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人的婚姻狀況不僅關乎自身形象,更與經紀公司的利益密不可分,宋瑤不敢擅作主張.第二天一早,她及時向歐陽凡匯報,「喬雅準備宣布離婚,讓我幫她安排記者會。」
歐陽凡的鷹目沒有離開手頭的文件,他漫不經心吐出兩個字︰「可以。」
宋瑤訝然,她掏了掏耳朵,懷疑老板根本沒在听她說話。她字正腔圓朗聲強調,「喬雅離婚無異于自毀星途,對公司毫無益處……」
「不一定,」歐陽凡抬眼,輪廓深刻的臉龐泛起玩味,「宣布離婚不等于真的離婚,你由她折騰去吧。」
「你的意思是喬雅故意炒作?」她半知半解。
「那倒不是,」他隨意晃動手中的簽字筆,輕叩桌面,「她的表態不重要,關鍵在易澤。只要他不同意,他們的婚是離不成的。」點到即止,歐陽凡的視線移回文件。
宋瑤愈發糊涂,但老板不欲多談,她只得作罷。
喬雅簽約非凡以來的第一場正式記者會,無關宣傳或新片,卻是將她的私生活置于鎂光燈前。
寶藍色寬松毛衫,黑色九分褲,高跟鞋,喬雅的衣著簡潔,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小截性感的腳踝。她落落大方走進記者會現場,在架滿麥克風的長桌後落座。密密匝匝的話筒上套著各家媒體的LOGO,佔據大片桌案,她挺直腰板,才不至于擋住尖細的臉頰。
到場的娛記自然不如麥克風的數量多。在圈內,許多狗仔不專屬于某家媒體,而是一人手持多間媒體的麥標出席活動,一個麥收一份錢。尤其記者會這種不涉及獨家爆料的場合,傳媒公司大都不介意與同行共享資源。
鎂光燈「 啪」作響,喬雅一臉淡然面對不斷閃爍的攝影鏡頭。簡短的聲明由宋瑤事先撰寫妥當,她只需逐字念出︰
「由于感情基礎欠佳,性格不合,我決定向易先生提出離婚……感謝大家的關注和祝福,我不會放棄演藝事業。」
公式化的說辭平淡無奇,並無實質內容,顯然難以滿足記者的胃口。她的話音落下,娛記們立馬爭先恐後發問︰
「是不是因為鐘韻靈介入你們的婚姻,導致夫妻關系破裂?」
「易澤是否同意離婚?他什麼時候會公開做出回應?」
「你們離婚一事與之前喬、倪兩家的商業糾紛有沒有關系?」
……
喬雅抿了抿櫻唇,唯獨回答了一個問題︰「我們的事情與第三者無關。」言畢,她優雅起身,在工作人員的護送下離開現場。
出道不足一年,喬雅最初憑借《千金》的配角一炮竄紅,之後再無佳作,但她的曝光率有增無減。炮制「搶夫」的虛假緋聞、家道中落、從《陌上繁花》的女主淪為女配……層出不窮的勁爆消息將她一次次推上風口浪尖,成為演藝圈的話題女王。
盡管很多事情絕非出于她的本意,甚至根本不受她控制,可她靠討巧搏版面的形象深入人心。換句話說,記者對她既愛又厭。愛的是,喬雅為娛樂圈貢獻無數八卦話題;厭的是,她的美名遠不及惡名多。因此,她放出離婚的消息,傳媒反響如何,尚不可測。
記者會散場,喬雅調成靜音的手機顯示五個未接來電,都是同樣的號碼。她的眉目縈繞淺淡的失望,按下回撥鍵,「韻靈,你有事找我?」
「你是不是瘋了?!」她的情緒比當事人更激動,「你和澤哥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好端端的要離婚?」她單手掩唇,仍止不住顫聲。
喬雅避重就輕的敷衍,「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們……確實出了些狀況,但不是感情上的。」她並非真想離婚,意在向他施壓,逼他離開倪氏。
韻靈一頭霧水,急聲追問︰「你能找到他嗎?他的手機一直關機……」
「他回來B市了,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她無奈苦笑。
凱旋門酒店的豪華套房,赤.果上身的英俊男人靠在床頭,一雙緊盯電視畫面的深邃黑瞳越來越黯沉……直到徹底籠罩上怒意。
易澤「啪」一下關掉電視機,披上白色浴袍下床,一通電話直接撥給歐陽凡,「你為什麼不阻止喬雅?!」
歐陽凡無視他的厲聲斥責,波瀾不驚反問︰「我和你的協議里頭,好像沒有喬雅不能宣布離婚這一條吧?」
易澤的嗓音極冷,「作為她的東家,你難道不應該為她塑造正面形象嗎?!一旦她扯上離婚風波,好不容易挽回的人氣將前功盡棄!」他花費那麼大勁,才幫她掃淨不利報道。
「我記得有人告訴過我,‘反其道而行’是個好方法,」此話恰是易澤當初對他所言,他的口吻平靜,繼續說道,「看似是壞事,實則未必。說不定這場記者會對喬雅有好處呢。」
易澤蹙眉,不悅更甚,「你少拿我的話噎我,現在的情況不同。沒有女人願意自己的婚事被人家品頭論足,喬雅想象不到後果有多嚴重,她可能承受不住……」
歐陽凡打斷他,語氣轉重,「既然她是非凡旗下的藝人,我自會對她的發展負責,不需要你指手劃腳。至于你們的婚姻是否和睦,與我無關。」
「如果你想繼續我們的合作,最好善待小雅,否則我們達成的協議隨時作廢!」他懶得嗦,話畢收線。
不能失去她,易澤唯一的念頭。他一仰脖,飲淨馬克杯里剩下的小半杯咖啡。微冷的口感,倍添幾分苦澀。他麻利的換好西裝,套上深藍色的暗紋領帶。心亂,手抖,平時信手拈來的法式結,易澤反復打了數次,纏成死結。他煩躁的扯下領帶,扔到大床上,探手開門……
男人倉促的步履微頓。去找喬雅,然後呢?以離開倪氏挽回她的心意?不行,他卻步了。
易澤返身坐進沙發,雙臂枕在腦後,閉上眼楮。他努力放松緊繃的神經,英挺的眉宇依舊凝結陰郁,很沉,很深……
他昨天提前返回B市,除Alce之外,沒有知會任何人。並非逃避喬雅,他需要一個冷靜的空間權衡一切利弊。易澤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一天一夜,滿腦子考慮的不是在喬雅與倪氏之間做出選擇,而是如何說服她,同意他留在倪氏。
可惜,思忖無果。時至今日,他無法抽身的原因已不僅僅是為復仇,亦為她。置身光怪陸離的演藝圈,易澤唯有借助他在倪氏的權勢,方能默默保護她。
兩者皆不願放棄,他走入一局死棋。向來沉穩、睿智的易澤,彷徨了,猶豫了。他的唇角綻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原來愛,果真是種牽絆。有時很甜,有時很澀。
他從西褲口袋里掏出手機,漆黑的屏幕折射出一張俊逸的臉龐,劍眉朗目。他觸亮屏幕,修長的手指輸入一行小字︰
「我永遠不會和你離婚。」
易澤深明喬雅的心思,在她看來,他離開是非之地只需一個理由就夠了,——愛她。她擔心他身陷囫圇,渴望小兩口安穩的生活。她等不及了,所以步步緊逼。身為男人,給老婆安全感是他起碼的責任。可是,他暫時做不到。
他的指尖停在「小雅」的名字上,斟酌片刻,他又補上一句話︰
「給我半年的時間,然後我會用一輩子愛你。」
信息發送,喬雅遲遲未復。
短裙,細跟果靴,化著淡妝的鐘韻靈娉婷走進凱旋門酒店。電梯上行,她仰望跳動的橘紅色數字,心頭蔓延復雜的情緒。
兩個小時前,她使盡渾身解數軟磨硬泡,拜托經紀人蕭嵐幫忙打听易澤身在何處。她本想把酒店房號轉告喬雅,但話到嘴邊,她鬼使神差改變主意。他們為何要離婚?巨大的疑團罩頂,韻靈雙腿不受控,只身來到酒店。
「叮鈴——」瑰麗的水晶指甲按響門鈴,她調整一個溫婉的微笑。
房門打開,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站在面前的男人發絲凌亂,狹長的星眸沾染點點血紅,掩不住的黯然沉寂眼底。
從未見過這般落寞的易澤,韻靈的笑容凝固,盈盈美眸漫溢心疼。她抓住他結實的小臂,急赤白臉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瞬恍神,兩張俏顏重疊,淺醉的易澤差點把門外的女孩摟進懷里。
不,她不是小雅。
他伸出的大手停在半空,滑落一道悵然的弧線,低垂。易澤有些頭重腳輕,頎長的身軀倚靠門框,下了逐客令,「有什麼事明天回公司再說吧。」
「你喝這麼多酒,不要命了?!」韻靈無視他的冷落,閃身擠進彌漫酒氣的房間,「我不能看著你折磨自己。」
她把易澤推進洗開水龍頭,「你洗個臉醒醒酒吧。」
他沒吭聲,關上洗手間的門。易澤將沁涼的清水胡亂潑灑到臉龐上,頹廢的神志清醒些許。
酒櫃上擺著兩支空蕩蕩的酒瓶和一支剛開封的紅酒,韻靈二話不說,「 」將所有酒瓶丟進垃圾桶。清澈的目光掠過疑惑,她從垃圾桶里撿出一個紅色絲絨小盒,緩緩打開,——是枚鴿子蛋鑽戒。璀璨的心型鑽石折射細碎的光芒,華美到奪目,險些灼傷她的雙眼。
毋庸置疑,價值不菲的鑽戒是易澤在法國挑選的,打算送給喬雅。當初兩人在拉摩爾島結婚時,他買不到鑽戒,遂以黑珍珠戒指代替。時隔半年多,他終于有機會把欠她的婚戒補上,誰知迎接他的竟是一場宣布離婚的記者會。
韻靈心亂如麻,不諳內情的她輕聲呢喃︰喬雅,你愛他嗎?假若你愛他,如何忍心讓他借酒消愁?假若你愛他,如何忍心讓他有家回不得?假若你愛他,如何忍心動離婚的念頭?
你不愛他。
易澤臉上掛著水珠,從洗手間出來,黯淡的眸色驟然一凜。
床上的韻靈月兌得一絲.不掛,曼妙的身體蜷縮在松軟的被褥里,半遮半掩。她雪.白的肌膚吹彈可破,豐滿的胸部曲線圓潤,女敕粉色的蓓蕾透著少女的嬌羞……活色生香的誘.惑。
他仿佛一尊雕塑,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韻靈的臉蛋暈染緋紅,濃密的睫毛低垂,在眼瞼投下淡淡的陰影。她極力掩飾心底滋生的慌亂與羞澀,赤著腳下床,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她的雙臂環住他的腰,柔軟的胸脯隔著一層襯衫,緊貼他的胸膛。
「你和小雅姐離婚吧,」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窩,淺聲嚶嚀,「她不能給你的幸福,我給你。」
十幾天沒有做.愛,加之酒意暗涌,但凡是位正常男人都難以抗拒赤.果果的溫香軟玉。易澤的身體不知不覺出現生理反應,催.情的酒精作祟,沖動夾雜欲.望幾乎破繭而出……他的大手垂在身側,攥緊的拳頭泄露他的隱忍。
喬雅的容顏在他眼前晃動,漸漸清晰,一寸寸侵佔他的頭腦,抹不去,揮不散。愛那麼深,豈是一具相似的嬌體能夠取代?誠然,大半年的朝夕相處不算漫長,但情蠱一旦埋下,總會生根發芽。也許,他與喬雅一樣,在熱帶海島的第一個吻,已動情。只是性情冷淡的易澤並未意識到那就是愛,直到盤根錯節的愛纏繞,再也剪不斷,他的心意漸明——
他愛她,只愛她。
情.欲奇跡般淡去,他推開韻靈,淡聲道︰「你穿上衣服,走。」
難道上一秒他的沖動是錯覺?她抬起俏麗的臉蛋,迷茫的凝視他,「你把我當成她,不行嗎?」
愛一個人,甘願卑微到塵土里,哪怕成為替代品亦在所不惜。當看到易澤那雙憂傷的眸子時,她極盡艱澀築起的理智堡壘轟然倒塌。她不能自已的想要溫暖他,守護他……
易澤俯身撿起地毯上的蕾絲文胸,甩到她身上,薄唇輕動︰「你不是小雅。」
話音一落,他扔下潸然淚下的韻靈,走向門口。
易澤打開房門,挺拔的身軀頃刻如遭電擊,狠狠愣怔。
門外站著一道窈窕倩影,——喬雅。
酒店房門來不及合攏,她的眸光魔怔般盯著房間里未著寸縷的韻靈……喬雅的面頰退去血色,宛若紙張一般蒼白,深棕色的瞳仁一絲一絲黯下去,直至最後一點光華熄滅,殆盡。
她沒哭,沒鬧,顫抖的嘴唇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歡迎撒花,留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