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還不回來
月罌眨了眨眼,忽然意識到他指的是誰,許許多多假設從腦海中快速地閃過。她听說過花霰國皇後與母後的種種不和,但彼此不對付的根源卻無人知曉。只是礙于兩國商業交往密切,又有聯姻的存在,這些年才一直相安無事。
花霰國的皇帝許多年前就去世了,國中雖然有兩位皇子卻一直沒有立太子,花尋一直留在南月國,自然等于放棄了太子之位。但使人疑惑的是,花霰國也沒有立另外一位皇子,而且對方的身份也一直無人知曉,除了宮中的太監宮女,外人也只知道有那麼一個人,但僅此而已。這人的神秘性不亞于北冥國的太子,北宮檸。
因此,各國百姓中流傳著各種各樣的故事版本︰有人覺得兩國的皇子出生就患了嚴重的疾病,整日以人參吊著命,這些年也不知是死是活;有人卻覺得那兩個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怕太多人爭奪這個皇位;還有人認為,這兩個人其實是西域與回疆等野蠻部落的首領,皇室不便于公開,生怕引發諸國的討伐……總之,猜測多種多樣,直到北宮檸以真面目示人的時候,其中一個的謠言才不攻自破。
但花霰國的另一位皇子卻一直不曾露面,消息封鎖得很嚴。花霰國這些年一直是皇後花若瑾執政,她雖為女子,又是在男子掌權的國家,可絲毫不比先帝遜色。手腕高明、深得人心不說,做事也雷厲風行,在那個暗潮洶涌的朝廷之中一點點穩固地位,像根深蒂固的百年老樹一樣,一點點將根基建在每一處動蕩的角落,汲取著所需的營養。這樣才使花霰國不但沒有衰退,反而漸漸趕超了北冥國,儼然成了星河大陸的第二大國。
月罌對花尋的親娘一直是敬佩的,她始終認為能掌控一個國家的女人必定有過人之處,自己肯定是做不來的。此時听到花若瑾昨晚到了南月國,心中竟有些喜悅,畢竟是心上人的母親,怎麼也會有種熟悉感。可當她踫觸到北宮檸那幽深的目光時,所有的喜悅霎時褪去,這個人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如果花若瑾真的來參加他們二人的大婚慶典,必然會有人來園子稟告,但自己從早晨到現在根本沒得到半點消息。她斜睨著北宮檸的面孔,找不到半點在夢境中的熟悉,淡淡地笑道,
「熱鬧熱鬧也好,否則這園子也太冷清了。」
那雙細長的鳳眼微睜,眼底閃過一抹詫異,隨後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藹。他勾唇笑笑,俯低身子打量著月罌的眉眼,輕聲道,
「傳聞南月七公主貌美如仙,我看連心思也如仙人般純淨剔透。」
由于他俯著身子,月罌坦然地與他平視,听他說完,眉頭輕蹙,有些不屑,他這不是變著法說自己頭腦簡單麼……
「傳聞北冥太子心有七竅,我看並非如此,不過也是個油嘴滑舌的普通男人罷了。」她以相似的話將他的話駁回,心里知道他這麼說是話里有話,只是不想問太多,也不想與他有太多牽連。尤其昨晚南宮熙蘭讓她與這人親近親近,她一想到這就更為反感。
只是她不明白,一直被傳得沸沸揚揚的聯姻事件,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轟動,而女皇也只是象征性地想要撮合兩人聊聊,並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月罌倒是沒太在意,不提更好,她才不想左一個右一個往園子里領,身邊這幾個醋壇子都夠她受了。
北宮檸笑笑然地將她看著,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著惱,好脾氣地又說,
「在下確實是個普通男人,不過卻不油嘴滑舌,只是說出心之所想罷了。今日天氣不錯,少皇要不要帶在下欣賞欣賞金竹園的風景?」
月罌眉梢輕揚,歪著頭看著面前妖嬈俊俏的面容,心里倒是沒太大的厭惡之情。他不過和自己一樣,同樣是個政治婚姻中的棋子罷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比自己更可憐,畢竟他是一個大男人,何況還是太子,竟然要來異國做人家的夫侍以換取兩國友好,說出去真是不好听。
「夏蟬。」月罌看著北宮檸的笑眼,忽然開口喚道。
夏蟬從她身後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向北宮檸行了個禮,低聲詢問,
「公主有何吩咐?」
「陪太子四處走走,欣賞欣賞園子的景色。」
北宮檸听完,笑意頓時少了幾分,不過仍滿臉和氣,笑問道,
「難道這就是少皇的待客之道?」
月罌無所謂地笑笑,也懶得與他辯駁什麼,又向夏蟬交代了一聲之後,提步就想離開。手腕一緊,被他一把攥住。身後傳來柔和的聲音,如絲絲暖風,一點點吹進心底,可那風僅是表面溫暖而已,吹過之後,便是刺骨的冷意,
「一國之主,竟然這麼不懂禮貌?」
月罌回頭向他看去,倒是無喜無怒,淡淡地反問道,
「一國太子,這麼隨意拉扯女子的衣裳,難道就是懂禮貌?」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女人啊……」北宮檸笑容變大,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還帶著少年獨有的稚氣,在這張臉上不但不覺得突兀,反而顯得笑容更為純粹。
兩人一動不動地站著,但誰也沒有用力。月罌並沒有掙月兌,只是那麼淡笑地將他看著,畢竟自己身份在這擺著,他如何也不敢做得太過分,而她若是氣惱地甩開他的手,倒像是被人家調戲了著惱一樣,她可不願落下這樣的口實。
正僵持的時候,橋下忽然傳來一聲輕咳,即便沒說任何話,但只听咳聲也仍覺得這人冷得不近人情。來人一身青色錦服,身材偏瘦,貼身的衣料勾勒出美好的身形。闊袖隨風而動,在青翠竹林的映襯下,多了幾分仙姿風骨的況味。
月罌眼里的淡定頓時散去,視線落在那人清冷的面龐上難以轉開。那晚將雪蓮花送給他的情形還記得清清楚楚,失落的心情也一直難以忘懷。但即便如此,她對他也仍沒有半點埋怨。
奚墨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橋上站立的兩人,掃了眼北宮檸拉住她衣袖的手,又徑自轉開臉,向內院走去。可走了兩步之後,忽然停了下來,微微側臉,向兩人的方向說道,
「還不回來……」他聲音低沉而具有磁性,雖然清清冷冷,卻能吸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月罌懵懵懂懂地答應了一聲,也沒再看北宮檸一眼,匆匆忙忙就向奚墨走去。心里開始畫魂兒,這冰塊男怎麼了?
北宮檸看著那兩人漸漸離去的和諧背影,細長的鳳眸中閃過一抹華麗的光影。他兀自一笑,低低地嘆道,
「真是個有趣的女人吶……」
夏蟬听到了他的感慨,垂著頭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太子可要四處逛逛?」
北宮檸這才收回視線,看了眼面前的小丫鬟,笑笑然地搖了搖頭,
「不逛了,你回去吧。」說完扔給她一錠銀子,繼而獨自一人離開了石橋,向自己住的院落回走。
夏蟬接住銀子,詫異地看著北宮檸的背影,也像他剛才一樣暗自嘀咕,
「真是個怪人……」
北宮檸沿著小路慢慢走著,臉上仍掛著淺笑,可笑意卻並未入到眼底。遠遠地見竹林中有個黑衣身影,身材高挑,曲線完美,是個女子。
他笑意一斂,繼而又慢慢化開,可即便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這笑容有多麼柔和。他慢慢走到女子身後,淺笑了笑,問道,
「雁兒,怎麼一個人在竹林中站著?」
少女回眸一笑,猶如雨後的彩虹般亮麗清新,晃得那雙細長的鳳眸微微一亮,
「屋子里太悶了,出來透透氣,太子不也是一個人嗎?」
北宮檸低低地嗯了一聲,與她並肩而站,欣賞著四周挺拔高聳的竹子,由衷地贊嘆道,
「這竹林還真美……等回去了,也讓人在御花園中栽種一片。」
少女聞言輕輕一笑,手撫過青翠的竹子,光滑冰涼。似乎是被這樣的清晨所感染,已然收起了戰場上的豪邁,反而添了幾分少女該有的純真,向他眨了眨眼,
「那就等著太子盡快派人栽上,末將下次進宮的時候,也好蹭些仙氣。」
北宮檸本還有些歡喜,可听到她的稱呼之後,眉眼黯淡下來,點了點頭,淡淡地叮囑,
「清晨林子里濕氣重,你腿傷還沒好,還是早些回房吧……」說完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上級關心下屬一樣。可少女的身子卻一點點僵硬,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強裝的鎮定慢慢破碎,靠在一棵青竹上,眼里是大團大團白雲的倒影。
她輕抿著唇,雖然年紀輕輕,可心里卻比成年人更為蒼涼。她如何看不出他對自己的心思,可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與他劃開一道溝壑,自己站在一端,和顏悅色地看著另一端的他,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
視線中的花色錦袍一點點縮小,隨後消失不見,仿佛也從心底抽走了一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無法觸及的脆弱。但脆弱僅僅是一時的,因為她的心已經足夠堅定,她還有責任,她還有血海深仇,她不能戀眷兒女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