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兩天,老鼠啊蟲子啊逮了不少只,這今兒晚上,還終于守到大只的了!」我從院子中放著的稻草堆中鑽出,「呸」得吐出口中的稻草屑,一手扛著在廚房模到的大菜刀,一手叉腰,用我自以為最奸詐的笑,盯著那日來找穗娘的青衣人。
原本我也不願意這麼辛苦來自己家里守株待兔的,只怪我那七哥太過小氣,一直不肯告訴我穗娘,也就是二笨娘是被何人所傷。任憑我如何死纏爛打,撒嬌撒潑,他只叫那庸醫白先生救治穗娘,對我的追問一概置之不理,甚至還打算將我關起來。要不是我有先見之明,找到二笨告訴我的西牆邊那個小洞,說不定此刻我還在跟七哥軟磨硬泡呢。
我估模著,穗娘會被人傷成那個樣子,應該是沒把賒的賬還清楚,不然,莫不成是那人有毛病,人家都把錢還完了還沒玩沒了的最後把人傷成那樣的。嘖嘖,所以啊,我掐指這麼一算,那些人現下偷不成二笨也拿不到錢了,定然會來家里拿值錢東西抵債。而我家唯一值點錢的,也就是院子里這幾只老鴨了。
于是乎,我就在院內的稻草堆里足足守了兩天兩夜,期間目送走了七哥來尋我的人許多次,又听得隔壁李大爺喊了「二笨娘,小遲娘」的不下百遍,在我覺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了老鴨子無情的排泄物氣味時候,我終是等來了眼前人。
「你你我家沒有值錢物什,你來了也也是白來!」不知為何,想起躺在床上的穗娘,我一見這男子心里便慌的緊。連著嗓子也跟著發顫,廢了好大的勁才將手中的菜刀穩住。
「」
「不說話就代表你相信了啊,相信了就趕趕緊走人啊!」那人竟然不發一言,只是垂著雙手看著我。听我說完,許是相信了我所言,踏在地上的腳動了動。這一動我便打了個激靈,我為何要叫他跑,我這辛辛苦苦活受罪的守了兩日,不就是等他來麼!我趕緊上前,伸手拉住那人,踫到的時候又趕忙放開,
「你你你別走!」我悄悄退開一步,緊了緊手中的菜刀,壯了壯膽,「你給穗娘,不,是二笨娘吃了什麼,白先生說要什麼七日醉的解藥,你你交出來再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我猛的橫起大刀,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掄起來就砍斷邊上的一行籬笆。就憑這架勢,我就不信嚇不到他!
「七日醉?」
那男子居然一臉困惑不解,我氣得牙癢癢,敢做還不敢當了!
「你是跟我一樣腦子壞了麼!你自己做的難道還會不知!別告訴我什麼你被人打了一棍忘記了的葷話,呸!我不吃那套!」
我這麼一吼,他的氣勢似乎弱了弱。我心里不由暗喜,這長街上的菜娘那套罵人的話,還真不能小覷。
「」
他還是沉默,眉頭緊鎖又似是在想些什麼,我瞅著他是在假裝回憶然後拖延時間逃跑。于是我伸出空著的那只算揪住他的衣袖,堅決不放開,以防他逃走。
哪知我方踫到他衣袖,他就像見了瘟神似的跳開一步,我正擔心他逃跑,卻見他突然直直單腿跪下,腦門嗑在地上,「夫人萬萬不可如此,主僕有別,望夫人見諒!」
「夫人?」我一愣,莫不是在叫我?他莫不是又認錯人了?我又轉念一想,也好,既然他認定我是他家夫人,那我便可以使喚他交出七日醉的解藥了。嘿嘿,我心里偷偷發笑,面上卻假裝嚴肅。
「唉,罷了,終是被你給認出來了。」我丟下菜刀,點頭道,「你且起來,我不怪你。」
我瞅到那人明顯身軀一怔,然後說了句「謝過夫人」便起身了。
「既然如此,我要你交出七日醉的解藥,想必你也不會不從吧。」這人應該比較好騙,我一說自己是她夫人,他便在那應和了我。
「這」他面露難色,我卻不管,用平時穗娘訓導二笨時的語氣和模樣喝道,「莫非你想以下犯上不听我令不成!」
「屬下不敢,」他低下頭,我瞧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听他道,「這解藥為主上一手掌管,屬下無能,不能私自交給夫人,夫人何不同我去求主上,夫人出馬,想必主上定會將解藥給你。」
「主上?」他上頭的老大?如此說來,他還真做不了主了,既然他能將我錯認,指不定他口中的「主上」也會把我當做他所謂的「夫人」。到時候,我只要拿到解藥,就立刻給穗娘送去,然後自有七哥護我,也不怕他們發現我欺瞞他們而一怒之下將我滅口。我心算這這法子應是可行,便清清嗓子,正色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隨你走一遭,只希望你的主上不會讓我這個‘夫人’失望。」我特意強調了「夫人」二字,希望此刻唬住他。
「是,青遵命!」
半個時辰後。
「青,你家主上離這里很遠麼?」
「」
「青,雖然我也很想早一刻拿到解藥,可是也不必說動身便動身吧?」
「」
「青,夫人我兩日未曾吃飯,現下餓了,你該不是想載著具尸體回去見你家主上吧。」我不拿出夫人的架勢你還不理我了是吧,還好我學穗娘學的像,不然這一路我不是被餓死也會被悶死。
「青啊,你確定不要來點?」唔,青烤的兔子還是可以入口的。
「」
「唉,無趣!」我啃著烤兔肉,倒回車內軟榻中。
青也不知如何在這夜黑風高之時弄來的這輛大馬車,雖是賣相差了點,跑起來「咕嚕」聲響了點,馬車外駕車的那人悶了點,可我不得不說,這馬車內的條件,還是挺能滿足我的,若是多些吃食的話,便更好了。我抬起袖子,抹抹沾了些油漬的嘴,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想著不多久就能拿回解藥,到時穗娘也能醒了,我便安心仰躺在榻上,打算好生睡上一覺,我可是有兩日未閉眼了。
這一路上吃吃睡睡,時不時用「夫人」的身份,也能逼得青跟我聊幾句,日子也不會太無趣。于是,在我入睡前,掰著第三根手指數日子時,青停在一家客棧前停了下來。
「夫人,不出半日,你我便能進錦陽城。這一路委屈夫人了,請夫人在此稍作休息,三個時辰後再動身。」
我含糊應了一聲,只因著實有些困了,不想開口多語。只听青向候在客棧內的幾人交待了一番,之後便有人來扶著我下馬車。我困得緊了,不想睜眼,身邊有人扶著便安心閉眼打盹,由著他們領著我走。
迷迷糊糊,我似是被人攙進了間屋子,甚是暖和。又听見有水聲,想著該是有人要替我洗漱。剛想放下心來好生享受一番,卻突然身前一涼。我心下一驚,大感不妙,慌亂中抬手一模,發覺外衫不知何時被人解了開,又模到一只算解我里衣的帶子。
「住手!」我立刻睜眼,雙手護住身前,大喊。
眼前是三個小丫頭,被我一吼,均收回手,低著頭靜靜立著。其中年齡稍大點的一人,蹲身向我行了個禮,「夫人莫怪,奴婢們只是想替夫人好生泡個澡。一路顛簸,夫人怕是累壞了。夫人若是不習慣我等伺候著,奴婢們便候在外頭,夫人有事喚我們一聲便可。」
「那那你們出去吧。」我咽了咽口水,將她們三人遣出去。被人瞧光的感覺,著實不會很妙。
清清靜靜一個人,舒舒服服好生洗了一番,幾日來的奔波後的疲憊感,也一消而散。
「夫人——」門被推開,听聲音是方才站出來說話的那丫鬟,「護衛遣奴婢送衣裳來。」
我拿過濕衣服擋了擋,應了她一聲,想了想,又補充道,「只你一人便好。」
「是。」
腳步聲低低響起,繞過屏風,我見她手中捧著衣裳,頭卻一直低低埋著,不由心里贊嘆,果真是個懂我心思的丫頭。
「把衣服給我吧。」
接過她低首遞給我的衣裳,我迅速找出里衣,幾下便穿在身上。可是這外衣有些難弄,琢磨了許久也不知衣帶怎麼系,分不清哪件是在外哪件是在內。
「夫人,還是奴婢來吧。」她低首走上前,接過被我擺弄了許久的衣裳,一件件替我套上,不多久便整理妥當了。
「呵呵,一時忘記怎麼穿了,我記性不好。」我有些不好意思,揉揉腦袋,打量了下自己的衣著,訕訕道。
其實這不能怪我。我同穗娘一樣,穿的都是尋常人家的罩衫,往頭上一套就是了,哪像身上這件這樣繁瑣,里里外外幾層才擺弄好。
那丫頭不語,又替我細細擦干了頭發,簡單挽了個髻。我很想跟她說我還是姑娘家家的,不能挽婦人的發髻,卻想到現下我的身份是「夫人」,便不再開口,由著她去了。
一切收拾完畢之後,三個丫頭又領著我出門,一路七彎八拐,終于走到客棧門外。
我朝三人笑了笑以示感謝,然後向立在馬車邊的青走去。
「青,她可是自願回來的?」
「回主上,夫人自己要跟青回來尋主上的。」
「如此麼」
冰冷淡漠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我渾身一個激靈,一時間腳步頓在原處,竟是邁不開。天知道,我在听見青主上那冷若冰霜的嗓音之時,生出的念頭竟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