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下起了雪。
絨毛般細小和潔白的雪花在空中飛揚，遠處，連綿的山嶺和溝谷依然郁郁蔥蔥，綠意盎然。然而，在瓦崗山中活過了好幾個年頭的金老頭卻知道，今天夜里，這雪若是還在下，次日，大家所瞧見的將是一個雪白的世界。
「這鬼天氣！」
他暗罵了一聲，用力捶打著雙腿。
「怎麼？老寒腿犯了？」
對面，靠著木屋的牆壁坐著的程挺瞧了他一眼，貌似關切地問了一句。
「是啊！老寒腿犯了，老了啊！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這樣的營生，像俺這樣老胳膊老腿的快吃不消了……」
金老頭嘆了一口氣，疲態盡顯地說道。
「哪兒的話？金老大的威名，山里面的好漢哪一個不知曉？就連一陣風和閻羅王也要叫你一聲老前輩，說到老，還早著呢？我們這些小輩還要多向你學習才是啊……這次行動，那兩位沒有讓我和曾蠻子帶隊，而是讓你老人家領頭，可見一斑啊！」
說罷，程挺呵呵笑著。
金老頭同樣笑了起來，擺了擺手。
「哪里？都是各路好漢抬愛，老頭子可是被硬生生地架在這火上烤啊！」
金老頭、程挺、以及不在此地而是去了前方探路的曾蠻子都是山賊頭領，各自統率著兩三百人，平時，三個人各自佔著一個山頭討生活，彼此的勢力範圍相隔很遠，很少有交集，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
現在，他們因為一個共同的目的走到了一起。
前方三十里外的紫荊寨便是他們這次的行動目標，以往，因為紫荊寨被薛恩華保護的緣故，即便是路過此地，他們也不敢打紫荊寨的主意。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薛恩華已死，薛家寨自身難保，這麼大的一塊肥肉看在眼里不吃的話，豈不是玷污了好漢爺的聲名。
不僅是紫荊寨，瓦崗山西南面的所有寨子都是他們的目標。
「當初，大伙兒浩浩蕩蕩地從青龍崗出來，兩三千人，說是要兵分幾路，將附近的寨子全部掃了，結果，走到半路上，一陣風和閻羅王便帶著他們的人不走了，而是讓我們三人先行一步，說是將這幾個寨子留給我們了，不會分我們半點好處，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讓我們把聲勢弄得極大，金老大，你是老江湖了，曉得他們在打什麼主意不？」
程挺嘮嘮叨叨地說著，眼神中滿是疑問。
金老頭瞧了他一眼，眼前這家伙可不是什麼蠢貨，面帶豬像，心中嘹亮，說的就是這廝。他不認為對方看不出一陣風和閻羅王兩人的打算，不過是在裝傻罷了！不過，閑著無事，也就和他胡扯一番，起碼不要讓這廝察覺自己已經看清楚了他。
「程老弟，你這都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什麼？」
程挺張著嘴，臉上的迷惑多了幾分。
「那兩位可看不上這些蠅頭小利，他們盯著的是大家伙啊！」
「哦！」
程挺點了點頭，恍然大悟的樣子。
「他們要去打薛家寨！」話音剛落，程挺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說道︰「薛家寨可不是這麼容易拿下的，我們幾路好漢聯合起來，也未見得能打下薛家寨，只憑他們兩個家伙，就一千來人，有個屁用……等著吧，過幾天，我們就有笑話可看了！」
「笑話？」
金老頭冷哼了一聲。
「你程老大能想到這些，那兩位豈能想不到，這就是他們讓我們大張旗鼓擺明車馬前來掃寨的原因啊！薛家寨的人若是曉得下面的寨子要遭殃，多半會派人前來救援，那個時候，他們再趁虛攻打薛家寨，那時，吃虧的是我們，享福的是那兩個家伙啊！」
「我叉叉個圈圈！」程挺猛地坐起身來，咒罵了幾句，隨後，神情惶急地說道︰「金老大，我們該怎麼辦？薛家寨的人說不定已經來了，正等著我們呢？」
「慌什麼！」
金老頭擺了擺手，大聲說道。
「我們這一路走這麼慢為的是什麼？就是要防著這個啊！薛家寨若要派出援軍，肯定會比我們早到，曾蠻子已經去打探消息去了，在到達這兒之前，我也安排了好幾個兄弟在附近偵察，薛家寨的人若是經過，必定瞞不過我們的耳目，到目前為止，還是太平無事……」
「那就好！」
程挺松了一口氣，坐下之後，他又有了新的問題。
「為什麼沒有瞧見薛家寨的人，會不會他們收到風已經晚了，所以，會晚一點才來？」
「晚點來？哼，我看他們根本就不會來！」
「什麼意思？」
金老頭冷笑兩聲，盯著程挺。
「換了你，曉得自身難保，你還會不會去救你的兄弟？」
程挺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當然不會，命都沒了，拿兄弟來有屁用，金老大，你也是老江湖了，何必說這樣的蠢話！」
「薛家寨曉得瓦崗山中的好漢爺齊聚青龍崗，肯定曉得目標是他們，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曉得下面的寨子要遭殃，他們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按兵不動，事實證明，他們也的確是這樣做的……只不過，我現在有個疑問，一陣風和閻羅王是何等狡猾的家伙，他們兩個不會想不到這個可能，調虎離山？哼哼，老虎也不是那麼好調開的！」
說罷，金老頭皺起了眉頭。
「是啊！那兩個家伙若是沒有把握，他們才不會這樣做！」
程挺附和了一句。
「這里面，肯定有一些我們不曉得的秘密，不過，就算曉得了，我們也用不上，人家干大事，我們就干小事，蚊子再小也是肉啊，那兩個家伙吃肉，我們也要喝一口湯，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金老頭嘆了一口氣，有些意興闌珊。
就這樣？
程挺偷瞄了金老頭一眼，對方須發皆白，皺紋像一道道的溝壑鋪在黝黑的臉上，這會兒，唉聲嘆氣的他更是顯得老態龍鐘。
媽的，老家伙，你還真是老了！
薛家寨有錢的很，據說糧食堆積如山，武器鎧甲也有不少，那兩人若是打下薛家寨，獲得了薛家寨的庫藏，到時候，我們這些小股人馬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麼？不想被那兩個家伙吞並的話，就只能遠走他鄉。
程挺不認為金老頭看不到這點，這老家伙，要不是在和他故意裝傻，就是真的老了，老得沒有雄心，沒有斗志，已經認命了！
就在兩人各懷鬼胎之際，砰地一聲，木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個披著老虎皮的壯漢走了進來，他的個子極高，差一點被頂到房梁了，這破屋子，本來就破爛不堪，那壯漢這樣粗魯地走進來，頓時搖搖欲墜。
木屋搖晃著，原本堆積在屋頂的雪花從破開的大洞簌簌而降，程挺猛地跳了起來，一坨雪花落在他的後頸窩，寒冷刺骨。
「我太陽！曾蠻子，你他媽的在搞什麼！」
他大聲咒罵起來。
「嘿嘿！」
曾蠻子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在金老頭身邊坐了下來。
「怎麼樣？」
「寨子很安靜，那些家伙沒有一點防備，進寨子的路只有兩條，沒有大隊人馬走過的痕跡，金老，你先前的想法沒有錯，薛家寨的那些家伙已經放棄了增援的打算，薛恩華一死，一轉眼，強龍變草蛇了！」
曾蠻子嘖嘖出聲，搖了搖頭。
「薛家寨的新當家是薛恩華的兒子，听說那廝很有本事，力氣大得很，為了當家的位置，他把姓邱的都干掉了……這麼猛的一個人，不會見死不救吧？」
程挺出聲問道。
金老頭皺著眉頭說道。
「前段時間，黑胡子洗了一個寨子，那廝帶著人把黑胡子堵在了黑虎山，現在，貌似還在相持，這消息是一陣風那邊的人告訴我的……這次的事情，听說黑胡子也有份，我到現在都搞不懂，黑胡子、一陣風、閻羅王這三個家伙平時誰也不服誰，是哪個家伙將他們弄到一起的？」
「管那麼多干嘛！」
曾蠻子雙手交叉，將指節捏得格格作響。
「我們洗寨的時候，不要太狠了，殺幾個反抗的凶的家伙就是了，那些沒用的老弱病殘不能亂殺，只要將他們控制住，他們的家人就不得不听我們的號令了……裹挾了這幾個寨子的人口，我們三個完全可以自立門戶，只要聯合在一起，實力不見得比一陣風和閻羅王差，到時候，用不著當他們的走狗。」
程挺警覺地瞧了曾蠻子一眼，這個想法還是他第一次從曾蠻子這里听到。
「到時候，金老是老大，程挺，二當家歸你，我就是老三，以後，兩位哥哥盡管使喚便是了！」
「蠻子，怎麼好意思讓你當老三？」
程挺眯著眼楮，笑著說道。
「怎麼？你要當老三？」
曾蠻子抬起頭，瞄了他一眼。
「呵呵！」
程挺笑著打了個哈哈。
「好了，現在說這些沒有用，蠻子，你讓人家程挺好好考慮，這樣的事情，等打下紫荊寨之後再談也不遲……不過，程挺，老夫痴長兩歲，也就倚老賣老地說一句，如今這世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像我們這些小蝦米，不聯合起來的話，只有被吃的份啊！」
金老頭笑著說道，不等程挺回話，他站起身，沉聲說道。
「叫孩兒們出發吧，爭取在天黑前打下寨子，不然，這鬼天氣，晚上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