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彩英這麼一問,所有人的眼光,唰的一下,全部集中在酥酥的身上。在這個莊嚴肅穆的大廳里,站著的人,隨便哪一個走出去,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刻,這麼多人,那火辣辣的眼光,都落在酥酥的方向,連首位上那個兒子歸來依舊泰然處之的墨仲御,眼楮里,也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希冀和火熱!
酥酥的小腦袋瓜有些暈眩,也難怪酥酥不理解自己今日在契靈之典上的舉措是何等的驚世駭俗,對她來說,如果不是人獸有別,她活生生就是被契靈的那個,因為由頭到尾,她都是一臉無辜和懵懂被放血的那個。就算她了解自己契靈的過程為何在別人的眼里如此的驚神泣鬼,她也決計估量不到此事過後,她對于整個元月帝國的意義,或者說,在眾多高層的眼中,她的潛在價值到底有多大!
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天元大陸上,只有兩位元皇級別的人物。他們處于金字塔塔尖之處,俯視著整個大陸的修行者,受到所有人虔誠的膜拜和尊敬!他們是整個天元大陸無數元武者和靈武者的信仰,伺候他們的武者,被稱為「元皇門徒」,那是尋常武者一生苦苦追求的榮耀。蒙統領的一句話,能讓世家之人斟酌再三,連元皇的僕役尚且如此風光,更遑論元皇親自挑選承繼自己衣缽的徒弟!
軒韜烈原本只是一個受盡冷落的普通妃嬪之子,十年前元皇閉關前的皇家聚才宴上,本來沒有資格獻藝的他卻在眾小輩集體給元皇請安之時猛地沖到前方,冷靜自若地打了一套普普通通的煉體拳術!可就是這一套拳術,徹底改變了軒韜烈的命運,使他從一個無人問津的皇子,成為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最為權貴的人物。
當年在場的眾人至今依舊津津樂道當日的一幕,本欲喝止拿下軒韜烈的眾將士被一股無形之力生生扯住,元皇大人破天荒從主位上站起身來,道了一句︰「十二正經,已通其四,奇經八脈,已通其二,如此元武之才,好,這個徒兒,本皇收了!」
元皇的一聲好字,喝得帝國皇帝的心肝差點蹦出來,元皇的一句這個徒兒,嚇得帝國皇帝差點從座位上滾下來。當日宴會之後,軒韜烈被元皇帶走,而接下來,皇宮之內,其母入主東宮,他被冊封為太子,皇帝大筆一揮,將與皇宮毗鄰的大片土地賜予太子建造府邸,軒韜烈更以十歲之齡,統領五萬精兵。這樣翻天覆地的宮闈之變,本欲掀起各派系之間的互相傾軋的滔天巨浪,可所有的事情卻有條不紊地一氣呵成,沒有一人膽敢有半句不滿微言!
究其原因,只有一個,軒韜烈乃元皇愛徒,更是第一個有可能沖擊元皇境界的帝國皇帝!
蘇旖旎亦是如此。身為元皇嫡系弟子的她,皇室後輩子弟,見到她,都要躬身行禮。而蘇家,也因為蘇旖旎而實力名聲大漲,前來投奔的家族武者多不勝數,已經隱隱有領先一向是三大世家之首墨家的趨勢。
如此,便可以理解此刻連墨仲御都難掩的激動之情。酥酥的天賦,經今日契靈之典看,比蘇旖旎更為恐怖。恰逢元皇出關在即,蘇旖旎的天賦能讓元皇贊不絕口,那以酥酥的天賦,又豈能不讓元皇心動。
在場之人,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蘇旖旎授業十年,方在今日一舉成功接連契靈兩大元獸。蘭酥酥,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疙瘩蹦出來的普通女子,從未經過名師指點或刻苦修習,卻能技高一籌,只能說,這樣的天賦,已經妖孽到人神共憤的程度!對于元皇這樣層次的人,一徒難求,見過,便一定不容錯過!
酥酥看著眼前眾人火辣辣的目光,頭皮有點發麻。被墨言握緊的手心傳來一股涼沁的感覺,如炎夏里一陣涼風吹拂而過,整個人神清氣爽,許多不適都退散而去。墨言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柔和地響起︰「別緊張,有我在!」有力而低沉的聲音安撫了酥酥的不安,酥酥的眼神恢復了原來的調皮,看著楊彩英,甜甜地道︰「女乃女乃,說的確實是我,沒錯!」
話音剛落,全場靜得落針可聞,片刻之後,墨仲御在主位上重重喝了一聲好!而隨之楊彩英一拍手,跟著道了一句︰「老娘要趕緊把這親事給辦了!」
酥酥愣眼,老人家的思路怎的如此峰回路轉,契靈和親事平白無故就聯系起來了!可不等她發呆,楊彩英便拉著她的手,瞄了墨言一眼,笑吟吟地道︰「老娘的孫兒就是好眼光,女乃女乃得趕緊把親事給辦了,咱這孫媳婦現在可是香餑餑,只有生米煮成熟飯,老娘才放心!」楊彩英蹭了身邊冷著一張臉的墨言道︰「乖孫,以後有你媳婦和女乃女乃罩著你,除了元皇大人,見誰都能打橫著走!」
今日是楊彩英的得意之日,可絕對是墨老大的憋屈之日。對于一個自認為面對元皇也能倒著走的墨老大,竟然被眾人堂而皇之地認定是吃軟飯的人,心里翻江倒海的晦氣,當真說不完道不盡。
無視墨言越來越黑的臉,酥酥噗嗤一笑,一把攬住墨言的手臂,道︰「女乃女乃放心,他以後哪,就是我的人了,就算他想跑,我也逮住不放!」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惹得楊彩英眾人哈哈大笑,墨老大听到那句「是我的人」心中有些竊喜,可依舊一臉苦大仇深。而針鋒相對的墨仲然幾人,此刻的臉色就更為難看,看向墨言的表情真可謂是羨慕嫉妒恨。
這天閉體的廢物小子哪來的福氣,隨便從鄉下討來的媳婦居然是個不世天才!而更可恨的是這丫頭,居然一副死心塌地,言听計從的模樣!瞧瞧這廢物那苦瓜臉,跟誰扒了他的祖墳一般,真是不識相,太他女乃女乃的不知好歹!
憤憤不平中,下人來稟,雲大國師來訪!
墨言和酥酥前腳一來,雲蘭若後腳就到。眾人一瞥酥酥,不簡單哪不簡單,這雲大國師如此猴急,果真上心了!
楊彩英心情大好,笑咧咧地道︰「去,把雲老頭請進來!」
雲蘭若走進來,廳中眾人,均已恭恭敬敬行禮道了一句︰「大國師!」唯有楊彩英和墨言兩人直挺挺地站著,不為所動!
楊彩英眉眼盡是笑意︰「呦,雲老頭,你這消息還真靈通,知道老娘今日一家團聚,不僅有了兒媳,還有個水靈靈的金孫媳,趕著來賀賀老娘的麼?」京都之中,能用這樣的口吻與雲蘭若說話的,絕對只有悍婦楊彩英一人!
雲蘭若一怔,看著一臉笑意,一臉冷意的酥酥和墨言,心下感嘆了一聲,正所謂是有所失,便有所得,這小子雖為廢體之軀,卻有墨仲御,楊彩英這樣的靠山,如今更有了一個最具元皇潛質未來妻子,果然是洪福齊天。
雲蘭若再怎麼通天曉地,也想象不到,他眼中的廢體之軀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怕是他的老命,直接交代在這里也猶未可知。
雲蘭若笑了笑,道︰「楊老夫人果然好福氣。老夫過來,只想相詢蘭姑娘,過幾日可否與老夫一起恭迎老師出關?」
雲蘭若此話,讓眾人的臉又變了變。「相詢」「可否」,這樣的字眼由雲蘭若說出來,簡直叫人匪夷所思,未曾見過元皇,雲蘭若已將酥酥視為與他平起平坐之人,甚至言語當中,較之對待自家師兄弟,還要客氣三分。
眾人可不認為這慈眉善目的老頭兒處處待人和煦如風,元月帝國第一國師,朝堂之上,只消一個眼神,便可以讓權臣匍匐在地,今日如此謙讓客氣,只有一個緣由,而想起這個緣由,眾人的心底又抖了三抖,那便是,在雲蘭若看來,酥酥的未來的成就,很有可能,比他還高,現在這般客氣,也免了以後難堪!
眾人原本存有的疑慮和僥幸之心,在雲蘭若的一番話後蕩然無存。墨仲御一脈自然喜不自勝,而墨仲然等,一顆心卻沉入谷底。因為墨言天閉體的事情,使得墨家第三代之爭已經毫無懸念,明朗清晰,可如今,這個女娃,卻有可能讓一切重新洗牌。
得到酥酥應允後,雲蘭若又客氣地道了一句過幾日將親自來接酥酥,離開之時,深深看了楊彩英一眼,道︰「老太婆,你這孫媳婦可要看緊了,了不起哪!」
楊彩英毫不謙讓,笑道︰「那是自然,我這孫兒更是了不得!」
楊彩英的意思自然是指墨言能夠找著這樣天下無雙的媳婦,甚是了不起,可當事情慢慢發展,直到有一天,楊彩英才意識到她說這句話的英明神武!真正了不得的,往往是那個隱藏最深的!
就在同一天,京都里也有兩處不平之處!
陸家的祠堂里,陸師妹和一中年男子跪在地上,一臉淚痕,四周幾名坐著的老者,一臉氣憤不已!
當中的一名老者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來,痛罵道︰「陸家明,你教的好閨女!不學無術,還囂張跋扈,平日里小打小鬧也便罷了,今日終于闖出大禍了!若那女子當真有那種天賦,就你辱罵她的言辭,定會給陸家招來禍端!」
陸師妹撅著嘴,嘟喃道︰「爺爺,或許她只是僥幸而已!」
老頭怒喝一聲︰「你還敢貧嘴!」正說話間,外面有一中年人匆匆而來,面色凝重。他一出現,在場所有人都看向他,老頭更是心急如焚地問了一句︰「查得怎樣?」
中年人冷冷看了陸師妹一眼,道︰「我跑了一趟王家,又找了蒙統領手下之人,方才從墨家回來,今日契靈大典發生的事情,千真萬確!」
一句話,讓在場之人臉色一變,豈料那男子又繼續道︰「而且,事情遠不止我們想象那般。與那女子一同離開的銀發男子,是墨家墨雙黎之子,也就是楊老夫人的嫡系孫子。」中年人的聲音有些苦澀,提到楊彩英,猶如提到一個魔頭一般,聲音有些顫抖,頓了頓,接著道︰「至于那女子的天賦,我在墨家,正好見到雲大國師前去。一直等到雲大國師回去,我與墨二管家閑聊之時,卻听到墨大管家一路回來喃喃道,「雲大國師竟然客氣相邀,過幾日還要親自接蘭小姐一同恭迎元皇大人出關,老夫莫不是耳背了,」他見到我時方才噤口不言,但當日墨家議事廳在場之人,除了執掌墨家之人,下人之中,便唯有傳遞消息的墨大管家!」
老者一個失神,整個人摔坐在靠椅上,手指哆嗦地指著陸師妹,聲音氣得發抖︰「你這個逆女,惹下楊老夫人這只母老虎不說,就她護短成性,要知道你當日辱罵她的孫媳,指不定要怎麼收拾我陸家,這我等忍氣吞聲也便罷了,雲大國師親自相邀,元皇出關這樣的大事,就連皇上也沒有資格隨伺身旁,可那女子卻有如此榮耀特權,我陸家,怕要毀在你的手里!」
別說一個帝國的改朝換代,一個小小家族的覆滅,元皇大人只要小指一動,他們就沒有任何生存的空間。
陸師妹終于面色蒼白的癱倒在地上,她的父親陸家明卻望著老者,懇切地道︰「父親,你再打罵也無濟于事,事已至此,還是要想想如何補救才是!」
老者重重地深吸一口氣,眼楮在眾人的身上掃了一遍,道︰「所謂禮多人不怪,拿人家的手短,比起墨家,元皇,我們又算得了什麼,人家一看不起我們的實力,二看不起我們的財力,唯有拿得出讓他們心動的能抹去我陸家的不敬之罪!」
「拿得出手的東西!」陸家明喃喃而言,猛地睜大眼楮,道︰「父親,你難道,難道是想?」
「沒錯」老者重重一句︰「龍族在整片大陸幾乎銷聲匿跡,卻沒有人知道,我們陸家,就有一條擁有純正血脈的冰霜之龍!」老者的言語中充滿了豪氣,可隨即又長嘆了一聲,道︰「可惜這麼多年來,我陸家無人能與之成契,她又因與我陸家先祖有約在先而無法離開。若是當初先祖與她立的是守護之約,我陸家有龍族相助,還怕得了誰,可偏偏她與先祖,有仇無恩。如今這冰霜之龍,對我陸家而言,非但沒有一絲用處,而且每年為了養活她,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老者眼中閃過一抹決斷之色︰「如此,倒不如送予墨家的嫡孫。一條真正的龍,怕也足以抵消一切的不敬之罪!」
陸師妹一愣,道︰「爺爺,我听老師說那小子是天閉體,精神力更是弱得幾乎為零,這龍送給他,也是白送!」
「蠢貨!」那老者不禁出聲喝道︰「你當我是送給墨家那小子的麼?那小子無法契靈,但他那天縱之姿的女人呢?」老者聲音一沉︰「元獸巔峰的龍族,又豈是人人可以與之契靈的,唯有當今的元皇大人,方有如此的榮耀。如今元皇大人門下弟子,還沒有一人,擁有龍族作為契靈的元獸!老夫話已至此,莫不是你們還不明白?」
陸家明一拱手,恭敬道︰「父親這是借花獻佛,既討好了墨家,又真正給今日逆女得罪之人送上了一份厚禮。而且,擁有龍族為元獸的她,定能得到元皇大人的悉心栽培,若有一日,她登上那巔峰之位,那我陸家的功勞,也明擺在那!」
老者點點頭,淡淡地道了一句︰「過兩日,我便親自上墨家,這個逆女,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府外半步!」
與此同時,京城另一端的一座府邸里,一個身穿錦袍的陰沉男子,對著身前站著的蒙面人道︰「用不著我仔細交代,殺了那一男一女,留下一絲陸家的痕跡。以楊母老虎的個性,陸家肯定家破人亡。當然,我們還得把那白痴女救下」男子看著窗外,死氣沉沉的雙眼閃過一抹激動的神色︰「冰霜巨龍的消息,還得靠她來告訴我!」陰沉男子桀桀而笑︰「少主子,肯定會喜歡我帶回去的禮物!」
第二日,墨言和酥酥被楊彩英留在墨家好生照顧憐惜了一番,楊老太太快活得跟只老鳥一樣嘰嘰喳喳嘮叨個不停。第三日,任墨大叔自覺自己如何堅韌,忍耐,心平氣和,也無論如何呆不下去。但這一出門,墨一悔,墨三夷兩大金剛就護體了!
蘭軟軟和墨小劍不愧是思大哥所思,想大哥所想,兩把刀子嘴一合體,把墨一悔和墨三夷戳得滿道街找不著北,听著他們兩人說得天花亂墜,飛沙走石,而墨言和酥酥,早就攜手溜走了。
墨言和酥酥同騎獨角馬,獨角馬撒腿狂奔,不愧是世間異種,坐其身上穩若泰山,兩邊風景飛掠而過,恣意,舒服!
獨角馬一直馱著他們二人來到深林之處。溫香軟玉擁滿懷的墨大叔戀戀不舍地抱著酥酥下了馬,听到酥酥一臉笑意的問︰「怎的跑到這林子里來了,冰藍目標明確,莫不是你指示的?」
墨老大輕咳一聲,大大方方牽起酥酥的手,往林里走去,語氣鏗鏘地道了一句︰「確實得我授意,來此地,」墨言突然停下,看著酥酥,瞳如深潭︰「軒韜烈吃過的烤肉,我,要兩份!」
酥酥眉梢盡是笑意,墨老大吃醋吃得一本正經,他的話語溫煦如風,可酥酥,還是聞到了那一絲叫她心里發甜的酸味。
墨言走開一個眨眼的功夫,酥酥便看他提著兩只小獸回來。輕輕朝酥酥道了句︰「不要看!」墨言走到溪流邊,開始處理起這兩只小獸。
酥酥听著話轉過身去,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瞄了墨言一眼。連袖子還未挽起,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宰殺之道竟如別人揮毫而畫一般優雅瀟灑,不帶一絲血腥殺意,那小獸已經被處理得干干淨淨。
當烤肉香氣撲面而來的時候,墨言還未動手,就竄出一金一紅兩個小小的身影,酥酥突然看到兩個血盆大口一張,下一刻,烤肉已經不知所蹤,唯有墨言身側浮在空中的一只細長的金色小蛇和另一側蹲在地上一只血紅色的小狼在舌忝著嘴唇。
墨老大臉色明顯很不好看,沉沉道了一句︰「下一次,你們動手,我動口!」話音剛落,兩聲雀躍的吼叫一響,一蛇一狼已經消失在原地,留下酥酥發著愣,揉了揉眼楮,問了一句︰「墨言,你的元獸?」
墨老大並未答話,而是站起身來,拉過酥酥,摟在身側,輕聲道了一句︰「我們有客人了!真不巧,吃你做的飯菜,我最忌諱被人打斷。」若是小血兒和玄皇龍還在此,定會生生打個冷顫,這謙和溫潤的男子,一旦發起火來,驟雨狂風,不足以描述其手段的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