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晴兒進宮陪伴太後,並非一時沖動而做的決定,在晴兒很小的時候,就曾陪伴過太後,太後對這個年幼卻伶俐的孩子十分喜歡疼愛,或者是因為蘭馨的入宮,又因為得知愉親王和福晉去世,使得太後做出這個決定,便向乾隆提及。
對于太後這個想法,乾隆自然積極響應,既然太後感覺孤單,希望身邊能有個乖巧聰明的孩子作伴,他這個孝子哪能不答應?當下做了決定,讓晴兒進宮。
卿婷也連聲附和,說晴兒如何如何好,心里卻在想︰都當四格格是死的啊,老人家孤單寂寞不能讓親孫女陪著?不過看到純妃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她還是很愉快的。她心里默默想著︰純妃,當年你和那拉皇後的事,我來跟你了結。你要是識相,就讓女兒投誠我,幫我拉攏富察家族。
對于晴兒,卿婷是有些反感的,看著乖巧,據說學識也好,但是那個「以柔克剛」讓她冷笑,堂堂太後和皇後能不會看舞蹈?笑話,這時候所謂的講解不過是湊趣而已,還真以為自己獨一無二。如果說因為年輕而叛逆,尚可原諒,但是說什麼生命里只有老佛爺之類的話,就是不知感恩,不是要人心心念念恩情,一切以恩人為主,而是晴兒似乎認為是因為她帶給老佛爺很多的東西,所以老佛爺對她好,而沒有意識到自己父母雙亡,老佛爺憐惜她,免除她與庶母生活不虞,夾在異母弟弟中受到忽視,她忘記了,首先是老佛爺給了她庇護和榮華,而不是老佛爺讓她的生活獨臥青燈般孤獨,更不是老佛爺死乞白賴離不開她。
卿婷冷眼旁觀,想看看這個晴格格是如她想的一般,還是可以挽救。晴兒對老佛爺影響不小,如果她的影響力能惠及自己,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能便宜令妃。依稀記得,晴兒很為令妃說話呢。卿婷心里輕哼,難不成區區一個「下雪夜」影響力如此大,連有莫大養育之恩的老佛爺都可以背叛?如果晴兒還是那個性子,會背叛,那麼卿婷也不會表現出自己的厭惡和冷漠,畢竟老佛爺很喜歡她,沒必要把她往敵人懷里推,說不定,暫時她還能為己所用。就是喜歡跟她對著干也不要緊,反正最後她背叛的是皇太後,不是給她心里添堵。
「听說晴格格越發水靈聰慧,奴才真是好奇得很,想早點見到晴格格,日後啊,晴格格有太後娘娘□著,還不知道要怎樣的出息呢。」令妃柔聲細語,說出讓太後舒心的話,還在恰當的時候,與乾隆深情對視一眼。
卿婷笑盈盈地開口道︰「能入老佛爺眼的人,自然是難得的,就怕老佛爺心疼人,摟在懷里自個疼去了。要說會□人,現在這宮里,還真沒人能比得上皇額娘,我都有些妒忌晴格格,這般得皇額娘的疼愛。」好話麼,誰不會說,生意場上有時候遇到不地道的顧客,也不能耍個性跟人吵架,面子上的功夫,做商人的都嫻熟。
太後听了的確心里很受用,笑著說道︰「就你們會說嘴。皇後也拿這個老婆子打趣,你妒忌什麼,難不成你還想天天賴在我這里,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等著我教?這麼個好孩子,也難怪,都放心,老婆子不會把個大活人藏起來,準讓你們一個個都見到。」
卿婷用手帕掩住嘴,輕輕笑著。我在皇太後面前自稱「兒媳」、「兒臣」,叫的是「皇額娘」,你只能自稱「奴才」,喊上一聲「太後娘娘」。都說什麼人人平等,可是說的是理論,不是現實,民國剛成立的時候就在喊「平等」,可平等了嗎?她在現代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可家境優渥的人就是比家境一般的人擁有更多,這算是平等嗎?我們都希望平等,但社會只能說盡量提供一個平等的環境,而不是信誓旦旦保證已經平等到不能再平等。在骨子里,很多人都是願意高人一等,特別是在一個等級分明的社會。令妃的笑容表情無懈可擊,但不代表她內心真實的表現在臉上。
卿婷想起曾經,她對自己的跟班洪嘉語(外號紅甲魚)說︰「人首先需要生存,無論環境多麼惡劣黑暗,為了生存,人會比野獸更為瘋狂殘暴。但在生存之後,人會從殺戮中獲得樂趣,這也野獸不曾擁有的。」卿婷看著面前的人談笑風生,但內心卻堪比野獸撕咬獵物,包括她,沒有絲毫溫情,只想著如何算計,如何獲取更大利益。
但是這里她怎麼能有溫情和真誠?乾隆對她信任不足,太後對她心緒復雜,後宮妃子各個心思難測。卿婷把目光投向乾隆,溫柔帶著幾分熱情,姿態端莊賢淑而又寧靜平和。呂不韋怎麼說的,販賣一個皇帝,能賺到多少錢?大概是跟世豪生活久了,商人氣息越發重了。在卿婷心里,要是說世豪是烏龜王八蛋,乾隆都沒王八值錢。身為皇後,又有嫡子,卻坐不上那個位置,就意味著皇後嫡子將會生不如死。卿婷要生存,但不僅僅是生存。
興許是因為心里總覺得憋著一股郁結之氣,卿婷總有憤恨的情緒,除了自己名下的孩子,身邊的幾個親信,其他人都能引起她內心的憤怒,好在忍耐是她的長項,長久的忍耐是為了最後的成功,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懂。
皇後的目光被乾隆注意到,雖不如令妃那般讓他受用,可心里還是挺得意的,這就是男性魅力,特別是署名為乾隆皇帝的男性魅力的存在。
卿婷卻在想︰太後此舉分明是針對蘭馨寄在自己名下,乾隆到底是知道卻裝糊涂,還是沒想到這一點。
至于因為四格格被當成透明人而抑郁的純妃,除了保持該有的微笑,只能把所有不滿壓抑在心里。
最後,卿婷淡淡笑道︰「老佛爺,忻嬪妹妹的產期漸近,媳婦想著,是不是該免了這些日子的請安,不知道老佛爺意下如何?」
老佛爺不會不同意,當下說道︰「正是。」——
晴兒進宮要比蘭馨快得多,她曾經在太後身邊呆過,還記得太後的喜好,知道怎樣能讓太後開心,很快,太後對她的喜愛又上了一個台階。
卿婷對晴兒的態度從旁人來看,得體又慈愛,她在觀察,看看這個晴兒是只能讓她利用,還是能付出幾分真心喜愛。
卿婷處理了幾件公務,帶著容嬤嬤和宮女來到蘭馨的房間,蘭馨穿著藍色旗裝,帶著卿婷給她準備的銀飾,坐在暖炕上專心致志抄寫經書,看到卿婷來了,連忙放下筆,跳下炕給卿婷行禮。
卿婷拉著蘭馨的手,坐到暖炕上,笑道︰「沒外人在的時候,別那般拘束。」卿婷拿起蘭馨抄寫的經文看了看,贊許的點點頭。「你入宮已經有一段時日,這段時間可住得慣?」
「回皇額娘的話,蘭兒在宮中因得皇阿瑪、皇額娘的庇護疼愛,生活安逸,此恩此情蘭兒永記心中。」
卿婷道︰「蘭兒是個念恩孝順的孩子,這讓皇額娘很欣慰。母女之間,不必如此,雖然本宮不是蘭兒的生母,但本宮會用生母愛孩子的愛來疼愛你,用生母教導孩子的方式來教導你。」此言並非虛假,人生活在世,不能只有算計,陰謀,如果一點真情都沒有,那麼生活會很辛苦,也會很痛苦。既然此生她也有兒有女,那就關懷教導好兒女,如果不是意外,想必她現在正悉心教導益清和敬孟。
後宮的女人由于生活的寂寞和難以擺月兌的宿命,而相互猜忌,相互陷害,以顯示自己比別人好那麼一些。生活已經不易,就不要在原有的負擔上,繼續增加負擔。
對于蘭馨,她喜歡她的單純和懂得審時度勢的態度,但是她的單純讓她把世界想象的太過美好,卿婷不想讓她認為世界全然污穢骯髒,只是希望她了解,世界是由美好與丑陋共同組成的,就如人,是由善與惡相處構成,承認一部分而否定另一部分,都只是欺騙,只有正視兩個方面,明白二者無法真正區分開,才能真正了解自己,了解世界,正確的活下去,從而找尋真正的快樂。
卿婷看著蘭馨,若有所思。「蘭兒雖然有孝在身,有所忌諱,但是守孝期間也該學習一些必要的常識,從明天開始,蘭兒就跟著本宮一起處理宮務。崔嬤嬤,蘭兒名下應該有原屬于齊王府的產業,那些應該是崔嬤嬤在幫著照料吧?」崔嬤嬤對蘭馨的忠誠無需懷疑,但是最後把白吟霜帶入宮中,求蘭馨救那個西貝貨的人也是她,估模著也是被折騰的快精神失常了,也怕蘭馨背上個寡婦的名頭。
崔嬤嬤回答道︰「回皇後娘娘的話,正是奴婢幫著格格照料,賬本都收在奴婢這里,娘娘若是要看,奴婢這就去取。」
卿婷阻止道︰「不必了,本宮只是要你以後多讓蘭兒接觸這些事物,終究將來是要管理這些事的,總不能什麼都不懂,將來如何管理一個家族。」
蘭馨紅了臉,身體不自在的扭動兩下,崔嬤嬤卻有些高興,連聲感謝皇後考慮周到。
「抄寫半日經書,蘭兒也該歇歇了,咱們去給你十二弟放放假,走,咱們娘三個去外頭走走。」
天氣寒冷,御花園的草木除了松柏,都已經枯竭,還好有各式梅花正是觀賞時期。卿婷帶他們出來主要是為了活動活動身體,呼吸些新鮮空氣,養生學上講,慢步行走對身體頗有益處。卿婷帶著蘭馨、永,身邊跑著兩條狗,容嬤嬤扶著卿婷的胳膊,身後宮女太監緊緊跟隨。
「水要符合什麼條件,才是煮茶的好水?」卿婷問道。
「回皇額娘,符合‘源、活、甘、清、輕’五字標準的水,才是好水。」永答道。
「陸羽的《茶經》,‘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回皇額娘,就是說,煮茶用的水,最好的是山水,其次是江水和井水。」蘭馨答道。
「蘭馨,山水又分為幾種,哪一種最好?」
「山水又分為泉水、光涌翻騰之水和流于山谷停滯不泄的水,其中泉水最好。」
卿婷點點頭,又問道︰「明朝羅廩在《茶解》中說‘雪水尤不宜,令肌肉銷鑠’,你們認為可有道理?」
永想了想,道「回皇額娘的話,陸羽言山水最佳,雪水化了不也能成山水?而且皇阿瑪平素不是最喜歡用雪水煮茶,如果雪水不好,皇阿瑪怎麼會用雪水煮茶呢?」
卿婷淡笑道︰「永說的不錯,山水的確包括雪水,羅廩對陸羽的《茶經》中所說的山水理解不夠透徹。你們皇阿瑪認為雪水比玉泉水更輕,也更為難得,其中也頗有深意。你們瞧,盡是煮茶用的水便有這麼多的要求,飲茶不僅僅是為了風雅,而是因為飲茶對身體有極大的益處,可以積熱化痰下氣,消食除煩去膩,如果發生誤解,對自己的身體而言,則是一項損失,所以對書本上的知識要正確理解,也要注意觀察生活,書本上的知識是從生活中得來。」卿婷對沒有環境污染時用泉水、雪水煮茶很是向往,至于說雪水令肌肉銷鑠之類的,她認同現代醫學的觀點,雪水對緩解高血壓、降低膽固醇含量有幫助,至于肌肉銷鑠,其實羅廩說的不是完全沒有到道理,因為雪水屬于寒性,但是達官貴人因為飲食和生活習慣,很容易體熱和患上富貴病,飲用雪水反倒有利,至少有助于減肥。
兩個孩子點頭稱是,蘭馨說道︰「皇額娘,以前在王府,蘭兒經常見額娘在冬日時收集松枝上和梅花瓣上的露珠或者雪水,用來給阿瑪煮茶呢。」
「是嗎,那麼你額娘一定是采集向北伸展的松枝上的露珠和雪水,蘭兒提起露珠,其實百草尖上的露珠也是很好的煮茶用的水。這麼說起來,飲茶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皇額娘說的一點也沒錯,額娘正是這麼做的,額娘也常說,飲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想起故去的額娘,蘭馨牢牢記著額娘曾經說過,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簡單的事,所以要多思、多想,可是當你決定要做一件事的時候,想完成它,則要單純而熱情,單純是拋棄不必要的懷疑和顧慮,熱情是指不可缺少的恆心和動力。蘭馨突然有些悟了,她一直將記著阿瑪和額娘對自己的寵愛當做不忘本,但是卻忘了阿瑪和額娘留給自己的智慧。她看著皇額娘,覺得皇額娘也是個有智慧的女人,但是她敏銳的感覺到,皇阿瑪很少來皇額娘這里來,似乎對皇額娘不是很寵愛,只能說是有一定的感情。
一邊散步一邊和孩子們說些小事,順便遛狗,不用對著乾隆那張還不如世豪耐看的臉,這樣的生活也不錯的。卿婷想道。
但是生活通常是不如人心意的,並且振振有詞地告訴大家︰「如果事事如心意,那麼生活還有什麼驚喜和樂趣呢?」卿婷看到五阿哥帶著兩個屬性為男,十之不是太監的家伙在御花園出現,就知道生活這貨又一次證明其比男人的可靠性沒強到哪去。
「兒臣恭請皇額娘聖安,皇額娘吉祥。」
「臣福爾康……」
「臣福爾泰……」
永和蘭馨也按照規矩向永琪行禮。
卿婷嘴唇微微一顫,福爾康、福爾泰,終于見到傳說中的福大爺、福二爺,她要是沒記錯,雍正曾下過旨意禁止朝中大臣自稱奴才,可是這兩位,夠得上朝中大臣的資格?「五阿哥快起來吧,雖說呆在屋里怪悶,可天寒地凍的出來久了也受不了。五阿哥身邊的奴才都到哪去了,也不知道備個手爐。」
永琪忙說道︰「皇額娘有所不知,是兒臣不要他們跟著伺候的,兒臣只是跟爾康爾泰來御花園散散心,用不著他們伺候,還請皇額娘寬大為懷,饒了他們。」
卿婷好像沒說要罰他永琪身邊的人吧,算了,他愛怎麼想怎麼想,現在還知道叫聲皇額娘,等小燕子出現後,已經叫皇後了。她瞄了一眼福爾康,不過是個三等侍衛,別說和晴兒雪夜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理,就是靠近晴兒三尺之內還不夠資格。「本宮也沒說要罰人,既然是五阿哥不要的,本宮也管不著。」
沒有心情了,打道回府。回到坤寧宮沒多久,容嬤嬤就湊到跟前說︰「娘娘,五阿哥帶著那兩個奴才去了延禧宮。」
人家可不認為自己是奴才。「知道了,別亂聲張,那兩位是令妃的親戚,又是五阿哥的親信,咱們不要管。」卿婷閉上眼,心里有一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娘娘,這成年的阿哥帶著兩個外男出入御花園,這不符合規矩啊,那位已經夠張狂,就算是不能動她,也該給她點顏色瞧瞧。」
「皇上說不才不符合規矩呢,還不到管的時候,現在管了,最後還是本宮落埋怨。」卿婷睜開眼,見容嬤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還有什麼事嗎,容嬤嬤?」
「娘娘,今個是十五。」
十五。第二只草泥馬呼嘯而過。「叫他們做些準備吧,晚膳還是老樣子,別一味大魚大肉。」本著養生的理念,卿婷堅決不肯上一桌子肉食,雖然她很想給乾隆塞一肚子的高膽固醇的食物,但是乾隆就是大魚大肉也能長壽,這招不靈。
口月復之欲,曾經她听說,如果一個人不能克服自己對食物的yu望,那麼這個人也很難克服內心的其他yu望,比如貪婪,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