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沁端敏大公主府的靈堂里,雅布、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世子雅爾江阿、揚丹幾個渾身縞素,跪在太福晉靈前。
端敏大公主神色不虞走了進來,冷眼看著雅布一行人的舉動,見他們禮儀舉止周到,並無不恭之處,臉色也緩和多了。
生平第一次很溫和對雅布說道︰「辛苦你們幾個了!」
雅布趕緊回禮,誠懇地道︰「這是雅布為人子的本分,額娘喪事還勞煩大公主操心,微臣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雅布雖然是簡親王,但他的品級不如端敏,端敏還是先帝所封的固倫公主。
繼福晉和雅爾江阿幾個也跟著給端敏行禮,端敏見雅布態度謙虛,想到額娘臨終前說的話,對當年杭庶福晉的事,也消了一口氣。
她和額娘都是可憐人,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若自己的同胞弟弟德塞害活著,額娘也會過得快樂一些。想想雅布,四歲就沒了阿瑪和杭庶福晉,十幾歲就沒了嫡親兄長喇布,二十幾歲又死了發妻西林覺羅氏,也很悲催!
說來他們簡王府的孩子,還是她端敏過得好一些,其他都早早沒了,阿瑪這麼多孩子,也就活下他們兩個。阿瑪雖然同額娘關系不好,卻很疼愛她,從小把她捧到手心上。看在阿瑪的份上,她也不該跟雅布爭爵位,只是白白便宜了外人。
想通這些,端敏的心情恢復了平靜,除繼福晉外,端敏對雅布幾個卻也和顏悅色起來,讓父子三人大為驚訝。
等太福晉滿百日後,雅布接了太福晉的靈位,一行人才啟程回來,阿扎蘭和若寒姐弟也跟著他們進京了,這時已是康熙三十四年三月了。
因太福晉去世,簡親王和繼福晉要守孝三年,雅爾江阿和揚丹等則要守孝一年,簡親王府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所有的女人都消停了。
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院落,心里那塊大石頭落地,總算不用再回那個可怕的地方,一日三餐不見葷腥不說,冷冷清清地嚇死人,還好太福晉死得及時,若不然她得一輩子呆在那個鬼地方。
想這太福晉沒了,太後那里她又說不上話,端敏大公主又遠在蒙古,府里沒了給她撐腰的人,這往後的日子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想著這幾個月來,王爺對她一直冷冰冰的,連話都不同她說,想到府里那幾個狐媚子,繼福晉不禁耿耿于懷,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
還好是孝期,那些狐媚子也佔不到便宜,有這三年時間,她要改變性子好好討好王爺,她就不信捂不熱王爺的心,除非王爺的心是石頭做的。
繼福晉一回來就從高氏那里,把敬順和揚桑啊接了回來,一年多沒見到孩子,兩人都長高了不少,禮儀舉止比以前規矩多了。
敬順一進來,就認出額娘了,歡喚著撲進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的懷里︰「額娘,你可回來了!兒子想你了!」
揚桑阿離開繼福晉時,只有三虛歲,兩周歲多一點,過了一年多時間,很多事他都不記得了,只覺得眼前一臉激動的婦人很熟悉。
他睜著大眼楮,站在邊上,好奇地打量著博爾濟吉特氏,看著哥哥的舉動,卻沒有跟著喚額娘。
敬順看到自家弟弟的舉止很郁悶,這個傻弟弟,先頭和他說的話,全都忘記了。忍不住罵道︰「小笨蛋,額娘回來了!」
揚桑阿皺著秀氣的小眉頭,說道︰「哥哥,我怎麼沒見過她!她真得是額娘?哥哥,騙人吧!」
敬順氣呼呼地跑過去,插著腰罵道︰「哥哥,啥時騙過你啦!小笨蛋!」
揚桑阿也發火了,還嘴道︰「我才不是小笨蛋!哥哥才是,書背不出來,先生罵!」
說著得意地沖哥哥一笑,說道︰「高額娘做了紅棗糕,可好吃了!哥哥,你去不去?」
不等敬順答應,就一溜煙的跑了,留下繼福晉和敬順兩人面面相覷。
敬順很是難過,小聲地說道︰「額娘,是兒子不好,沒有管好弟弟!兒子功課學不好,給額娘丟臉了!」
繼福晉撫著大兒子的頭,蹲□子同他道︰「額娘的敬順很懂事,功課不好沒關系,額娘一直知道,敬順一直很努力。揚桑阿年紀小,記不住事情是情理中的事,額娘不怪敬順,敬順已經做得很好了。」
這一年多的磨礪,讓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想明白了很多事,沒有太福晉和端敏大公主的支持,雅布又不待見她,世子之位根本不會落到敬順和揚桑阿頭上。
即便沒有雅爾江阿,還有揚丹、阿扎蘭、實格等,他們年紀都比兄弟倆大多了,特別是揚丹,還指了這樣一門好親事,揚丹即便繼承不了簡王府的爵位,但他為人聰明能干,前程也差不了。
說來也是她當年眼皮子太淺了,見雅爾江阿不成器,听了王氏的挑撥,嫉恨上郭氏和揚丹,才坐下那件糊涂事,糟了王爺和太後的厭棄,與揚丹接下不解之仇。
她當年只要牢牢守住繼福晉的本分,雅爾江阿又不成器,說不定世子之位就落到敬順頭上了,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當初就那麼蠢,怎麼會上了王氏那個賤人的當。
若那郭氏還在,哪輪的上王氏,一個通房丫頭抬成的側福晉,主持府內事務,想必那時太福晉母女對自己也很失望吧!
她們才會轉身扶持王氏上位的,對她所出的孩子巴祿另眼相看!撇開王氏的因素,不管學武,這巴祿的天分確實要比敬順好一些!
博爾濟吉特氏搖搖頭,想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她只有多給兒子謀些財物旁身了,以後開府出去,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書房里,雅布正逗弄著雅爾江阿去年剛得嫡子德隆,德隆有七八個月大了,正是開始調皮搗蛋的時候,手腳不閑的,到處抓東西。雅布這是第一次當祖父,心里也老大開懷,看著小孫子把書桌上的東西亂抓一氣,還眉開眼笑對林德說道︰「瞧!這孩子力氣真大,以後是當大將軍的料!」
林德也極力稱贊著,雅爾江阿听阿瑪夸獎兒子,心里也喜滋滋的,嘴上卻謙虛了幾句。
德隆坐久了開始不耐煩起來,轉過小身子,一把抓著雅布的小胡子,拔得雅布齜牙咧齒的。雅爾江阿趕忙上前,從兒子手里搶救出阿瑪的寶貝胡子,讓乳娘把兒子抱走,小家伙瞪著圓溜溜的大眼,依依呀呀不肯罷休。
雅爾江阿很愧疚的說道︰「德隆這孩子,太頑皮了,每次他額娘抱他,,都要去抓他的頭發,他額娘現在頭飾、耳環都不敢戴了。」
雅布擺擺手說道︰「哪個小孩子,小時候不這樣,你小時候可比德隆頑皮多了!」
林德笑著插了一句︰「那年世子差不多也這樣大,王爺抱著世子,沒防著世子一把抓了桌上的硯台,就往王爺頭上招呼!」
雅布指著額頭上的一個小傷疤道︰「瞧!這就是你當年打的印記!」
雅爾江阿模著鼻子,訕訕地笑了,很是尷尬,他沒想到自個兒小時候居然這麼皮,還拿硯台打阿瑪。
雅布嘆道︰「除了你八弟理盛阿,阿瑪小時候沒抱過,哪個阿瑪沒抱過。」
雅爾江阿見阿瑪有些傷心,忙道︰「前幾天,听楊丹說,八弟開始學幼學瓊林了。阿瑪,啥時把弟弟妹妹姐回府上?」
雅布知道女兒嫻雅,自由慣了,在京城呆不住,這次迎了太夫人的靈位回來後,等太夫人法事一了,兄弟姐妹四人又打算回張家口了。
雅布道︰「你三弟阿扎蘭身子不好,還要塔克老人和若寒幫忙調養著,他們住在那邊也方便些。程大夫文武雙全,塔克老人見識不凡,你三弟和八弟跟著他,對他們兄弟只有好處。」
雅爾江阿早就知道,當年郭側福晉出事的內情,阿瑪是擔心二弟幾個會同繼福晉他們起沖突,阿瑪也很為難,幫哪一邊都不好,不如遠遠把他們分開,才能保家里平安無事。
這京城里的御史和言官都閑的發慌,專門盯著這些勛貴人家,巴不得他們這些人家出些亂子,他們才有事可做。
換成是他處在阿瑪的位置,也只能如此處置了,只是二弟他們實在太可憐了。
話又說過來,讓他處在二弟他們的位置上,他也不願意同繼福晉同住一府,還要日日請安,那滋味實在不好受。若不是礙于禮法,他和瓜爾佳氏也不願意給那種狠毒的女人請安。
這個皇太後,真是老糊涂了,又把這個女人放出來招搖,沒她在,府里就是他們夫妻的天下了,那些側福晉自然不敢與他這個世子做對的。
雅爾江阿說道︰「八弟他們快下學了,阿瑪要把他叫過來嗎?」
雅布抱怨道︰「等會你陪阿瑪一起過去看看他們幾個,這個嫻雅,怎和小時候變了個樣,成了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了!」
嫻雅一到京城,哪里也不去,整日窩在院子練武、畫畫、刺繡,連他嫂子院子里也怎麼過來。在他印象中,嫻雅很喜歡說話,整日唧唧呱呱的,跟小喜鵲一樣,還嚷著要跟他和揚丹學騎射。
雅爾江阿望著書房中掛著的蘭花圖,不由失笑了,那是嫻雅畫的,是阿瑪從揚丹那里要過去的。阿瑪書房里的這些名人字畫,全都換成嫻雅妹妹的畫了。
嫻雅雖然長與鄉野,但塔克老人和程大夫都是極其出色的人物,嫻雅的琴棋書畫水平,一點都不比京城所謂的才女遜色。就憑嫻雅花的氣勢和意境,就比那尋常閨秀強上不止好幾分。
嫻雅最喜歡花蘭花了,揚丹和阿扎蘭那里都有,他也要了一幅,妻子見了蘭花圖很是喜歡,還央著嫻雅多畫幾幅,給她做繡樣。
嫻雅小時候最喜歡纏著阿瑪了,阿瑪也最疼她了,小時候還讓他和楊丹很吃味。阿瑪書房的好東西,但凡她看上的,都要想方設法給弄去,阿瑪還一臉笑呵呵的。沒想到現在,嫻雅和阿瑪關系卻是淡淡的,如同客人一般,很是疏離。
阿瑪即便再喜歡妹妹花的蘭花圖,也開不了口討要,只好把揚丹手上的畫全給搬走了。
說來也奇怪,妻子瓜爾佳氏出身顯赫,最是高傲不過,在旗人里素有才女的名氣,但在妹妹面前總是很謙虛,姑嫂兩人相處很是融洽。嫻雅還給妻子開了幾個調養和保養的方子,妻子這段時間氣色好了很多。
還好嫻雅妹妹是女子,若是男子,他和揚丹都要靠邊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