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兄,為何站在原地?」孫文發覺趙千沒有跟上,于是轉頭問
「不用了,你平安到達,我的任務也完成了。」趙千笑道。
孫文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一路走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沒有這個行為怪異輕浮的年輕人,自己肯定已經被清廷抓住了。
那種對危險的天生敏感,那種彈不虛發的槍法,那種對敵人毫不留情的作風,那種似乎是鐵血征戰磨礪出來的凶狠,都不是身邊這些人可以比擬的,孫文其實已經起了將這個年輕人收為己用的心思。
「什麼?他不是劉梓裕的人?」
「秘書長,您怎麼能讓這樣來歷不明的人保護?」
「舊金山的莫老爺子在搞什麼名堂,難道不知道您對中國的意義嗎!」
「致公堂畢竟是江湖組織,還是不可信,不可信吶!」
雜音四起,趙千眉間微微皺了一下,如電的目光落在了孫文臉上,說不清什麼意思,有些戲謔,有些嘲諷,還有些遺憾。
靠這幫正事不做、一天到晚杞人憂天、就知道起哄不知道行動的飯桶,革命要成得了功,老子一年不近!不,太長了,一個月!說到這個,浪蕩子就想哭,小花衣啊,我那南海之濱的小花衣啊!
掃了哪些人一眼,趙千緩緩道︰「請秘書長把酬勞付給我,這是我和劉和說好的,是我在舊金山答應這個事情的條件。」
革命志士們又是一陣騷動,正義之聲四起,什麼民族自尊心什麼天下為己任什麼是中國人就應該奮發圖強。
「都閉嘴!」趙千突然拔出一把金色的大手槍,對準孫文,「給錢,不然就殺了你,當老子沒接過這個任務!」
革命志士們閉嘴了,有個人還想偷偷掏槍,被趙千一個凌厲的眼神就嚇住了。
廢物點心,就你們這鳥樣還革命吶!
趙千嘴角掛著的,只有不屑的冷笑。
看到趙千這個反應,孫文的表情很復雜,但他心里有些釋然了,實際上,對于這個來歷模模糊糊的年輕人,孫文一直是提防著的,現在這個人露出一副雇佣軍的嘴臉,他反而踏實了不少。
原來如此,看來遠在舊金山的致公堂莫老爺子也知道這趟渾水不好蹚,也對我們興中會抱著觀望態度,所以才找了個雇佣軍。
孫文也是個明白人,至少比身邊那些貨色明白多了,揮揮手,一個穿著長衫的白面書生戰戰兢兢的走到趙千面前,用抖得十分厲害的手遞給了趙千一張銀票。
趙千接過了銀票,看了看,式樣很標準,有騎縫章,有銀號畫押,有朝奉背書,有天頭地尾章!他有個朋友是收藏家,所以他知道,這張銀票是從四恆票號出的,是晚清數十年硬得不能再硬的票子。
兩千兩!
不錯不錯,這趟收獲不錯,趙千揣起銀票,馬上換了張臉,「承蒙惠顧,下次有事兒還找在下,告辭。」
說罷,浪蕩子便揚長而去,拽起文來還像那麼回事。
「哼,雇佣軍!」
「冷血!」
「我萬千華夏,有此等下作之人,奈何奈何!」
「風蕭蕭兮易水寒……」
「秘書長,這上下求索之路,還長。」
「秘書長……」
「秘書長……」
小小的走廊里,一時間嘆聲四起,群情激奮,憂國憂民之心可表日月!
孫文則靜靜地望著趙千離去的門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
實際上,從十九世紀中期開始,雇佣軍這種職業便在歐洲興起了,十九世紀末,這種以退役軍人為主流的群體走進了中國,具體表現形式為朝廷新軍或北洋武備學堂的教官之類,漸漸的,這種收入頗高的職業連很多在役軍人也參合了進來。
對于信仰馬基雅維利主義的浪蕩子來說,這就是本職工作,愛崗敬業,不過,他目前還沒有遠大的打算,他只想趕快解決生理需求!
香港這種地方,相對來說是很自由的,有革命黨,也有婊子窩。
花樓,清閣,半掩門子,應有盡有,除此之外,還有專門出沒在洋人酒會冷餐會上的高級局兒,當然,東洋女人抹著個大白臉溫柔的演歌也是有的。
浪蕩子是風月場合的老手,話說回來,里的雄性就沒有不好風塵女子的貨!
在浪蕩子看來,淪落風塵是無奈,酒醉的探戈跳罷,是美酒加咖啡混成的眼淚,那種藏匿在金錢下的蕭索味道,是良家婦女所不具備的。
也許偏頗了,反正浪蕩子是站在藝術的角度來看問題的。
好一夜風流,通宵的折騰,這局兒好不滿足,如此強健的雄性,如此英俊有男人味的主顧,她甚至有種想給紅包的沖動。
其實在很多風月場所,浪蕩子就經常受到免費的待遇……
看來不管在哪個時空,這家伙對于異性的殺傷力還是絕對的,就像他要狙擊的目標,從不落空!
除了……
那南海之濱的小花衣。
……
「啊嗚。」
趙千蹲在1896年的香港街邊,打著呵欠。
昨天太猛了,他第一次覺得這種肉搏戰的強度超過了行刺某國總統。當兵三年,母豬也變貂蟬,心下一陣唏噓,老子當兵好多年了,貂蟬出現的條件,原來只是在荒無人煙的孤島上那大半年的人道滅絕!
人力車,馬車,一輛輛的從眼前經過,趙千打著呵欠,現在該干嘛呢,本來還想跟著孫革命家討生活的,可看到他身邊那幫人,自己可不敢保證什麼時候控制不住崩他媽一兩個。
趙千模了模懷里,又模了模放在腳邊的背囊,一時不知道干嘛,往常這個時候,二月春風似剪刀的時候,他要麼在執行任務,要麼就是任務完成後在某個度假勝地逍遙快活,最不濟的,也能坐在某個小島邊的礁石上海釣。
可現在呢?趙千竟然對前面要走的路一片茫然,哪怕他是!
一身呢料西裝皺巴巴的,沒有洗發水只用昨天那局兒提供的清水加皂角液洗過的頭發亂糟糟的,周圍剃得很短的部分還行,可前面那幾縷很長的頭發此時就像被風吹破的蜘蛛網,讓這一表人才的家伙怎麼看怎麼像個破產的流浪漢。
想了想,實在沒轍,只得起身,回了三口胡同。
三口胡同,是油麻地一條十分不起眼的巷子,可香港有錢有勢的人都愛往這跑,為啥?因為三口胡同里的半掩門子是最出名的,十個有九個里頭都蹲著高級局兒。
小桃花,就是浪蕩子昨夜肉搏的對象,此時正身子骨松軟的躺在紅木軟榻上,閉門謝客。
「死鬼,說走就走了,好歹也是一夜夫妻……」小桃花看起來很幽怨。
正當她對那死鬼又是抱怨又是想念的時候,今天全掩的門給推開了……
「說了今兒個掩門,誰那麼猴急來著!」小桃花的春夢被打斷了,氣呼呼的跳起來,金刀大馬的就要去開罵。
可當一聲有氣無力的呵欠傳來時,小桃花眼淚都要出來了,生生的把到嘴邊的罵聲給收了回去!
「你……」小桃花淚盈盈的望著那個乞丐一樣的男人。
「沒地方去。」趙千伸了個懶腰,「有地方睡覺麼,院子也行。」
開玩笑,哪能讓這寶貝疙瘩睡大院,怎麼,也該上我小桃花的床不是?小桃花立刻挽起浪蕩子的胳膊,仔細的將他扶到床上躺著,還溫柔的蓋上了祂花被,簡直就跟伺候自己男人似的。
實際上,除了趙千猛如虎的干勁以外,他來自二十一世紀對女人的尊重和風度,是這個時代的大老爺們所沒有的,尤其是像小桃花這樣的女人,哪怕她是姿容艷麗的高級局兒,可那些鴉片君子病癆老鬼一下了她的床,誰看得起她?
可這男人不一樣,他和自個兒辦事的時候,就是不一樣,好像自個兒是他的媳婦兒,嗯不,咱沒那福分,情人好了。
小桃花看著趙千睡著,心里卻是一陣酥麻麻的暖意。
接連幾天,趙千都成夜貓子了,小桃花依然閉門謝客,和這壯男胡天黑地。
連續的風流,小桃花連關門的心思都有了,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這世道,誰願意干這個?小桃花的父親還是個舉人吶,說不得的書香門第,時不時還對著浪蕩子彈一曲古箏,頌一句「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趙千對小桃花還是蠻喜歡的,這個年代的女子,伺候男人別有一番風情,何況小桃花還是個中高手。
畢竟是自己在十九世紀末的第一個伴,也算破處式的勝利,本來以為,這冠軍領獎台上站著的,應該是那膚色健康的南海小花衣。
和小桃花相處的幾天,趙千也從她嘴里明白了這個時代的一些哲學,是哲學,沒錯,從小桃花這樣階層的人嘴里出來的,肯定是哲學,而且是相當有用的哲學。
小桃花除了在門子里,還經常出圍子——高級局兒,到處轉場,不是利益場里的潤滑劑是什麼,什麼都得從她耳朵里進,耳朵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