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千就起來了,在院子里鍛煉身體
鍛煉的強度很大,方式也很科學,雖然沒有訓練器材,但千還是有辦法讓自己的身體始終保持在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態。
過了一會兒,夏珍珠又來了,給浪蕩子送早飯,一碗稀粥,一塊棒子面饃饃,還有點小咸菜和腌制的小魚。
「陪我吃?」千笑問。
小花衣再次跑掉,浪蕩子狠狠地咬著饃饃……
很快,早飯吃完了,味道一般般,不過比起無人島上的鹿肉要好多了,想起鹿肉,千差點把稀飯吐出來。
無聊啊!這叢林時代怎麼更無聊?千翹著二郎腿坐在院門口的土壩上,望著不遠處的海。
「梓裕兄呢?」身後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透著深沉的味道,可千听起來卻覺得說話的人有點弱。
千轉過頭,看了一眼來人,沒有答話。
「你是他什麼人?」來人又問。
千還是沒有答話,他要等來人把所有的事情自己說出來。
果然,來人嘆了口氣,背起手,「听老夏說,我還以為是梓裕兄,舊金山一面,至今難忘,沒想到,短短兩載,卻天人兩隔。」
「梓裕兄」應該就是夏珍珠口中的「劉志士」了,千只記得小花衣。
「敢問兄台可是來護送孫某的?」來人抱拳,「听老夏的閨女說,兄台藏著打火的器具。」
敢情小花衣還是個特工啊,千想起了去年在倫敦,和一個英國美女特工的一夜纏綿……
「兄台?」來人打斷了千的遐思。
「啊,是是,我是劉梓裕的助手,海上遇襲,梓裕不幸身亡,我僥幸逃月兌,流落孤島。」千胡謅著。
「能稱劉兄梓裕的,也應該是他的好友。」來人點頭沉吟。
千驀地反應過來了,「梓裕」應該是劉兄台的字,這個時候的中國人,愛取一些字啊號啊什麼的。比如那近代革命家孫,字載之,號逸仙,又名中山樵……
「在下孫文,請教兄台大名。」來人道。
千差點從土壩上摔下來。
沒錯,這個氣宇不凡的中年人,正是興,于1895年10月26日在廣州策動起義,以青天白日旗取代大清黃龍旗,起義失敗,陸皓東被捕,11月7日就義,孫文則開始了他的逃亡生涯。
原來孫文是從這里逃出中國的,千暗自點頭。
而此時的孫文,卻悄悄收起了藏在袍子下的手槍。因為他確定了,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年輕人的確是劉和的手下,他已經收到消息,劉和來接自己的時候,被日本軍船擊沉,船上幾個從美國而來的愛國志士統統殉難。
看似無意間的對話,孫文卻別有目的,如果不是千瞎蒙蒙準了,此時已經倒霉了。
孫文不是夏大叔這樣的老漁民,也不是夏珍珠這樣的漁家丫頭,絕不可能憑借沒有根據的判斷去相信一個人。
「你就不怕我是日本人派來的?」木屋里,千望向對面而坐的孫文。
孫文一笑,「日本人是打手,不過是要我的腦袋示好滿清朝廷,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簽訂不久,倭奴的爪子還在朝台灣伸吶。真正要我命的是滿清韃虜,而他們絕無可能知道我躲在這不起眼的漁村里,就連梓裕兄,也是假裝從另一個地方登陸,再轉道暗中來此。」
「我看看你的槍。」千突然道。
孫文一驚——這年輕人一直知道?
「情非得已,還望青山兄見諒。」孫文面不改色,將一把奇形怪狀的手槍放在了桌上,然後很有氣度的推向千。
「好槍!好槍啊!博查特!」千一臉痴迷,「這種古董貨,找都找不到!」
「什麼?」孫文被這個年輕人的反應弄得有點迷糊。什麼古董貨?這可是美國人最新制造出來的手槍!
千愛不釋手的把玩著這把手槍——博查特,世界上第一支具有實用價值的自動手槍!
該槍最明顯的特征是采用肘節式閉鎖機構,握把位于槍身中部,彈匣從握把底部插入,槍尾部有很大的一個「頭」。
博查特的結構設計為現代手槍發展奠定了基礎,在自己的年代,幾乎都是武器收藏家才有真貨,千終于忍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拿出了微型工具,將其拆卸了……
「青山兄!?」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孫文連阻止都來不及。
而隨後,出現在孫文眼中的神色,變成了驚異,眼睜睜看著這臉如刀削的英俊青年不可思議的又將手槍還原!
「青山兄神人也。」孫文不禁感嘆。
「小。」千將手槍丟還給孫文,「這是美籍德國人雨果博查特于1893年設計的,口徑為7?毫米,開鎖、拋殼、待擊、裝彈、閉鎖等動作均由槍機的後坐和復進來完成,並采用彈匣供彈。」
孫文哪里知道這個,再次驚訝,呆了一會兒,只得訕訕問︰「何意?」剛問完,又自嘲地笑了笑,此等人才,也只有海外才有,我華夏大地,病入膏肓,怎得如此人物?言語間帶上兩句英語又有何稀奇?孫文不是不懂英文,只是浪蕩子的中英混搭讓他錯愕了一下。
千,哦不,現在是趙千了,「趙」是他的姓,其實浪蕩子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時,襁褓里也就留了個出生日期,連醫院的出生證明都沒有,這名字還是孤兒院起的,趙是百家姓排第一,圖個省事就用了,加上他是那座孤兒院收養的第一千個孩子,所以就叫趙千了,後來的千安格斯是他自己改的,因為喜歡啄木鳥公司一個艷星,人姓安格斯,他也就胡改了個。趙千看著孫文,心里既有點興奮,又覺得好笑,身為中國近代史上首屈一指的革命家,居然連手里的家伙都不了解,還想用它射殺自己……
浪蕩子討厭規矩,喜歡自由,什麼刺激干什麼,當面對孫文這個歷史名人時,才體會到了一些回到過去的快感。
這位孫革命家,也許就是自己在叢林時代冒險的開始。
趙千露出了一絲微笑。
……
趙千,字青山——借用了孤兒院的名字,听那劉志士來自舊金山,自己也隨便胡謅了個美國舊金山人氏,快到二十五歲,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體重七十五公斤,英俊瀟灑,才學出眾,體健貌端無婚房……
浪蕩子也沒有騙孫革命家,他本來就經常騙那些美女們自己出生在舊金山唐人街嘛,只不過不在同一個時空罷了。謊話說多了就不叫撒謊了,叫技術,這是青山兄一貫的看法。
背上背囊,戴著墨鏡,戀戀不舍的回望了一眼小花衣後,浪蕩子跟著孫文離開了漁村。
沒辦法,身無分文,只有給孫革命家當保鏢,混個溫飽。
馬車里,孫文始終蹙眉嘆息,憂國憂民,趙千對著他也憋氣,身子向後一仰,探出了車窗,抓住馬車頂沿,一個翻身就上了車頂。
這里舒服多了……
閉起眼楮,四仰八叉地躺在車頂上,嗯,很不錯,有點敞篷車的感覺了。
而車廂里的孫文在呆了一會兒後,終于笑了,青山兄如此身手,自己應該能順利月兌險。
十二月的海南並不冷,溫度也在二十五六度,十分宜人。
光緒二十二年初,公元1896年1月底,在經歷了幾次有驚無險的槍擊事件後,孫文終于順利抵達了香港。
站在碼頭,孫文長長出了口氣,清廷對革命黨的追捕一向是不遺余力的,他能呼吸到維多利亞港潮濕的空氣,赫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全靠了青山兄,也不知劉梓裕從哪里找來了這麼一號人物。也許梓裕兄未卜先知,料到我們的革命會失敗吧……孫文有些惆悵,身為興中會的領導人,這廣州革命,從去年三月就開始準備,將近7個月時間,卻換來了如此結果。
他不知道哪里不對,只是覺得眼前的迷霧重重,需要解開,需要想個透徹。
革命的道路,本來就漫漫而修遠兮……
孫文不禁扭頭看了一眼青山兄,卻發現他正在和一個穿著洋裝長裙的白人女士有說有笑,那一口流利的紐約腔,瀟灑自如的舉止,完全沒有中國人在洋人面前的委瑣自卑。
一瞬間,孫文仿佛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黃皮膚黑眼楮的中國人,那穿著黑色西裝的筆挺身影,讓孫文似乎想到了什麼。
為什麼中國的土地上蘊育不了近代文明的種子,為什麼這個世界歷史上最悠久最宏偉的文明在十九世紀末行將朽木?
幾百萬的旗人就能讓這個國家搖搖欲墜?
不過是傳統,幾千年封建的傳統,到了文明交錯的時代,妄自掙扎的建起的一座最後的高牆罷了。
孫文似乎找到了一條路,迷霧中,他看到了方向,卻一時不知道如何到達。
「青山兄,我們該走了。」孫文走到趙千身邊,咳嗽了一聲。
「這麼快?」浪蕩子一臉驚愕。
孫文有些尷尬,本來就是要走的,難道還要在這維多利亞港的碼頭上等你小子勾三搭四不成?
「對不起,美麗的小姐,我只有和你宛如星辰的眼眸說一聲再見了,但願我的有生之年,還能再次感受著迷人的星光。」趙千優雅的躬身,輕輕牽起女士的手,吻了一下。
而那位說不上漂亮的白人女士,則深深陶醉了,直到浪蕩子和那討厭的中國人上了馬車很久還沒醒來。
「媽的,我容易麼我,在破島上憋了那麼久,又一路保護你這朝廷欽犯,好不容易回來這時代,我難道就不能抽空研究一下不同時空的女體構造?」趙千懶得看愁眉深鎖的革命家,掀開馬車的簾子,伸出頭,感受著十九世紀末的香港風情。
遠遠沒有自己那個時代的繁華,畢竟是從一個小漁村發展起來的港口城市,幾十年下來,在英國人的建設下,已經初步顯露出了未來世界港口的端倪。
到處都是歐洲風格的建築,流露著巴洛克情節,街上走著英國紳士,法國資本家,以及一些招搖撞騙的歐洲流浪漢。
當然,更多的是穿著大裙子的女人,腰身勒得細細的,裙邊的蕾絲刺繡得很細膩,就算是個浪貨,穿上這麼一套衣服,也成了淑女。
趙千想起了自己那個年代里女人們奔放的打扮,也想起了南海岸邊那純樸的小花衣……
街上的中國人不少,穿馬褂長衫的很少,絕大多數都是西裝革履,也沒有剃半頭掛著個大辮子,趙千知道,這些中國人基本上已經接受了西洋文化,在洋人的商行買辦行里苦苦打拼。
所以,自己的龐克風發型在這里也不算另類,頂多讓人覺得流里流氣罷了。
香港中環士丹頓街13號。興中會的總部。
孫文剛一下馬車,就被幾個已經等了很久的一臉正氣的革命志士迎了進去,噓寒問暖,好像全中國的擔憂都寫在他們的臉上,好像那幼稚的革命一不小心失敗孫革命家能活著回來就是劫後余生就是蒼生之福。
沒有人理趙千,在這些個革命志士眼里,好像他就應該跟隨孫文,好像他就應該跟著孫革命家出生入死鞍前馬後。
因為我們是落後中國的代表,因為我們是帶領明的領路人!
所以你就該效死,所以你就該義不容辭!
望著那些人簇擁著孫文在前面的背影,浪蕩子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