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回到家中,不出所料,威廉已經起床了,只是模樣看起來尚未完全清醒。對方穿著睡衣,頭發維持著睡醒時候的亂七八糟的模樣,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盯著某處,神情呆滯。
雅各布笑了。第一次看見威廉露出這種呆滯神情的時候,自己還嚇了一跳,以為威廉出了什麼事情,後來了解到那只是威廉沒清醒時候的慣有表情,就為此不再驚訝。
「威爾,你醒來啦,午餐還沒有準備,你稍等一下。」雅各布越過威廉朝著廚房走去。
經過威廉的時候,垂在身側的手臂被抓住,「你的手是怎麼回事?」身後,是威廉茫然的聲音。
「一點小事而已,不用在意。」雅各布笑著回答。
「怎麼包扎得這麼夸張,是受傷了嗎,很嚴重嗎?」威廉的手牢牢抓著雅各布的手臂,沒有松開。
「真的只是一點小事而已。」不想告訴威廉自己的手是伯莎包扎的,大概是隱約了解到如果威廉知曉的話,又會臭著臉。在威廉面前,雅各布並不想提及有關伯莎的任何話題。
可是威廉的表情並沒有松懈下來,反倒是微微蹙著眉頭,默聲盯著雅各布。
忍受不了威廉無聲責備的眼神,雅各布首先在對峙中敗下陣來,「上午的時候,格溫大嬸讓我幫她修葺屋頂,所以手上不小心磨出了幾個水泡。」作勢就要去拆解纏在手上的紗布,「真的只有幾個水泡而已,我本來也覺得因為幾個水泡而進行包扎的話有點大驚小怪了。」
「——但是如果是伯莎堅持的話,你也沒有辦法,只能同意了。」威廉放開雅各布的了一個哈欠,把身體轉正面對向桌子,手肘抵在桌子上手掌托著下巴,「我餓了。」
雅各布愣了一下。他已經做好準備聆听威廉的嘲諷,沒想到威廉只說了不咸不淡這麼一句。
威廉偏轉過臉,用琥珀色的眼眸瞥過來一眼.「杰克,我說我餓了。」
「哦、哦!」雅各布回過神,急忙走進廚房,「午餐很快就好。」
身後,撐著下巴的英俊男人看過來的眼神,既無奈又郁悶。
本來想要好好準備午餐的,最後到底還是因為受傷纏著紗布,動手或者下水都不太方便,雅各布只弄了一些能夠快速完成的簡單食物。雖然沒有像平時一樣夸贊食物可口美味,但是威廉還是一聲不響地把食物都吃干淨了。
雅各布默默進食,肚子並不是很餓,但是如果不吃東西的話,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雅各布只能笨拙地用因為嘴里吃著便講話這樣的理由來進行自我安慰。
忽然,鼻息之間又聞到了那股清冷的花香。
雅各布頓了頓,再聞。不是錯覺,那股清冷如雪的花香盡管似有若無,但是還是可以聞到。
「威廉,你有放什麼花在家里嗎?」雅各布環顧著周圍,如此詢問道。
「沒有。」威廉埋頭吃東西,拋出來短短的兩個字。
「那是放了什麼香料嗎?」隱約刺激著嗅覺的花香一直沒有消失,雅各布放下手里的餐具,站起身。
「沒有。」雅各布拉開椅子的聲音讓威廉不悅地抬起頭,嘴唇動了動似乎正準備要表達不滿,卻仿佛看見了什麼東西似的微張在那里。
「——杰克。」
威廉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干澀。難道是因為沒有準備湯而導致喉嚨干燥的緣故嗎?雅各布思考著這樣的問題,眼神仍然在房間里打轉。在哪里呢?能散發出這樣清冷香氣的東西到底在哪里呢?
那股似有若無的香氣給人不可意思的感覺,仿佛是從另外一個時空的季節流轉至此,被雅各布的鼻翼所嗅。
「杰克。」威廉突然站立起來,動作過于急促而撞到了桌子。
「怎麼了?」雅各布轉過臉,對于站立于眼前的英俊男人一臉震驚的表情感到莫名其妙。況且,他現在滿心滿意的想要找尋香氣的答案,至于威廉震驚的原因,他並不是特別在意。
雅各布還想在屋里亂轉,在找尋了一圈無果之後,他的目光望向了一扇門。他知道,門的背後是威廉安放收藏品的房間。威廉並沒有刻意地把房間上鎖,但是雅各布不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收藏,從來沒有進入過。
說不定,香氣的源頭就在那里。
「杰克!」想要邁向收藏品房間的步伐被強行阻止了,雅各布回過頭,奇怪地盯著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威廉的神情已經從震□成了嚴肅。琥珀色的眼眸緊盯著,讓人畏懼卻又不敢逃縮。
——啊,一定是因為想要闖進威廉的私人心愛的空間所以才這麼生氣的。
雅各布低垂下眼楮,沉默了一會兒,抬頭對著威廉笑,「威爾,我只是想去那個房間看看而已,並不會怎麼樣的。」
威廉嚴肅的表情並沒有任何的改變,雅各布又笑著補充了一句,「真的。」
「雅各布!」甚少听見威廉如此冰冷的叫法,雅各布心里一抖,眼楮卻沒有從威廉直視過了來的目光上移開。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男人,還是威廉的哥哥,才不要在氣勢上輸掉。
然而威廉並沒有呵斥或是責難,只是強硬地把他拉進自己的房間里。
「你看你自己。」威廉指著銅鏡中對雅各布說。
「鏡子有什麼好照的,又不是女人——」雅各布一邊不在意地說,一邊滿不在乎地回過頭朝著鏡子瞥過去。
全身都僵立住了。雅各布顫抖地伸出手指,鏡中的人也顫抖地伸出手指,他慘白著臉張開嘴唇,鏡中的人也張開嘴唇,「……他是誰?」
雅各布搖著頭,指著鏡中的人問道。這不是他,這絕對不是印象中的自己。鏡中那個紅眼楮紅頭發的人絕對不是自己。可是自己做什麼動作,鏡中的人跟著做什麼動作,分明又好像就是自己。
一直縈繞在鼻息之間的清冷香氣冷冷刺激著脆弱的腦神經。
「……這是我嗎?」雅各布回過頭,抱著一絲僥幸的希望看著威廉,然而對方從剛才起就蹙著的眉頭完全沒有松懈下來。
「怎麼會這樣?」雅各布蹲,抱住腦袋。花香在周圍流動,頭隱隱作痛。「是我出了什麼問題嗎?」
威廉拉著雅各布在床上坐下來,他剛起床不久,床上一團糟糕,但是此刻的雅各布也無暇注意到這些。
「沒事的。」盡管仍舊蹙著眉頭,但是盤踞在臉上的嚴肅神情已經退去,威廉拍拍雅各布的肩膀,努力想使對方平靜下來。
「可是……」雅各布心里亂成一團,對于紅發紅眼的自己所產生的震驚並不能輕易消散。眼楮總是會不自覺地瞟向鏡子,那一頭刺眼的紅讓他內心有種想要大叫的沖動。
「杰克,杰克……」威廉在耳邊溫柔的呼喚著他的名字,雅各布無助地望向他。
威廉把雅各布摟到自己的胸前,身體微側阻擋了雅各布看向鏡子的視線。「沒事的,杰克,沒事的。你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
緩慢而低沉的嗓音徐徐傳進耳朵,震動著耳膜。一直在鼻翼間停留的清冷香氣被威廉干淨而溫暖的氣息所取代。隨著威廉的話語,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雅各布在威廉的懷抱里,沉入了夢境。
威廉看著雅各布一直緊攥著他衣角不放的手,那是仿佛孩童般尋求安全庇護的姿勢。
——親愛的杰克,我發誓,只要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出任何事情的。
威廉對著懷中熟睡的雅各布彎下腰,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印上了自己的唇。
正在熟睡中的雅各布突然睜開眼楮,伸手粗魯地推開威廉,「喂喂喂,不要對著我的身體做出這麼變態的事情。」
「你的身體?」威廉手臂交叉,挑起了一側的眉毛,「看來你很喜歡擅自把別人的東西佔為己有嘛。」
雅各布得意地嘿嘿笑起來,伸手撥了一下火紅色的頭發,「我只是暫時借用一下這個身體而已,等我完成了我的事情,自然雙手完璧歸還。」
威廉站起身,微眯著眼楮,琥珀色的眼楮閃過一絲淡金色的光芒,「或者,對于強行使用他人身體的強盜,只要將靈魂踹飛出去就可以了。」
雅各布聳了聳肩,噙著一絲得意又狂傲的笑,「這個身體的主人,怎麼說來著?對了,平和的靈魂。控制擁有這樣平和靈魂的身體對我來說小菜一碟,除非是我自己願意離開,否則的話誰也別想趕我走。或者你也可以試試把我趕出這個身體,至于後果怎麼樣,那可就說不好了。」
威廉冷著臉,沉默。
雅各布篤定又淡定,睥睨著威廉,「我看你也舍不得讓這個身體的主人受傷吧。」
「你想要怎麼樣?」威廉冷冷說道。
「很簡單,借用這個家伙的身體做一點事情。」雅各布得意洋洋咧開嘴笑了,他明白面前的男人除了听從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