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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罌一連躺了近一個月,整日不是吃就是睡,生生比先前胖了許多,臉頰也多了些肉,看上去也不那麼瘦弱不堪了。
再過兩日便是念兒的滿月酒,整個南月國以及與之交好的鄰國都派了使臣前來道賀,宴席的地點選在了金竹園,又免不了一陣熱鬧。
好在園子的管事熟知這些,也操辦過大大小小的宴席,幾日之內便布置得井井有條,雖算不得華麗,卻也不失水準,倒是讓月罌少了許多煩憂。她終于知道,原來管著整個園子並不是什麼輕松的事,耗力不說,還極耗心神。
這些日子,奚墨與水寒那兩個萬年雷打不動的人竟也常來花月軒走動,尤其是水寒,似乎對念兒極感興趣,每每見到他,總是滿臉喜色,倒不像是裝出來的。而念兒與他也是投緣,每次被他抱著,都不哭不鬧,常常用一雙烏黑的大眼盯著他看,似乎對他印象還不錯。
因而,月罌對他倒也少了些戒備,不管怎麼說,面對那麼一張臉,她總會不自覺地產生幾分好感。
念兒滿月這天,整個金竹園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丫鬟小廝們進進出出,穿梭于各個院落之中,忙得不可開交;而內院中,月罌正坐在秋千上,慢慢搖晃,悠閑得緊。她本就不喜歡那種虛偽的場面,難得逃了出來清靜清靜。
身後忽然響起沉穩的腳步聲,她猛然回頭,卻微微一愣,身後站立的女子正是北冥國公主北宮雁。新帝登基之後,雁兒終于恢復了身份地位,名正言順地成了北冥國的公主。人們這才得知,原來這個公主是一名舞姬所生,先帝在位時,一直沒有公布她的身份,這才在何啟血洗皇宮的時候撿了一命。
這次滿月酒宴席,月罌倒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本以為那人會以北冥國君主的身份前來,不知要以什麼心情面對。可今日才知道,北冥國派了公主前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免有些失落。這麼久了,也不知他究竟怎麼樣了,雖惱他無情,但心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雁公主怎麼沒在前面飲酒?」月罌想要從秋千上下來,卻被雁兒攔住。
雁兒走到她身旁秋千坐下,也輕輕蕩了起來,眉眼平順,已經少了幾分戰場上的凌厲與霸氣,
「還像以前一樣叫我雁兒就好,什麼公主不公主的,都是些沒用的稱號。」
月罌攥著兩邊藤蔓,輕輕一笑,並未反駁,對她的話倒是有些同感,偏頭問道,
「北冥國邊境近來安穩了許多,想必你也能安心地過些日子了吧?」
「確實是安穩許多,只是有時候環境安穩了,心卻安定不下來。」
「什麼意思?」
雁兒眉梢輕揚,看向月罌,見她烏黑的長發隨風而動,微微一嘆,
「前些年,每日打打殺殺,在刀尖上過日子,倒是過得充實自在,而如今目的達成了,整日開始養尊處優,便又覺得生活無趣了許多。這話與你說還好,若跟旁人說,定會覺得我是個賤骨頭」
月罌無奈地一笑,自從得知她是慕離的親妹妹,而不是什麼秘密情人以後,對她也即刻少了先前的敵意。拋開兩人尷尬的關系不說,她倒是很欣賞雁兒,這些年一直南征北戰,忍辱偷生,在仇人的眼皮底下將北冥國軍隊一點點攏在手中,僅僅這種膽識與魄力就是尋常女子不曾有的。
「許多人不都是這樣?生活得太安逸了,便會覺得很無趣,像是缺少了些什麼;而一旦生活在不好的境況中,又覺得暗無天日,沒著沒落的。可世事變幻,誰又能由著心思過活呢……」
雁兒凝神想了片刻,忽然揚眉一笑,斜飛的眼眸竟多了幾分華彩,
「的確有些道理,那你此時的生活是怎樣的?無趣的?還是沒著沒落的?」
月罌一愣,沒想到她會反問自己,一時間有些怔忪,斂眉沉思了許久才無奈地嘆道,
「也只是說說旁人罷了,真若聯系到自己,便說不出來什麼了……」
「那……不如讓我來猜猜如何?」
月罌眉梢輕挑,想著听听她是如何說的,便也沒反駁。
「心頭像是蒙了一層紗,平日里雖然能看清外面的景色,卻不知道有多喜歡;而一旦物是人非,窗外的景象消失了,空無一物,才覺得心也跟著空落。想揭開那層紗好好瞧瞧,卻又怕果真見外面什麼也沒有而傷心寂寥;想將那些景物尋回,又不知用什麼法子……不知我猜得可對?」
月罌忽然笑了笑,哪能听不出她話中的含義,輕抿了唇沒有回答。自己與那人的關系,旁人怎會清楚?雖然對他念念不忘,同時又伴隨著許許多多的情緒,可自己卻不得不面對,因為路既然選了,無論泥濘還是平坦,都要走下去。
「你出來這麼久了,丫鬟們怕是要到處找你了,還不快些回去?」
雁兒听月罌打了個岔,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暗嘆了口氣,又見她起身要走,忙一把將她攔住,起初還想著繞出她的心思,此時卻顧不得了,索性挑明了問道,
「你真的不愛我哥了麼?」
月罌生生止了腳步,只要提到那個人,心口便是一陣抽痛,像是被人攥緊了一般。她苦笑了一下,對雁兒並不想自欺欺人地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而是坦然答道,
「不,我愛他,很愛……」
雁兒眼楮一亮,忙繞到她面前,急切地說道,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要分開?我能看得出來,我哥也是愛你的,他這一年過得很不好……」
「不好便不好吧,就像方才所說,世事變幻,誰也不能由著心意生活。他當初既然選擇了離開,便是要放棄這種平淡的生活。何況他此時是一國之君,身負重任,且後.宮佳麗無數,豈會願意再回到這小小園子?」月罌聲音冷淡,還未等雁兒說完便出聲打斷。
雁兒張了張口,卻無法再說什麼,她自己也知道這兩人糾結的關系,月罌自不會嫁入北冥皇室,而哥哥也不可能再回到南月國,成為仇人的女婿。自己這次來便是听了他的吩咐查探女皇虛實,雖然不知道他何時會動手,但卻隱約地感覺,兩國之間離交戰也不遠了。到那時,他們又會被迫做出抉擇……
月罌見雁兒面色凝重,眉心輕擰,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
「有勞你還記掛著我的事,只是我與他情緣已盡,分開也是好的。」見雁兒無奈地點了點頭,又免不了叮囑幾句,
「他雖然懂醫,卻從不會照料自己,忙起來便沒日沒夜。你在他身旁,多提醒提醒他,就算是幫了我的忙了,不過可別告訴他這是我與你說的。」
雁兒心底一動,搖頭一笑道,
「走時哥哥便囑咐我,提醒你照顧好自己,剛剛生了孩子,別受了寒,飲食上也別挑剔,即便不喜歡也要多吃一些,最重要的,別總想那麼多,情緒不好身子也會跟著變差……他這番話也是不讓我告訴你,只說是自己的叮囑,你們倆,還真是有默契……」
月罌眼眶發燙,無論如何惱他,可听到他這番話便覺得心頭酸澀。回想起這麼久他一直對自己如此細致謹慎地照顧,淚便蒙了眼。本以為離開久了,感情便淡了,可有些時候,即便兩人隔著萬水千山、千年萬年,仍然無法將他從心中抹去,反而藏得越來越深。
「出來太久了,我們早些回去吧。」月罌吸了吸鼻子,拉著雁兒的手慢慢向前院回走,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兩人到了雲仙居,見宴會正熱熱鬧鬧地進行著,席間觥籌交錯,絲竹之音靡靡傳來,舞姬千嬌百媚地扭動著腰肢,一派富麗堂皇之景。
由于念兒多數都是睡著,早就被女乃娘抱走了,剩下的這些人不過是借此機會喝酒閑聊罷了。如今見月罌回來,有些諂媚的人不免又過來敬酒,卻被月罌婉言謝絕。
南宮熙蘭正與幾位使臣隨意聊著,眼角瞥見月罌進來,輕咳了一聲說道,
「今日除了宴請各位參加念兒的滿月酒,同時我還要宣布一件事。」
眾人立刻止了話,下面的吹拉彈唱也即刻停了下來,都不解地看著南宮熙蘭。
熙蘭眼風瞟向月罌,又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她身旁的花尋,笑笑然地說道,
「這事本不該我多說,但月兒心性固執,只得由我替她開口。念兒是北冥國新帝的孩子,並非花霰國二皇子的。」
這句話如炸彈一般,在眾人心底轟然炸響,一時間偌大的殿宇沒有任何聲音,只剩下低低的吸氣聲。
月罌臉色驀變,沒想到熙蘭竟然將這事說了出來,完全出乎意料。而她身旁的花尋臉色也不好看,在衣袖之中攥起了拳頭,眉間緊緊地擰起。
寂靜只是短短一瞬,隨後議論聲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齊聚在他們二人身上,不可置信地瞧著這兩人,不同的眼神透露出眾人不同的心思,雖說有些人是擔心的,可多半都是在看熱鬧,想知道他們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