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轉眼到了農歷的三月上旬。山上的積雪已開始融化,清澈明亮的溪水緩緩流淌,那細細的水聲猶如姑娘們的淺吟低唱和歡歌笑語,整日不知疲憊,然後義無反顧的瀟灑離去。溪邊的小草精神抖擻,隨風搖擺,好像是對人點頭致意。
遠處山坡上,樟子松林經冬不減蒼翠,依然生機勃勃。落葉松、白樺樹、蒙古櫟、小白楊等有的已經泛綠,有的才剛剛吐出紅芽,一簇一簇的新芽,看上去毛茸茸的,像一群群匍匐在那里的小綿羊,讓人不由想模模它。滿坡的達達香花開了,一片粉紅,像擦了淡淡的胭脂。沉睡了一個冬天的樹木花草被春風從夢中喚醒,即使閉上眼楮,也能感受到春的氣息。
林若寒的寒毒已徹底治好了,她的武功也小有成果,她和塔娜一起上山,塔娜就被遠遠拋到後頭。塔娜嚷著要學她的輕功,林若寒見塔娜難得有興趣練武,就答應了,結果塔娜把阿爾穆也叫過來了。
林若寒一下子明白過來了,程逸軒前幾天剛訓斥過兩人,說兩人只知道玩,不好好練功,武功練得一塌糊涂的,讓他們分開練功,不許兩人再見面。這下子,把這對小情侶急得團團轉,這不求到若寒這里來了。
林若寒隱隱有點明白,程逸軒自身知識淵博,文武雙全,想回關內找個出色的漢人女婿,從沒想過把塔娜嫁給阿爾穆;倒是塔娜阿媽有點故土難離,覺得找個蒙古女婿也好,只是她不太喜歡阿爾穆的嬸嬸。塔娜雖然有點粗線條,但也有點明白父母的心思,只是她單純的以為,父母不喜歡阿爾穆,是因為阿爾穆不好好學武的緣故。
阿爾穆學武天分不是很好,其實程逸軒的輕功相當不錯,只是武當派的輕功修習與別派不同,它和內力息息相關,塔娜和阿爾穆內力不夠,輕功修為自然就差很多。
林若寒覺得阿爾穆為人忠厚實在,又很听塔娜的話,雖然她也很看不慣阿爾穆嬸嬸的做派,但相愛的人能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至少林朝英和林若寒都沒遇到過這樣一個男孩子,能傻傻的愛著你。她有心成全阿爾穆和塔娜,決定助阿爾穆一臂之力。
古墓派的武功靈巧多變,不適合兩人練習,林若寒決定傳授金雁功,既然郭靖那傻小子能學得不錯,估計阿爾穆和塔娜也成,雖然是輕功身法,卻在內力修行上有極大的幫助。
練金雁功最好是爬山,于是林若寒每日帶著阿爾穆、塔娜去爬山,還專挑懸崖峭壁,在爬山過程中教兩人呼吸、提縱等輕功技巧。
隨著天氣變暖,蒙古部落的游牧生活又要開始了,這一日林若寒和塔娜正在帳篷里說話,突然傳來一陣響亮的號角聲,聲音長短有度,卻很焦慮。
塔娜跳了起來︰「族長召集!是族長召集!若寒,我先過去啦,等我回來!」
不過半個時辰,塔娜和阿爾穆走了進來,開心地道︰「若寒,他們要出發了啦,部落里傳來消息叫族人回去。」林若寒聞言一怔,隨即說道︰「塔娜姐姐,我們等爺爺和伯伯回來再說。」
塔娜點了點頭,程逸軒是部落里的大夫,他同塔克老人帶著些牧民上山采藥去了,還沒回來。
林若寒想著自己姐弟年幼,只要家里人有心尋找,還是能找到的。若查出凶手後,再到事發地挖出骸骨,就很容易發現沒有他們姐弟骸骨,到這附近打听一下,就很容易找到的她們姐弟,除非家里人一點都不關心他們這群人的死活。
這具軀體的父親就那麼狠心,不肯要自己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啊,一般人根本就做不出來。或者這具軀體父親已經不在了,林若寒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瞧那個貴夫人的打扮,根本不像守寡的樣子。
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的父親,當時根本不知道他們出事了。等過了很長時間,父親問起他們一行人不見了,得到答案是遇到劫匪失蹤了,無處尋找,尸骨無存。這時父親再來找他們,就很不容易了,許多東西被毀尸滅跡了,下手之人說不定早被滅口了,父親根本無處查證了。
若事實就是後一種,那麼這軀體母親,肯定不得公婆歡心,居然連嫡親孫子孫女都不要了,最有可能母親的婆婆,不是父親的生母,父親母親是這位婆婆的眼中釘。
從消息的滯後性來看,父親有可能是外放的官員,也有可能是在軍營里,這幾年西北一直不太平。不知這軀體的母親是妻室還是妾室,若是父親妻室,那肯定就有得寵妾室在興風作浪;若是妾室,上頭一定有很精明厲害主母。母親夾在這中間,處境實在很微妙,這樣復雜的府第,再若陽沒有自保能力之前,根本不能回去。
若現在被找著,一旦回到府里,若陽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能否活下來都是問題了。林若寒很討厭高門大戶森嚴的等級規矩,也討厭私底下那些彎彎繞繞的事。姐弟若離開那里,也算逃離魔爪了,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京城府里的幕後黑手當他們姐弟已經死了,若沒有新線索就不會來找他們,兩人暫時安全了。
雖說至康熙二十九年以來,蒙古一直不太平,但林若寒所在的蒙古部落基本是沿著大興安嶺一帶放牧,戰爭基本影響不到。再過個三五年,自己的武功會好很多,若陽也長大一些,兩人的自保能力就強多了。看來除了練武學醫,林若寒還得學暗器、機關制作和毒藥煉制,以防萬一。
再過幾天,除了塔娜和阿爾穆兩家人外,其他牧民都走了,就開始蒙古人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那時的冬窩子就冷清多了。
因羊群對草地破壞很厲害,特別是山羊,連草根都要啃,山羊吃過的地方經常是寸草不生,再說冬窩子附近草場的草是留給牲畜過冬的草料,所以部落里有規矩,留守戶在留守期間不能養羊。
每年秋季牧民回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草場割草,然後曬干儲存起來,做牲畜的冬天草料。因而部落里約定留守戶頭一年年底就要把羊群全部處理掉,因而每年年底回來,部落里都會獎勵留守戶,每戶五十頭羊和二十張羊皮。
雖然不能養羊,但可以養馬、牛及駱駝,飼養牲畜中養綿羊最賺錢,但這幾年西北一直不太平,養馬和駱駝也比較賺錢,養牛就差一些。沒了羊群,狼群來襲機會就少多了,狼群向來是跟著羊群走的。
傍晚時分,程逸軒、塔克老人從山上采藥回來了,因程逸軒今年不跟去,部落里草藥就要準備多些,各種常見病的藥都要備齊,以防萬一。
第二天一大早,部落的牧民們就拔營出發了,不過半個時辰就走得干干淨淨。塔克老人也要動身去錫林格勒盟那邊,他要把備好的草藥送過去,他和前幾天過來接他的錫林格勒盟的牧民一起走了,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
程逸軒和若寒知道,塔克老人還惦記著牛痘這件事,科爾沁這邊很少養牛,大多養馬和羊,錫林格勒盟那邊則牛群比較多,要找牛身上的天花,就容易多了。
望著空蕩蕩的草地,靜悄悄的泥牆草棚屋子,大家都有點傷感,還好若陽還沒醒過來,小伙伴都走了,看到了就要鬧了。
林若寒擔心兩戶人家的安全,不由得問︰「伯伯,部落里人都走了,我們兩家人男丁很少,只有四個成年男丁,再加上半個男丁十歲的扎木合,其他都是婦孺。萬一有野獸來襲,特別是狼群,我們該怎麼應付?」
程逸軒伸手撫了撫額頭,嘆道︰「我也在考慮這件事,兩家男丁太少,萬一男人外出,遇到猛獸來襲,家里婦孺怎麼辦?」
阿爾穆也插了一句︰「我阿叔阿嬸也在發愁這件事,若寒你向來很聰明,一起來想想辦法。」
林若寒道︰「我有一個主意不知道成不成,說來給大家听听?」
不等若寒開口說話,吉布達大叔遠遠走過來,扯著大嗓門喊︰「程兄弟,你想個主意啊,我們兩家人這麼少,離樹林又近,狼群來了怎麼辦?」
程逸軒笑著答道︰「我們正在商量這事,若寒,你說來听听。」
林若寒道︰「我們在木柵欄外邊挖一圈壕溝,下面安排些機關做陷阱,再放上麻藥或毒藥,應該可以防止猛獸襲擊。」
話音剛落,吉布達大叔馬上就說︰「這主意好,程兄弟你覺得怎樣?」
程逸軒道︰「我覺得這法子可行,就這麼定了,這事宜早不宜遲,明天就動手吧!開春了,山上的虎、熊、豹子、野豬都出來了,萬一狼群下山就麻煩了。」
大家說干就干,不分男女都下去挖壕溝。他們在木柵欄外面六丈處挖了一條五尺寬,六尺多深的壕溝,將蒙古包、樹皮屋、牲畜圈和木柵欄都圍在里面,只在木柵欄門口處留了一丈五寬的實地,供人、馬車和牲畜出入,程伯伯還用白樺木做了一個堅固的柵欄門。整整挖了二十幾天,才把壕溝全部挖好了。
挖壕溝這段時間內,放牧的事就交給若寒和扎木合了,林若寒是第一次單獨放牧,老老實實地听從扎木合安排。她擔心若陽調皮,給程伯伯他們添亂,放牧時就便把他也帶出來了。因玩伴們都走了,小家伙就整天黏著若寒,整天要若寒陪他玩,讓她頭痛不已。
札木合見了,笑著道︰「明天,我把扎木禮也帶來了,他比若陽大三歲,讓他和若陽一起玩。」
第二天,札木合帶著扎木禮來了,兩個小家伙原本就熟,不一會兒就玩到一塊去了,一起給小馬駒喂草。札木合有空就教若寒,怎樣指揮牧羊犬,怎眼管頭馬,怎樣列隊形趕羊群、馬群、牛群,又如何收隊等等,放牧也是一門技術活。看著他很沉著的指揮馬群和牛群列隊、行走、歸隊等,小小年紀頗有些「大將」風範。
札木合、扎木禮都是阿爾穆的堂弟,扎木合長得高高瘦瘦的,五官很清秀,說話細聲細氣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蒙古人,反而有點象江南小書生。扎木禮長得黑黑的,很敦實,嗓門很像吉布達大叔,調皮得不得了。林若寒不禁嘖嘖稱奇,曾經問過阿爾穆︰「兩兄弟怎麼相差這麼多?」
阿爾穆解釋道︰「扎木合長得象他逝去的外祖父,嬸嬸是漢人,是從河南逃荒到蒙古的。嬸嬸的親爹是位秀才,在她十一歲生病去世了,她母親帶著她和妹妹改嫁了,又生了好幾個小孩。實在過不下去了,她繼父就把嬸嬸和她妹妹一起賣了,叔叔當時一眼就看中嬸嬸了,就把嬸嬸和她妹妹一起買回來了。我嬸嬸刺繡很好,還認識字,小時候還教我背詩呢!不過,我不喜歡讀書,後來就沒教了。」
林若寒心里暗道,怪不得扎木合阿媽看起來怪怪的,嘴上卻說︰「難嬸嬸刺繡這樣好,她的繡法和別人都不一樣!」
挖好壕溝,做好柵欄門後,程伯伯他們就上山砍樹,做成尖銳的木棍倒插在壕溝的底部,上面則用樹枝干草掩蓋住,撒了些土,做成陷阱,還把原先矮圓木柵欄改成倒尖高柵欄,防護效果看起來明顯好多了。林若寒還特意,在自家壕溝里的木棍尖銳部分,撒上特制麻藥,動物踫到馬上昏過去。
林若寒在山上曾看到過成片的刺玫薔薇,她和塔娜兩人就上山挖了很多刺玫薔薇回來,在壕溝兩側都種了五尺寬的刺玫薔薇,她打算把它們修剪成綠籬,木柵欄和壕溝綠籬之間的空地,還可以拿來種菜。
吉布達頭見了連聲稱贊,還說︰「這主意好,誰想出來的?種這個可以做防護,以後還有野果子池,明日就讓札木合跟著去挖。」
程逸軒道︰「是若寒想出來的,說種刺既可以當籬笆,還可以防猛獸。」
吉布達扯著大嗓門道︰「這閨女,就是聰明,不知將來便宜哪一家,若是你親閨女,我們就結個親家。」
等外圍的防護壕溝挖好,已經到了四月中旬,塔娜阿媽還抓了些小雞、小兔子回來養,小家伙又多了一項娛樂活動。每日跟在塔娜阿媽後頭跑來跑去,說是幫忙喂小雞,還不如說他抓雞、趕雞來的更確切些。
塔娜阿媽非常喜歡若陽,以前因沒有兒子,部落里總有人說閑話,自從有了若陽,她就覺得這是上天賜給她的兒子,一心都撲在若陽身上,連塔娜都靠邊站了。若寒和若陽一直都跟著塔娜,喚她阿媽,她覺得她的塔娜,終于有了兄弟姐妹了。
大興安嶺的春天就像女圭女圭臉,前幾日還是風和日麗,一片綠草如煙,生機盎然的景象,轉眼之間又雨雪交加,一派冰天雪地的冬日氣象。
好像上天就是要驗證若寒的防護工程是否有用,這日半夜,林若寒突然睜開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外頭傳來野獸奔跑聲,緊接著馬的嘶鳴聲,牛在吼叫聲,看來有大型野獸或狼群來襲擊。
她立即披衣起身去拿弓箭和彎刀,剛推開門,就見程逸軒、塔娜和阿媽也起來了,四人一起靜靜聆听,伺機待發,防止野獸闖進來。
听了一會兒,程逸軒神色有點嚴峻道︰「是熊的聲音,不是狼群!」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野獸掉到壕溝里聲音,緊接著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傳來,聲音非常響。這時屋內傳來若陽的哭喊聲,看來是被驚醒了,塔娜阿媽趕緊把他抱起來。
程逸軒、塔娜和若寒三人沖出蒙古包,分辨出聲音是從東邊壕溝傳來的,再過一會兒,慘叫聲沒了,牲畜也安靜下來了。
林若寒眼中浮現了一股笑意,緊握刀箭的手放松下來了,這木柵欄邊上的陷阱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壕溝那樣寬那樣深,就算是熊又能怎樣,落入其中只要有傷口,就別想逃不了,那尖銳的木棍和麻藥可不是擺設。
林若寒道︰「伯伯,我在壕溝底部機關上下了麻藥,只要有傷口,這熊就跑不了。」林若寒三人悄悄走過去,听著熊還有輕微的申吟聲,就補射了好幾箭就趕緊回來了。程伯伯說︰「春天是熊的繁殖季節,經常會兩只熊一起出來,我們要小心點,今天不來,或許明天就會來。」
林若寒趕緊點燈拿了麻藥,涂了二十幾支箭頭,遞給程逸軒和塔娜。
果然不出程逸軒所料,隔了一個時辰左右,遠處又傳來熊的聲音。牲畜圈里的馬又開始嘶鳴了,牛跟著吼叫,若陽又被驚醒了,格根塔娜阿媽正抱著哄他。
程逸軒道︰「看來先頭來的那只是母熊,這次來的是公熊。母熊死了,公熊要發瘋了!格根塔娜、若寒準備好弓箭,听我口令射殺公熊!」
總算運氣不錯,公熊沒有來撞大門,跟著母熊掉到壕溝里了,程伯伯遠遠的補了很多箭,一直到天亮都沒有聲響,看來已經死了。
第二天清晨,大家跑到塔娜家門前的壕溝一看,是兩只大棕熊,瞪著四只熊眼,都流血死了,身上已經有積雪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若沒有這條壕溝,昨天這兩只龐然大物一起來了,塔娜家說不定就遭殃了,不用說牲畜了,就人都逃一劫。
吉布達大叔又把若寒和程逸軒稱贊了一番,回去時還向林若寒要了不少麻藥和毒藥。
大家幫著把棕熊抬了上來,然後進行剝皮,分割熊肉、熊掌、熊骨,程逸軒割了一大塊熊肉給吉布達大叔家。
母熊大約六七百斤,公熊稍微重些,大概有百斤,看著這兩只龐然大物,林若寒心頭還有些恐慌,幸虧當初她和若陽遇難時,沒遇到熊之類的野獸,還幸運遇到塔克老人,沒有他,姐弟倆早就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