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崗 第八十二章 翟弘

作者 ︰ 流光飛舞

「啪!」

青銅酒盞落在案幾上,發出了一聲脆響。

翟弘瞧著案頭上的酒盞,眉頭微皺,他伸出舌頭,抿了抿嘴角的酒漬,有些稀疏的胡須輕輕抖動,隨後,他抬起手,模著胡須,呼出了一口長氣。

小地方,鄉下人釀的酒,的確是上不了台面啊!

八月份的時候,他去了一趟東都洛陽,正好踫見當今東征高句麗凱旋回京的場面。那些車輛、那些旌旗、那些車馬、那些依仗、那些甲士……真是蔚為壯觀,嘆為觀止啊!當然,目睹這一幕的翟弘並不曾像漢高祖劉邦、或是西楚霸王項羽那兩個家伙瞧見秦始皇的依仗一般有取而代之的感嘆,那時,他只是希望自家的子孫日後也能成為那龐大的車隊中的一員,如此,便算是光宗耀祖了!

在滑台生活了四十多年,翟弘的足跡從不曾離開過東郡,曾經涉足的不過是白馬、衛南這樣的小縣城,在他眼中,滑台已經足夠繁華和熱鬧了。然而,去了一次東都洛陽之後,他才發現自家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洛陽的繁華美景就不必多說了,讓我們翟大爺懷念的還有洛陽天津橋附近那些花街的軟妹子們。

當然,和東都的那些大人們相比,翟大爺不過是鄉下的土財主,像類似醉月樓此類的高級青樓也就沒有資格涉足,他能夠去的不過是金玉堂這樣俗不可耐的低等青樓,饒是這樣的地方,他也不過只能去一兩次罷了,每一次的消費都會讓他暗自肉疼好幾天。

人生在世,不過酒色兩字……

這便是翟弘活了四十多年之後得到的感悟!

雖然,東都一行讓他對那些軟妹子念念不忘,然而,他並不是如命的色鬼,比較而言,他更像是嗜酒如命的酒鬼。

回到滑台之後,他最懷念的還是東都洛陽的各類美酒,與之相比,滑台各個酒樓和作坊釀造的酒比馬尿好喝不了多少。所以,這段時間以來,翟弘甚是焦躁,常常因為一點小事情便對周遭的人發怒。

今天,他之所以到單家莊來,便是從其他人那里听說單家莊釀造的黃玉酒分外芬香,甚是好喝,只不過,因為出產不多,單家一向拿來自用,從不曾向外販賣、或是贈送,故而,名頭不響。

听到這傳言之後,翟弘頓時心癢難耐。

原本,今天一早城門剛一打開他便要出城前往單家莊,然而,臨時有些事情要處理,讓他花了一些時間,出城的時候已經過了辰時了。從滑台到單家莊有很大一段路乃是大道,若是平時,打馬狂奔用不了多少時間,然而,如今地面鋪著厚厚的一層積雪,誰也不知道雪下掩藏著什麼,自然不敢打馬狂奔。若是地面出現什麼深坑之類的狀況傷了馬蹄的話,也就驗證了欲速則不達這句說話了。

所以,翟弘到達單家莊的時候已經接近申時了。

這個時段,午膳的時間也就過了。

然而,為了品嘗傳說中的黃玉酒,翟弘不怕當一個上門惡客,見到單雄信之後,僅僅說了幾句客套話,他就說自己肚餓難耐,讓單雄信準備酒菜。

說起來,翟弘和單雄信的關系算不得多麼親密。

真正和單雄信交好的乃是翟弘的二弟東郡法曹翟讓,兩人相識了二十多年,少年時期,兩人就已經燒過黃紙結拜為兄弟,兩人乃是過命的交情。翟讓雖然和翟弘是親兄弟,然而,有些事情他也許會和單雄信相商,卻不見得會告訴翟弘。對此,翟弘心知肚明,羨慕嫉妒恨自然在所難免,這便是他和單雄信關系不太親善的主要緣由,這也是相交這麼多年,他不知道單家有自釀美酒的原因……皆因在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會選擇無視單雄信這個人,不去打探和他相關的信息。

當然,表面上,兩人的關系卻還不錯。

只要見面,單雄信都會非常恭敬地叫翟弘一聲大哥。

所以,瞧見很少主動上門的翟弘突然出現便喊著要上酒菜,雖然有些狐疑,不曉得對方搞什麼名堂,單雄信仍然喊下人急忙準備酒菜端了上來,然後,自己親自作陪,想通過言語之間的交流打探對方的來意。

然而,就在這時,單雄信得到了薛斐上門拜訪的消息。

于是,他向翟弘告了一聲罪,說是有好友上門,須得出門親自迎接,之後,再介紹兩人相識,說完之後,他顧不得看翟弘的臉色便匆匆出門了。單純從禮節的角度出發,單雄信這樣做自然是不妥的。

對此,翟弘當然有些不滿。

再加上,單家的黃玉酒並非傳言中的那般美味,和洛陽飲過的各類美酒相差太多了,滿懷希望而來卻飲下了一杯摻雜著失望的苦酒,翟弘的臉色自然談不上多麼好看。當薛斐隨著單雄信進屋之後,很快便感覺氣氛不對了。

單雄信笑著為兩人做了介紹。

進屋前,單雄信已經將翟弘的底細大概說了一次,介紹的時候稱呼翟弘為聚賢樓的老板,所謂聚賢樓乃是滑台首屈一指的酒樓,雖然對外營業,同時,也是翟讓招待朋友的所在,在東郡一帶名聲極大。

「你便是薛……大郎?」

翟弘的面色有些變化,他的坐姿原本有些歪,這會兒,便調整了坐姿,將後背稍微挺直了一些,飄忽的眼神也凝重起來。

「早就听說大郎很年輕,不想竟然年輕如斯啊……」

說罷,他笑了笑。

「當年,恩華公號稱東郡槍棒第一,果真是老夫英雄兒好漢,如今,大郎統率瓦崗上萬人,威名顯赫,恩華公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會瞑目了!」

「翟大哥謬贊了!小子慚愧!」

這時候,薛斐自然表現得很謙虛。

先前曉得要見的人是翟讓的大哥翟弘的時候,薛斐很有些興趣,他想看看史書上所說的這個愚蠢粗魯的家伙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關于翟弘這個人,在資治通鑒上提了寥寥幾句。

資治通鑒上記載,翟讓的幕僚王儒信勸翟讓剝奪李密大權,總攬全局,被翟讓所拒絕。這時候,翟讓的老哥翟弘非常不滿,他告訴翟讓,說是皇帝這個位置應該你自己來坐,怎麼能送給外人,你要是不坐,不如讓我來坐……這個話傳到了李密耳中,李密對此非常討厭,殺機便在那一刻滋生了。

後來,李密設宴誅殺了翟讓,翟弘,翟摩侯等人,鏟除了翟氏全族。

史書對翟家人的評價並不高,說翟讓性格殘忍,翟摩侯猜疑嫉妒,王儒信貪污橫行,翟弘自然是粗魯不堪了,听起來,就像李密乃是萬般忍讓、忍到最後無法再忍下去方才逼不得已殺了翟讓一般。

在薛斐看來,李密的確是逼不得已,然而,卻非無法強忍下去,也非翟弘說的那番話。

在原本的時空中,翟讓雖然讓李密當上了瓦崗軍的領袖,然而,他仍然有著自己的嫡系部隊,保留著大部分權力,並且,因為他曾經當過老大,仍然保留著老大的一些習氣,雖然,會跟隨李密的軍令作戰,但是,卻沒有臣屬的自覺。表面上,魏公李密乃是主上,由他下令分封百官,實際上,翟讓打心里還是把李密當成了某個山寨頭子,把兩人的關系當成兄弟結盟。

這其實便是翟讓被殺的真實原因,李密要想將軍政大權攬在自己手中,就必須下毒手。他就像是一根藤蔓,依附翟讓成事,然而,藤蔓想要有更大的發展,就必須離開依附的樹,不然成就有限。可惜,藤蔓就是藤蔓,沒有了依附之物,看上去雖然其勢蓬勃,卻是無根之木,即便百戰百勝,一場敗仗下來便失去了根基,所有的基業都煙消雲散了。

薛斐進屋的時候,翟弘高踞堂上,神色不虞,身穿綢緞衣衫的他看上去很是傲慢,然而,當單雄信正式給兩人作介紹時,他的態度卻有了很大的改變。

粗魯麼?

也許……

愚蠢麼?

卻不至于啊!

這便是薛斐對翟弘的第一印象。

隨後,三人便閑談起來,他們談論的自然不是什麼詩詞歌賦之類的玩意,也非指點江山之類的高談闊論,說的無非是一些酒色財氣、各地見聞……薛斐說得不多,主要是翟弘在說話,他講述的乃是東都見聞,談到品嘗過的那些美酒,更是嘖嘖有聲,隨後,臉上便露出了苦惱之色,講訴了一番對單家的黃玉酒的失望之情……

原來如此!

單雄信這才曉得了翟弘的來意。

對此,他頗有些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大丈夫當持三尺劍,博取一番功名光宗耀祖才是,酒色之類的玩意,淺嘗即止,無須太過沉迷。

「翟大哥,說到美酒,我瓦崗有一種果子酒甚是好喝,說不定你會喜歡?」

薛斐微笑著說道。

「真的?大郎,快快讓人送上來……」

翟弘大喜說道,便欲起身。

「翟大哥,請安坐,小弟這就讓人將果子酒送上,若是不合口味,海涵一二……」

「哪里的話?」

翟弘擺了擺手,很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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