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想和一個醉鬼或微醺的人說話。而且韓可欣自己的思路也脈絡不清,前路沒有坐標,燈塔未現,不知何去何從。
韓可欣悄然瞥一眼蘇宇銘,他平日除了酒量不錯,豪飲不上臉也是強項之一。此刻他俊秀的臉龐,除了面泛酡紅顯示整體酒精含量極高,目光卻還清明不見飄忽。
蘇宇銘修長的手臂驀地一伸,拉住韓可欣的手腕,他的另一只手拂開她肩膀上的長發,再一繞,又把她整個人桎梏在懷里。
「你,身手不凡。」
韓可欣佯裝雲淡風輕地說,她意圖蒙混過去,早點沖涼,睡覺。連日來她只覺得胸悶,人也倦怠嗜睡。
「哈哈,你謬贊了,」蘇宇銘的唇角輕蔑地往上一勾,調侃不屑的語氣,「身手敏捷的那一個,昨天剛好才出院。」
多日前,鄧宇捷曾經打過一次韓可欣的手機,她當時手機沒隨身,沒接到電話。過後韓可欣一看到顯示鄧宇捷的未接來電,即時回撥,下一秒鐘她卻感覺不知道說什麼,唯有果斷cut線。
而鄧宇捷此後沒有再致電給韓可欣。
一想到這些日子因為弟弟的辣手相殘,鄧宇捷又經歷留醫,無奈地在醫院辦公、度日,韓可欣頓覺一陣酸楚。
不知道這樣不堪的時光何時是一個盡頭,日子可不可以不要再這麼混亂下去了。
韓可欣的心里免不了喟嘆連聲,眼波流轉間不禁戚然。蘇宇銘感到她清澈的眸子漸漸地被氤氳籠罩,顯得憂傷。
「你心痛?」冷冽的質問。
同時,蘇宇銘強勁的大手捏上韓可欣的下巴,他並沒使勁,卻讓她感到了一種求甚解的逼人氣勢。
韓可欣盯著蘇宇銘的眼楮,他黑亮的瞳孔里燃燒著兩團火焰,其憂悶煩心一覽無余。她的淚珠噙在眼眶,她再次覺得自己的現狀糟糕透頂,簡直沒救了,聊無希望。
為蘇宇銘,也為鄧宇捷,為逝去的安寧,韓可欣確實心里極痛,她痛惜之前許多幸福的夜晚。蘇宇銘又何嘗不是。
「我……」
韓可欣欲言又止,蘇宇銘讓她感到難過。但她覺得難受是自找的,所有局中人都是情有可原的,唯有自己罪無可恕。
蘇宇銘的思維有些許的紊亂,畢竟酒精正在體內高速循環。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韓可欣孕育的鄧宇捷的骨血逼得down到谷底。
面對一個至愛卻模稜兩可的女人,蘇宇銘覺得自己實在已經殫精畢力且殫精竭慮了。他迫不得已想放棄了。
兩個人的臉離得如此之近,呼吸著彼此的呼吸。
眼底下就是韓可欣嘟翹的櫻唇,此刻正鮮艷欲滴地略張著,蘇宇銘的喉嚨瞬時一陣干涸發緊。他微微地闔上眼楮,喉結滑動了幾下。
只能禁斷這眼前的誘惑,以及從今往後的誘惑。要不然,自取其辱。
「欣,你該高興,我真的給你打敗了,」蘇宇銘嘴角的弧線再次勾起,淡淡柔和與愁煩,「隨你喜歡,你可以隨時隨地,隨心意而飛。」
蘇宇銘忽地笑了,心道,欣,我放手了,生活如此幻變,而你尤為不厭其煩的百變。
不等韓可欣應答,蘇宇銘眼底的傷感漸濃,他又倨傲地道︰「兒子和你,我會養——請盡管刷卡,千萬別客氣。」
韓可欣聞言,心即時掉進了冰窟窿,雖然自己極其在乎,心如刀割不代表不可以決絕。她故作不在意地瞄一眼蘇宇銘,清晰地說,「Thankyou,我會以刷爆為己任。」
她的心里早已氣急敗壞,韓可欣不習慣這樣子和自己溝通的蘇宇銘,她現在極有潛質去刷爆自己和蘇宇銘的聯名卡。
旋即蘇宇銘眼帶戲謔,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會竭盡所能,加快賺錢的速度,以保額度極速提高,不被你刷爆,我極願且樂意造福于你們兩母子。」
蘇宇銘的手從韓可欣的臉上移開,而她則氣極地蹬了一下他的鞋尖,扭身離開。在她身後,他再次想拽住她的手,遲疑著,終究克制住了。
鄧宇捷在宇恆的辦公室,忙碌不已的白天即將過去,玻璃幕牆外,遠處的夕陽已經沉下去一半,重疊的雲層閃現著淡淡的金線,饒是漂亮。
在幕牆上可以照見自己高而淺淡的身影,鄧宇捷模了模自己瘦削的下巴,面露沉思。
鄧宇捷留醫期間,疑惑于韓可欣不接自己的電話,明知自己重傷臥床,韓可欣都做得如此果決——不外乎肚子里的孖胎是蘇宇銘的,而不是自己的。
而另據可靠消息,韓可欣和蘇宇銘處于冷戰狀態,她已經沒住在朗庭了。
鄧宇捷揣測不解,韓可欣到底是要鬧哪樣?她肚子里的孖胎總要有個交代或歸屬。
于是在許多時日已經過去的今天,韓可欣接到了忍俊不住的鄧宇捷的電話,「欣,你怎樣了?」
「……阿捷,」韓可欣有點晃神,現實果然無從逃避,她卻還是懶得告知真相,嫌目前不夠亂咩,「還好啊。」
「好成怎樣?」鄧宇捷一探究竟的語調。
「哎,」韓可欣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輕吁一口氣,「就是超好唄。」
「你撒謊,你和蘇宇銘分居了。」
「你什麼都知道……分居就不能超好嗎?」
「廢話,」鄧宇捷譏誚地朗聲一笑,「等下我去千葵接你吃晚飯。」
旋即鄧宇捷利落地cut線。
鄧宇捷本來今晚要去參加一個重要的酒會,卻難抵情有所系的核心吸引力,即使因此而損失投行的大單,也心甘情願。
韓可欣听到那端傳來的忙音,鄧宇捷也不問問她在哪里,就篤定她一定在千葵咩?男人總是如此決斷,躊躇滿志,運籌帷幄之中麼?
Sht,好吧,自己確實就在銅鑼灣勿地臣街千葵料理店,只因世界之大,卻無處可去。
及後不久,鄧宇捷果真來接韓可欣了。超大加長尊貴無比的黑色房車,坐著鄧宇捷和韓可欣,以及兩個貼身保鏢。後面尾隨的一輛車里,還有三個保鏢。
韓可欣默然了,這樣眾目睽睽的陣仗,也是拜自己所賜。
鄧宇捷本來是多麼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的一個人。當然,現今他也完全可以天馬行空了,事關蘇宇銘已經幡然醒悟,長痛不如短痛地快刀斬亂麻,毫不介懷了。
「想吃什麼菜?」鄧宇捷問韓可欣。
鄧宇捷和韓可欣坐在後座,他的左手枕在腦後,右手撫了撫韓可欣的面頰。只要韓可欣坐在自己身邊,鄧宇捷就有安寧的感覺,這有點奇怪卻是真的,他時常對「身邊人」心馳神往。
「法國菜。」韓可欣說著,頭一偏,別開臉。
鄧宇捷早就吩咐下屬訂了不同菜系中,最出類拔萃的餐廳。韓可欣的話甫一落音,他就對司機說︰「法國菜,國金的TheFrenchWndow。」
韓可欣恰好喜歡這家餐廳的泡沫牛女乃西洋菜湯,簡直一流。
TheFrenchWndow是一個至尊高雅的所在。踏上淺色花紋的消聲地毯,經過猶如法國中世紀古堡的長廊,映入眼簾的是優雅松軟的白色餐椅,潔白的台布,流線型的純白細瓷餐具。
坐下來,桌面的水晶裙擺台燈散發著雅致的光芒。遠眺維港兩岸的霓虹綿延閃耀,一切都顯得極致的美好與和諧。除了,韓可欣的肚子將日漸隆起,逐漸地變得不和諧。
環境和景觀一流,心情卻普通。
鄧宇捷無非想搞清楚韓可欣肚子里是什麼情況,韓可欣無非想敷衍塞責,含混過關,兩個人吃什麼其實都無所謂。
服務生寫菜時,韓可欣說︰「是日廚師精選,兩人份量就ok,外加一份西洋菜湯,一份三文魚卷,」她略一停頓,瞄了瞄鄧宇捷,「兩份三文魚卷。」
服務生還未離開,鄧宇捷就在醞釀著最有威懾力的詞匯;及至服務生離開時,鄧宇捷大致想好了。
他照例習慣性耍帥地扯了扯領帶,亮緞格紋的銀色領帶凌亂有致、凸顯貴氣,也只有喜穿藍色恤衫的鄧宇捷能做到。
鄧宇捷站起來,去自助食品區取了兩杯飲品,奇異果汁和橙汁,他借機理順思緒,清了清喉嚨。否則,取飲品或頭盤之類,服務生完全可以代勞的。
鄧宇捷回到座位,韓可欣端起橙汁喝了一口。台布下面,她的手被他緊緊地握在手里,她瞥見他閃亮的黑眸,目光深沉而悠長。
「欣,一個星期前,我的人見到夏彤陪你去了尖沙咀的診所,」鄧宇捷的身子傾向韓可欣,眸光堅定,「于是,DNA結果出來了?」
鄧宇捷不太想大費周章地去取證,覺得baby和自己有緣的話,韓可欣自會說明。哪料到此際蘇宇銘似已自動出局,而韓可欣卻沒有動靜,尚未有告知自己實情的跡象。
韓可欣訝異地凝望著鄧宇捷,「你們跟蹤我。」
「對,」鄧宇捷挑了挑眉,「我只是想要你親口告訴我,asyouknow,檢驗報告的副本太容易獲得了。」
韓可欣暗忖,蘇宇銘都知道肚子里的男嬰是他的了,公平原則,告訴鄧宇捷女嬰是他的也不為過。
何況就算是法制社會,不管是威逼利誘,抑或入室不問自取地竊取病人資料,總之要得知結果確實並非難事。
韓可欣莞爾淺笑,「我,懷了你的女嬰,也懷了阿銘的男嬰,異卵異父的孖胎。」她低緩且清晰的坦然相告。
這就是真相,鄧宇捷震驚不已,堅毅的薄唇向上微翹的弧形一直都在,卻好久都沒合上。
難怪,胞弟蘇宇銘再也無法容忍——結果如此匪夷所思,讓蘇宇銘從此無法面對原本與自己兩情相悅的韓可欣,其紅杏出牆的鐵證了。但蘇宇銘這次干淨灑月兌至此,鄧宇捷幾乎無法置信。
鄧宇捷無法換位思考,蘇宇銘一次次的原諒,只等來韓可欣懷上了屬于鄧宇捷的女嬰。蘇宇銘情何以堪,愛何以殘,鄧宇捷篤定地做到了自己當初的誓言。
那麼,現在自己的契機就在眼前?鄧宇捷黑瞳閃亮,專注地凝視著韓可欣的一顰一笑,間或視線在她的月復部梭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