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明把羅仁生再三交待的招聘啟事貼得不是那麼顯眼,還是被人發現。要是被他知道我這個花店老板其實不太想納賢才人士,他會不會沉著黑臉逼迫我關門倒閉呢。
想想也挺有意思,以前我是專門被面試的,現在居然可以當個半吊子的面試官。
「你是在校大學生?!」望著面前瘦高的男生,我一陣愕然。
他伸手撓下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咧嘴,「是啊,不招在校生嗎?」
「啊,不是,我只是——你不需要上課嗎?我這里雖然平時不是很忙,但是要忙起來也是一整天,被老師發現你逃課怎麼辦?」
「不會的。」他忙擺著雙手又是搖頭,「這學期我沒什麼課了,工作也找好了,不過要七月份才上班,主要是——我——我急需錢用。」
他眼神有些閃爍,吞吞吐吐,令我生疑,「可是我這里的工資是月結,不是日結的哦。」
「恩,我知道,所以我想先試試一個星期,然後——想請求您先發一個月的錢。」
「啊?」第一次面試就遇到這樣神奇的狀況,我著實有些傷腦筋。
還沒等我想好怎麼拒絕,他繼續開口了,「我知道這樣的請求有些唐突,不過我願意把學生證壓在您這里。因為我確實急需錢,說實話,我還找了對面街道的快餐店的晚班,然後才看到您這里需要招人,就趕緊跟您預約了。」
「我如果提前給你工資是有一定風險的,所以你必須告訴我急需用錢的理由。」
「大姐,不瞞您說,我是為了臥病在床的父親。」他低下頭,「因為患了癲癇,不得不通過藥物維持,每個月藥物的開銷很昂貴,所以我不能給母親增加額外負擔,而且我希望在參加工作之前也能給家里減輕些負擔,所以——」
他聲音有些梗咽,抽了下鼻子然後抬頭望著我,扯開個笑容,「希望您能考慮。」
這樣的笑太心酸,瘦弱的肩膀剛剛步入社會就要挑起家庭的擔子。
顧莫言就是這樣一個人,總在獨處的時候顯露他的無奈憂傷,因為家族企業,必須承擔起自己應受的責任。即使他們承擔的東西不同,可是那份壓迫卻實實在在敲擊著年輕人的心門。
最終我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人很清秀斯文,聲音也比較輕緩柔和,作為服務生確實挺合適。何況羅仁生叮囑過一定要招男生,他的擔憂是對的,當然我並不想再次上演那次驚心動魄、傷筋動骨的事件,但是男性這種生物在處理應急事件時還是略有優勢,這是羅檢察官的原話。
選定好了新的服務生後,一個頭戴黃色鴨舌帽、身穿黃色工作服的男人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您好,請問聞藝在嗎?」
「我就是。」
「這是您的包裹。」他把盒子遞過來。
我伸手接住,有些狐疑,最近沒網購,也沒人跟我說寄來包裹,還沒等看清紙盒上的地址,郵遞員一溜煙走了。
我忙喊住,「唉——不用簽字嗎?」
他頭也沒回,行色匆匆離開,即便是再忙的郵遞員也該等客戶簽字完畢才拿走底單離開,這個小弟未免太疏漏。
再次瞧了眼盒子上的快遞單,郵寄過來的地址寫得很模糊,根本無法認清,而且花店的地址也是草草幾筆,只有我的名字能看出來。不知怎的,心跳突然紊亂一下,對這個空降的包裹有些排斥。
「應該不是炸彈吧?」我自嘲打趣,腦子里還真聯想起刑事偵查電視里的情節。
不免發笑,我這樣不起眼的市井小民應該不至于讓別人勞師動眾搞出個炸彈來吧。拿出刀子將包裹的膠帶撕開,盒子打開後,里面是個黑色蓋子的塑料盒,忽而有股難聞的腥臭味撲鼻而來,越發心跳加快,總覺得這一打開會有個惡魔跳出來,吞噬我。
我還是沒能控制住被好奇心駕馭著的雙手,緩緩伸過去揭開蓋子。猛然間,我嚇得僵直了身子,胃里翻滾直沖喉嚨,扶著牆壁跌跌撞撞跑進洗手間對著馬桶嘔吐,直至胃里的東西如數倒翻出來才罷休。
我撐在水台邊,努力讓自己站起身,雙腿發軟得厲害,就著龍頭的水洗漱臉部和口腔,才發覺全身都在顫抖,牙齒也禁不住打顫。
趁著還不至于被恐懼吞沒,我趕忙出去把店門關上,繞開了收銀櫃,那里是我無法再踏過去的禁地。等關上門,整個人軟癱地沿著玻璃門滑下,坐在地上,可是腦中還不不斷閃現揭開盒子的那一幕,那個血淋淋的瞬間,一只張著大嘴的狗頭,血充斥了整個盒子。
「啊!!」我抱住頭使勁擺動,想將那個畫面甩出去。無預警地,我現在最渴望見到羅仁生,本能覺得只要他在,可以躲在他身後讓他去擺平任何事。
我站起身疾速沖去收銀台,用手擋著左邊的視線,蹲在櫃子下拿出手機撥過去,可是連續撥了三次都無人接听。一想到他可能會因為忙碌不會過來,眼淚破框而出,連成一條線般不斷滴落。
「嗚嗚——」我蹲坐在櫃子邊,把臉埋在膝蓋間,再也抑制不住害怕的心哭喊出聲。
我一直安安分分守著花店,對誰都是以禮相待,自認為平平淡淡過著生活,怎麼會接二連三遇到是非,七妹的事恐怕是我自己招惹,可是這個血色的包裹為什麼會寄到我這里,我的生活什麼時候被打亂得如此境地,而身邊卻沒有一個人與我攙扶。
悲愴的創傷讓我孤零了三年多,可是慰藉呢?我又能去何處尋求?
「嗚嗚——莫言——莫言——」我喊出顧莫言的名字,此時恐怕只有他的靈魂能听到我內心的恐懼。
忽然手機響起來,‘哈利路亞’的鈴聲只能是他,我忙按住接听,還沒說話,那邊傳來冷冷的音調,「剛在忙,什麼事?」
這種狀況令我極其反感他冰冷得不含一絲情緒的語氣,眼淚順應了我的心情又翻涌而出,「嗚嗚——仁生——」
「怎麼了?」這句話他問得短促緊急。
「你過來——嗚嗚——你馬上過來,我——」突然我一抽泣,氣提不上來,話也月兌不出口。
「你在花店?」
「恩!」我發出單字節,並且拼命點頭,希望他知道自己的期盼。
「等我。」他說完這兩字就掛斷了電話。
羅仁生辦事從不拖沓,只要是他允諾的事,就不該懷疑他的進度。我就安安靜靜蹲著等他過來,听到了他的聲音,心緒也稍稍平靜些,淚水不再涌出,只是剛才哭岔氣了,還有些抽。
不知過了多久,玻璃門響起拍打聲,隱約听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我趴在地上探出頭,便瞧見一身暗灰色休閑西裝的高大男人站在門外,此時他偉岸的身影對我來說如同救世主一般讓我想趨附。
我迅速站起身要去開門,估計蹲久了,頭腦一個昏沉,忙扶住櫃台,拉扯了什麼東西,听著 當一聲掉在地上。
醒神睜眼一看,那只血淋淋的狗頭出現在腳邊,「啊!!!!啊!!!」我捂著眼楮尖叫沖到門邊,慌亂地模索著開門。
門一開,他走進來,我撲過去,說不話來,只知道埋進他的胸膛,尋求那點熱度安撫剛才掠過的驚悚畫面。
他輕柔把我擁抱住,大手在我背後不停撫觸,一句低沉的話語,「別怕,我在這。」
安慰的話夾雜他醇厚的嗓音給予我前所未有的安定,我抽泣著訴說,「不知道誰寄來的——一只狗頭,我——我——不知道怎麼辦——」
「恩,不要想了,我去看看那個包裹。」他模了下我後腦。
我抬眼望向他,即使淚模糊了雙眼,卻還是能瞧見他陰沉的臉色,他要走過去,我忙揪住他衣擺。
「我去看看有沒有其他信息,如果害怕就先站這里等一下。」他月兌下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後用掌心擦拭我臉頰的淚,「我馬上過來。」
充鼻的檀香稍稍安撫了不安的心,我靜靜等他去查看。
他蹲在地上從盒子里拿出一個硬質紙,然後拳頭緊握,低吼出聲,「這群該死的人渣!」能感覺他隱忍的怒氣似要捏碎手上的硬紙,側面的唇線抿得更深刻了。
「仁生——」我怯怯喚了句。
他轉頭回望我,漆黑的眼眸散出藏匿不住的戾氣,我心一抖突,有些不好的預感,「是——認識的人嗎?」
他沒回答,站起身走到我跟前,這一次主動把我擁入懷中,「很害怕嗎?」
「害怕。」即使緩了一陣神,我口中發出每個音符依舊顫抖。
羅仁生將我摟得更緊,「對不起,我絕不會讓他們傷害你。」那句道歉說得令人揪心。
他的聲音很沉,渾厚有力,可我還是在害怕,只要想到那個包裹,牙齒都會打岔。
見我沒回應,他松開懷抱,厚實的手掌捧住我的臉頰讓我看著他,「聞藝,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我絕對不會讓別人動你一毫,你願意相信我嗎?」漆黑的瞳孔透著堅毅,還有無法藏匿的霸氣,沒由來令我信服。
「恩,我相信。」我堅定地點頭。
羅仁生將唇印在我的額頭,溫熱的溫度,恰似他的胸膛透來的體溫,一個溫馨安定的舉止讓我不免暖心。
「回家吧。」他順帶一句家常。此刻我覺得家真的是個安全的港灣,如果••羅仁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