點不快,這人的性格真是游移不定,上次逛街的時候表現得那麼親近,現在又一副我倆不熟的樣子,當他是什麼了?
不快涌起的同時,心里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失望。他以為對方跟自己的想法一樣,是想見到自己的,然而現在看來,完全不是。
心里雖然不快失望交織,但是楚大將軍的臉上依然一派溫和,他微微朝他點頭道︰「先忙吧。」
「那麼,告辭。」韓昭彥轉身就走,一點停留的意思都沒有。
出了陳氏別墅,韓昭彥的臉維持不住微笑,垮了下來。
陳奐生不願意換掉包力航,相反,在自己說出包力航的幾條不對,又把他的癖好抖出來之後,他的眼神里面的不滿和嘲諷顯而易見,好像自己是個不知饜足的小孩似的。
「小韓啊,年輕人向上是應該的,可是不能太急功近利啊。」陳奐生敲擊著桌面,語重心長。
韓昭彥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以為自己是想往上爬,栽贓包力航。
「陳董。」韓昭彥盡力讓自己忽視對方的不滿,「包力航實在欺人太甚,不能這麼由著他。」
「除了你,沒人說他的壞話。」陳奐生也不滿了,包力航一直在他手下工作,雖然不怎麼樣,業績也不出色,但是很平穩,不犯事。韓昭彥不能因為仗著對自己有恩一味要求。
話說得這樣明白,韓昭彥有點急,「陳董,包力航的變態嗜好早晚會出事,您還是考慮一下吧。的確,我是想著要成功,但是我不會在私事上潑他的髒水。」
「好了小韓,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陳奐生搖著手指,「那些被欺負的人也沒說什麼,你瞎起哄什麼?」
韓昭彥張了張嘴,最終什麼話也沒說,關于自己被惡心的那一段,他實在說不出口,只把主角換成了某人,說是某人讓自己來伸冤。
「如果真的有這種事,你就讓你的手下自己來說,給我看證據,到時候我一定教訓一下包力航。」陳奐生道。
韓昭彥緊抿著嘴,他怎麼會告訴他那個受害人就是自己呢,他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而且听陳奐生的口吻,他根本沒有多麼責怪包力航。
教訓一下?
只是教訓一下。
陳奐生看韓昭彥懨懨的不說話,心滿意足。看著這樣骨子里驕傲的人老老實實被自己教訓,老實說,心里特別有成就感。其實,包力航再怎麼隱瞞他的癖好,自己多多少少也知道的一點,自己也曾想過換了包力航,可是一直找不到替代的人,而且包力航有能力把事情壓下來,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這一次他把韓昭彥派過去,分到包力航的手下,其實是好心想栽培他,讓他慢慢接受礦區的工作,至于最後能不能頂下來,就要看他的表現了。啊,當然,他被包力航怎麼樣不關他的事,這個世界適者生存,如果他被包力航壓垮了,只能說明他沒能力頂替包力航,這種人不要也罷。
陳奐生走過來拍拍韓昭彥的肩膀,「小韓啊,我看好你。你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包力航能力是不怎麼樣,只要你好好干,總有一天會超過他的的。」
說已至此,韓昭彥無話可說。自己才來,又沒什麼後台,陳奐生怎麼可能放棄一員大將來將就自己呢?
「同事之間,一定要好好合作,正是因為大家團結,我們陳氏才會越做越大。」陳奐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韓昭彥心里憋屈,可是對方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口氣只能忍了,干脆回去找羅莎商量,把自己這一隊調到羅莎那里,不過以後的日子可能就難過了。
深吸一口氣,韓昭彥微笑道︰「謝謝陳董教誨,我會好好干的。」
陳奐生贊賞地看著他。
「那麼,我告辭了。」韓昭彥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嘴上說不再追究,心里也安慰自己要忍,可是韓昭彥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活了二十年,他還從來沒吃過啞巴虧。就算爸爸鋃鐺入獄的時候,他也沒求過那些叔叔伯伯,就算當初甘小胖帶著粟米來冷嘲熱諷,他也能反擊回去。
可是現在,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自己的實力太弱,地位太低,不值得這些人傷腦筋。
韓昭彥的拳頭驟然握緊。
匆忙下了樓,看到客廳里的楚恆揚。來的時候,明明還想和楚恆揚坐一會兒,套套交情什麼的,可是現在一點都沒有了。他只想快點走出去,找一個地方發泄一下。
他甚至已經無心去分辨楚恆揚臉上的表情表達了什麼情緒,他心煩意亂,對面這個人的情緒又太過壓抑,他懶得再花心思去分析。
匆忙告別了楚恆揚,離開了陳氏別墅,他開車回到成功旅館,一早上沒吃東西,他卻一點都不餓,一晚上沒睡覺,卻一點都不困。回到自己的房間,大概是空間狹小的關系,他覺得更加憋悶。
「出去吧,不能再呆在這里了。」韓昭彥郁悶地拿起剛月兌掉的衣服披上,又匆匆忙忙下了樓。
他不想這麼快回到礦區,對著自己的人不好交代,又怕包力航弄出些事來。他得好好想想,想想回去之後該怎麼辦。
一路開著車想事情,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忽然看到旁邊一間小酒館。他停下車,走了進去。
「來一杯馬丁尼。」
「要加其他嗎?」穿著制服的調酒師說。
「不需要了。」韓昭彥坐到吧台上。這里雖然小,不過不吵不鬧,人也不多,環境還行。
一口氣把辛辣的液體喝下去,胸中的怒氣似乎被澆滅了一點,韓昭彥扣著酒杯,垂眉沉思。
第一次他如此深刻地認識到處于底層人物的悲哀,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他又喝了一杯,壓滅心里又冒上來的怒意。如果自己還是韓家大少爺,誰敢這麼對他?就算他說的是錯的,別人也不敢推三阻四!
權力、地位,真是個好東西。
韓昭彥喝著酒,覺得頭有點暈了。
「可以請我喝一杯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韓昭彥回過頭,看到一張稜角分明的俊臉上,一雙深藍色的眼楮直直地盯著自己。
酒一下子醒了,韓昭彥月兌口問道︰「你怎麼在這里?」
「我不能在這里嗎?」楚恆揚坐到另一把凳子上,用修長的手指敲了敲台子,「我沒帶錢,請我喝一杯吧。」
「哦,好。」大概是喝了酒的關系,韓昭彥覺得自己反應比平時慢了一拍。他轉頭對調酒師說,「來一杯……呃,你要什麼?」
他像是才想起要問楚恆揚似的,有些赧然地問楚恆揚。楚恆揚心里好笑,對調酒師說︰「果汁。」
「……」
到酒館里來點果汁,真是絕了。韓昭彥看四周,周圍偷偷往這邊瞄的人紛紛笑起來。韓昭彥看楚恆揚,對方毫不在意周圍的竊竊私語,說到︰「我今天開車。」
韓昭彥朝他微微勾勾嘴角,「不喝酒的男人,還是男人嗎?」
他舉著酒杯歪著頭,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不是這個時候。」楚恆揚依然不生氣,「我得送你回去。」
韓昭彥驚訝了剎那,忽然笑起來,對方認真的樣子讓他不知為何心里一動。大概酒也喝多了,不知為何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是大人物而有絲毫的拘束感,借著酒意,他從椅子上滑下來靠近楚恆揚身邊嘻嘻笑到,「這麼殷勤,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楚恆揚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你說是就是吧。」
韓昭彥尷尬頓住,原本以為對方會害羞一下、推辭一下,但是沒想到來了這麼不咸不淡的一句,反而將了自己一軍。有些自討沒趣地模模鼻子,韓昭彥又模回吧台坐上椅子,「我今天想好好喝一場,有人送我最好。」
「有心事?」
「嗯。」韓昭彥的心情又煩躁起來,加上辣的酒意,覺得胸悶氣短,他拉開了領口,猛然又把酒倒進喉嚨里,「也不是什麼大事。」
楚恆揚盯著他已經微紅的臉和露出一點的精致鎖骨,轉開眼楮,道︰「喝酒並不能解決問題。」
「至少讓我不要再想。」韓昭彥轉頭看他,「你該嘗嘗一醉解千愁的滋味。」
「我只知道,喝酒會誤事。」
韓昭彥擺擺手,「瞎操心什麼,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