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兄弟異聞錄 神的十二門(下)

作者 ︰ 夏也

第二天,雅各布是在一陣撲鼻的香氣中清醒過來的。

「早,親愛的杰克。」走出房間,就看到威廉穿戴整齊地坐在餐桌面前,邊吃著烤的金黃的面包邊微笑著和他打招呼。

雅各布愣了一下,揉揉眼楮,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隨後,在屋里東張西望。

「你在找什麼,杰克?」威廉依舊保持著迷人的微笑,把面包送進嘴里。此刻,他慢條斯理的說話,舉止優雅的用餐,看起來像是一個受過良好教養的紳士。

「幫你準備早餐的人。」雅各布仍舊在環視周圍,可是屋里除了他和威廉,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影。

「哦,杰克,哪里有什麼其他人,這可是我自己做的。」威廉仍然優雅的微笑著,拿出另一份準備好的早餐,「快點過來吧,你的早餐也已經準備好了。」

雅各布受寵若驚地走到餐桌前,坐下。面前盤子里是一份豐富的早餐,面包,燻肉,還有水果。「好吃嗎?」才把面包放進嘴里,威廉就笑眯眯的問道。雅各布把面包吞下去,誠實的點頭︰「好吃。」

「那就好。」

「你——」雅各布剛開口,就被威廉打斷了。

「用餐時間不要問我任何問題。你應該愉快的享受早餐,而不是讓自己的大腦去考慮什麼復雜的問題從而影響自己的食欲。」

雅各布只好埋頭吃東西。

等用餐完畢,雅各布終于忍不住開口︰「昨晚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犯人究竟是誰?那扇長滿曼珠沙華的門是什麼?還有,你究竟是做什麼的,威爾?」

威廉漫不經心地朝著雅各布瞥了一眼,慢悠悠回答︰「杰克,我所知道的也不你知道的多。你那麼多問題中,我唯一能回答你的只有最後一個而已。我是一個撰書人。」

「什麼?」

「撰書人,搜集故事以此為生的人。換句話說,我靠書寫故事養活我自己。」

所以才會有滿屋子的資料和書籍?雅各布點點頭,「可是為什麼你會知道村里小孩失蹤的事情?」

「拜托,杰克。我都說了我是靠寫故事賺錢的。故事來源于生活,一旦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當然要去調查弄清始末原委,然後把這些事情寫進我的故事里,這樣才能出彩。我可是很敬業的。另外,為了要寫好故事,我知道的奇聞異事自然也多一點,畢竟人們總要更加喜歡加點傳奇色彩的故事一點。」

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威廉似乎沒有說謊的必要,而且對方坦蕩的神情也找不到絲毫說謊的痕跡。雅各布接受了威廉的說法,一個問題解決,就不用再去糾纏了。雅各布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幾個問題上。

「那關于村子里失蹤的小孩,你調查到了什麼?」

「從第一個小孩失蹤開始我就注意到了,然後其他失蹤的小孩印證了我的想法,小孩都是在晚上失蹤的。村子里都是熟人,似乎不可能有人會做出這種事情,要是陌生人進村子,肯定會引起關注。村子周圍能藏身的,也只有樹林了。」

「所以,晚上你才會出現在樹林里?」

「沒錯。我只是想晚上調查一下,沒想到這麼巧就踫到了。」威廉攤手。

「要是當時那個人要對付你,怎麼辦?會有危險的。」想也沒想,雅各布就月兌口說道。

威廉挑眉笑起來,「杰克,我當然有能自保的能力了,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文弱的寫書人嗎?倒是你自己,當時要是被發現了,你能自保嗎?」

「我……」雅各布語塞。

「所以,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吧,杰克。」威廉語重心長地拍拍雅各布的肩膀,帶著戲謔的笑意。

說不出反駁的話,雅各布微紅了臉。

「不過……」話鋒一轉,威廉正經說道,「我沒猜錯的話,今天晚上那個人還會出現的。」

看著威廉臉上突然浮現出得認真的神色,雅各布月兌口問道︰「你要去嗎?」

「當然,我可是稱職的撰書人。」

「我也去。」

威廉轉過頭仔仔細細端詳著雅各布,突然湊到雅各布眼前,額頭幾乎要踫上對方的,「你說……你也去?」

雖然想要往後退,雅各布還是點頭︰「嗯。」

「為什麼?」

「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好吧。」威廉對著雅各布露出笑意。

「誒?」原本還以為威廉會阻止,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同意了,雅各布有些反應不過來。

「晚上就拜托哥哥嘍。」威廉半開玩笑的拍拍雅各布的肩膀,朝著書桌前一坐,在一室金色的陽光中開始埋頭書寫。

月夜當空,村莊的地面也似撒了一層銀輝,無聲的靜謐。雅各布悄悄打開門縫朝著門外張望,整個村子都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

「威爾,那個人真的會出現嗎?」雅各布一邊往外張望,一邊小聲問道。

「啊……應該會吧。」威廉坐在一邊,暗紅色的光不時的亮起,照亮他的面龐——他正氣定神閑地抽著煙。

「應該?」雅各布有些不滿威廉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看向門外的眼神絲毫沒有放松,「白天的時候,你可是說的很肯定的啊。」

「我只是猜測而已。」暗紅色的光一明一滅,淡淡的煙味飄滿的整個屋子。

不習慣這種煙的味道,雅各布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什麼。這是威廉的家,他無權去指責威廉什麼。讓自己住在這里,他心里已經很感激了。

忽然有個黑影從門外飄過。

雅各布朝著身後急切地招招手,聲音壓抑著激動︰「威爾,出、出現了!」說著,就要拉開門出去,卻被威廉制止了這樣的行為。

「不用追出去。」威廉熄滅了煙頭,黑暗中,他的聲音很冷靜,「跟我走。」說著,拉著雅各布從後門離開家門。

走了沒多久,雅各布就發現兩人又來到了昨晚的那片樹林里,威廉帶著他躲在那棵巨大的樹不遠的灌木叢里。一重又一重的樹枝擋住了皎潔的月光,樹林里顯得尤為黑暗。夜風微涼,呆著時間久了,雅各布只覺得深夜的寒氣從背上一點點滲透到身體里,脖頸也是冰涼一片。因為寒冷,身體抑制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我們要在這里等多久?」雅各布覺得牙齒輕微打著顫,咬字都有些模糊。

從兩人躲到灌木叢的一刻開始,威廉的眼楮就沒離開過中央那棵蒼天的大樹。听到雅各布的聲音,才稍微轉移了一下視線。他伸手一攬,把發抖的雅各布拉進自己的懷里,從雙手圈住。

「杰克你啊,還真是……」威廉的聲音听起來略帶著某種挪揄的笑意。

溫暖的氣息包裹在周圍,驅逐了冰冷的寒氣,緊繃著顫抖的身體緩和下來,雅各布舒了一口氣,「什麼?」

「弱不禁風。」

「……」雅各布瞪了一眼威廉,正好瞥見那微微揚起的嘴角上帶著一抹愉悅笑意。他張嘴要說什麼,卻又被對方捂住了嘴巴。

「噓,別出聲。」

剛剛才顯出的一絲笑意消失了。雅各布順著威廉嚴肅的視線看過去,不禁屏住了呼吸。

黑影悄無聲息出現在大樹底下,同昨晚一樣,那個人的手里仍然攜帶著一卷白色的布匹,布匹表面微微隆起,勾勒出一個人體的輪廓。雅各布知道,那卷白色的布匹里面,是一個熟睡的小孩。那人把布匹放置在大樹面前,張開雙臂,像昨晚那樣念誦起來︰「偉大的主啊,我把祭品帶來了,請您接受吧。」

隨著話音而落,樹干慢慢散發出猩紅色的光芒,粗大的樹干逐漸像兩邊劈開,顯露出其中的黑黝黝的樹洞。

眼見著那些樹枝爭先恐後地從樹洞之中冒出來,朝著卷著小孩的布匹伸過去,雅各布忍不住低聲叫道︰「威爾……」

就在幾乎同時,威爾從懷里掏出什麼東西朝著那些樹枝扔了過去,那東西踫上樹枝的瞬間,就爆出一陣白光。白光之後,樹枝又爭先恐後地回到了樹洞之中。

「誰?!」那人朝著威廉的方向轉過身,咬牙切齒。

威廉從藏身的灌木叢里站起身來,「真是好巧啊,我們又踫面了。」他一邊露出自信的笑容,一邊抬手壓在雅各布的頭頂,阻止雅各布起身。

「又是你!」對方的聲音听起來很憤怒,「可惡的人類,一再破壞我的好事。」黑色的斗篷掉落下來,露出一段美好的脖頸,對方那張姣好面容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起來。

威廉夸張地張大嘴巴露出吃驚的表情︰「村長夫人。」

「少多管閑事。」穿著黑斗篷的女人神色不快。

「不對。」威廉像是沒有听到對方的話一樣自言自語,「村長夫人的聲音才不是這麼難听,我明明記得是很動听的聲音呢。」

「你……」女人一愣,顯然是沒有料到威廉會這麼說。

面容英俊的男人收斂的玩笑的表情,聲音有些森然︰「那麼,附在村長夫人身上的你到底是誰呢?」沒等對方回答,他又接著說道︰「既然需要小孩作為祭品,又和十二座門有關,我猜——你是守門人吧?」

透過灌木叢的縫隙,雅各布看見女人身上泛起了微微的灰蒙蒙的光,有灰色的翅膀出現在了女人身後。「沒錯,我是十二門的守護者。」

「可是,你卻觸犯了守則,去觸踫了禁忌的第十三座門吧?」雖然是問句,但是威廉的話語听起來很肯定。

「哼,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看一下自己長年累月看護的東西而已。沒想到,沒想到……就這樣得到了懲罰!」女人的聲音突然拔高。樹林中凝滯的空氣一瞬間流動起來,帶來了強大的氣流,吹動了女人的頭發,把斗篷吹得酷拉拉作響。「我只是稍微看了一下而已,只是那麼一下下而已!」

就算是蹲在地方,雅各布都有一種要被狂風卷起來的錯覺。然後站在他身側的威廉,身體挺得筆直,在狂風中巋然不動,連聲音都沒有發生絲毫的變化︰「你打開那扇門了吧?第十三扇門。」

「我從沒有打開那扇門!」對方咆哮道。灰色的翅膀猛然一扇,樹枝碎石被風吹卷起來,一起朝著威廉飛過來。

「危險!」雅各布叫出聲,腦子還沒思考身體已經做出了本能的反應,他站起來,張開手臂,擋在了威廉面前。

反射性閉上眼楮,等待被飛石樹枝打中而產生的疼痛感。可是,卻什麼都沒有感覺到,連臉上被東西擦過的感覺都沒有。雅各布小心翼翼睜開眼楮,怔住了。狂風之中,飛石和樹枝全部懸停在空中紋絲不動。

「什麼?!」說出這句話的,是穿著黑斗篷的女人,她瞪大眼楮一臉震驚。

「很危險啊……」威廉的略微上挑的聲音從雅各布身後傳過來。

因為太過震驚,雅各布連轉身的動作也沒有辦法做到,只能僵在那里,眼看著威廉一步一步從他身側朝著女人走過去,淡然又自信的樣子。

「你,你不要過來。」從雅各布的方向,只能看到女人突然露出了驚恐地表情,隨著威廉的靠近,她也往後退去,最後退無可退,背抵在了樹干之上。

威廉的金發在黑暗中仍然十分耀眼。只見他雙手搭上了女人的肩膀,湊到女人耳邊說了些什麼。

聲音太低,雅各布並听不清楚。威廉的話語仿佛是魔咒,女人的身體顫抖起來,灰色的翅膀軟軟的垂在兩側。然後女人蹲在了地上,雙手捂住臉低聲哭泣,聲音充滿懺悔︰「主啊,我承認,我打開了那扇門,我打開了那扇門……」

隨著女人的話音而落,背後的大樹散發的紅光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聖潔而朦朧的白光。女人身後的那對灰色翅膀,從尖端開始慢慢蛻變,變成了純白的顏色。朦朧的白光越來越強,包裹住跪在地方哭泣的女人。強烈的白光下,雅各布只能隱約看到威廉身體的輪廓。等到光芒消散而去,地面上空空蕩蕩,哭泣的女人,裹著小孩的布匹,都消失了。

「誒?」雅各布呆住,跑過去,左右尋探,「人呢?」

「走啦。」威廉回頭,對著雅各布懶洋洋地聳肩。

「發生什麼事情了?」雅各布一頭霧水,「你對她說了什麼?」

「我只是告訴她,唯一能回去的方法就是承認自己的錯誤,否則的話,只能和惡魔為伴。」

「就這麼簡單?」雅各布難以置信。

「就這麼簡單。」威廉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神很寬容的,只要她承認打開過那扇門,神就能原諒她重新接納她。」

看著雅各布仍然詫異不解的神情,威廉好心把整件事情講述了一遍。大意就是看門人因為偷偷打開了禁忌的第十三扇門,卻謊稱自己沒有打開,因為這樣的謊言行為而遭受到了懲罰。偏偏看門人死不承認,甚至妄想通過把孩童當成祭品這種方法從新回去。

「可是,明明一直咬著牙不肯松口的事情,為什麼後來又承認了呢?」雅各布听完威廉的闡述,不解。

「或許,最後他又良心發現了吧。好啦,要問什麼明天再告訴你啦,我困死了,回家睡覺吧。」威廉又打了一個哈欠,一臉疲倦地搭上雅各布的肩膀,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到了對方身上,「好困。」

這樣子,雅各布也沒有辦法再問什麼。只能架著威廉,先回家再說了。

「威爾,你起來一下啦,不要把全部的重量都壓過來,很沉……」雅各布的聲音很無奈。

「啊,我沒力氣了……」威廉的聲音很無賴。

皎潔的月光不知何時穿透樹枝間的縫隙照下來,照亮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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