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以大妖之名 射雕十三

作者 ︰ 花兒與少年

出了桃花林,已經能看到遠處的屋檐。狻猊落到地上,對著那個方向閉上眼楮,開始用心神感應笛子的存在。照說這個東西本是他自外界帶來,氣息與此地不同,應當是容易分辨的,狻猊卻怎樣感應不到。

一刻鐘後,狻猊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

「勇氣,你也感覺到了吧?那支笛子……不在這里。」

勇氣垂下頭去,失落地應了一聲。

「……該說是果然呢,還是意外呢……」狻猊沉默片刻,看了看遠處亮著燈的屋子,咬牙道︰「不管這個,總得找黃藥師問一聲,不然我怎能甘心。」

沿著潔白石子鋪就的小道徑直向前,可以見到數間屋舍,潔淨精致,帶著江南特有的樸素而優雅的味道。天色已經這麼晚,屋中卻寂靜無聲,唯有東側一間小屋子里面還有一盞燈亮著。狻猊將手中收起的傘隨意扔在道旁小樹底下,腳步緩緩向著東側屋子走去。

當年黃藥師支使著狻猊當苦力伐木建屋,屋子建成後特地給狻猊留了一間,半是書房半可做臥室,其中書架屏風床榻矮幾等物,皆是黃藥師親手置辦,雖不能說十分精美,但以黃藥師的審美,也是很看得過去的。後來因著狻猊一時無聊,順手在屋後栽下一株小小梨樹,到他走的時候,梨樹也才二尺來高,不過是小苗而已。

石子小路曲曲折折,在屋子的一側彎了一個弧度轉向正門處。狻猊停在轉折的地方,目光凝視著屋後半掩著的樹。雖是樹葉凋落殆盡,但枝干虯勁,宛如一只對著天空微微攏著的手掌,形狀十分美麗。狻猊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手指伸出,對著那棵樹凌空一點。

黑暗中隱隱約約傳來細微的「 啪」聲,若是有人站在近處,會驚訝地看見樹枝上小小的葉苞緩緩地生長、生長,然後猛地綻開。仿佛時間的流動被誰刻意加快了一樣,寒冷的氣溫之下,女敕綠的葉片輕快地長著,直到滿樹都是春意盎然的新綠。接著小小的花朵親熱地挨著,一簇簇活潑潑地盛放,綠葉白花壓低了枝頭,清新的甜香在空氣中彌漫。

屋內有人用微微疑惑的語氣說道︰「好像有……梨花的香味?」

那聲音極輕,柔和如嘆息,正是黃藥師的妻子阿蘅。

狻猊渾身一震,轉到梨樹下,撥開滿枝花朵,向著半掩的後窗之內看去。

書桌之上,一點燈火在紗罩中跳躍,映得室中半昏半明。阿蘅披著厚襖坐在桌前,目光雖放在對面的黑暗中,眼神卻是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麼,眉目間憂郁之色清晰可見。她此時已經快要生產,如此坐在椅上身子總有些不便,加之面上蒼白消瘦,總令人覺得十分羸弱可憐。

梨花開得正好,一抹清淡花香隨寒風入室,阿蘅有些茫然地看了後窗處一眼,將身上厚襖攏得緊了些,而後將縴細手指放在隆起的肚月復上。

「藥師……」

狻猊微微一驚,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誰知阿蘅只是喃喃自語,且喚了這一聲之後便久久沒有言語。

過了許久之後,阿蘅身子動了動,將面前寫了一半的白紙又細細看了看,執筆在後面接續了起來。冬日的夜晚實在寒冷了些,狻猊站在窗外,時不時便能听見室內阿蘅的咳嗽聲,被厚厚的袖子掩住,悶悶地,仿佛刻意不想讓人發現似的。

阿蘅寫的東西大概也比較繁雜,不到一會兒她便得停下凝眉苦思,加上孕婦不堪久坐,思慮之時便索性站起身在屋子里輕輕踱步,口中不時喃喃自語,有時有些思路便疾步回到桌前寫下,有時卻思路凝滯,不得不靠在桌前焦慮萬分。

狻猊立在原地看了半晌,默默地為她關上了窗子,一躍到了屋頂上。

冬夜無月,狻猊盤膝坐著,遠遠望著這一片屋舍之外,彈指峰的方向。那兒黑魆魆一片,瞧不清道路草木,唯有簫聲一縷自靜夜中傳來。

與爛柯山上的笛曲不同,這簫聲起始之時便含著一股怒氣,似晦暗天色中海浪狂卷岸邊,轟然一聲摧山裂石。听得久時,更能覺出一股悲意,彷如寒風襲過大漠,冰雪籠罩深山,令人心中蒼涼。

黃藥師……逐盡了所有門下弟子的黃藥師……

狻猊向後一倒,躺在屋頂上,眼望著天空,任寒風吹過臉頰。他袖子內五毒獸探出個頭來,頭頂上那撮毛被風一吹便亂了。五毒獸仰頭看了心情不算愉快的狻猊一眼,腦袋在袖口上蹭了蹭,乖乖地縮了回去。

整整一夜,狻猊便呆在屋頂上,動也不動。在他身下的屋子里,黃藥師的妻子咳了一夜,整晚都能听到她焦慮地踱步,不時地念著九陰真經之類的。

黃藥師仍然待在彈指峰上,沒有回來。或許他是過于憤怒,或許他只是怕心境不平擾了妻子的睡眠,總之,他並不曾回來看妻子一眼,也不曾發現,妻子在書房之中憂慮了一個晚上。

到天空有些微光亮的時候,狻猊隱約听見屋中女子的申吟聲。

他先時還道自己听錯,揉了揉眼楮,翻身跳到屋檐下往窗內看去,卻正巧阿蘅抱著肚子伏倒在桌上,袖子不小心一帶,那燈盞便摔在地上,本就小小的光亮頓時熄滅,屋中驟然一暗。狻猊睜大眼楮,耳中清晰地傳來阿蘅痛苦的呼吸聲。

在那無邊的黑暗中,阿蘅跪倒在地上,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狻猊听到她小聲地喚著︰「藥師……藥師……」那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黃藥師還是沒有來。

狻猊在窗外靜默了片刻,臉上一片漠然。

這跟我沒關系呀,他想。

一個人類而已,那麼渺小的生命,跟我有什麼關系?

她生命短暫,本來就會有生老病死,若是注定要在這時候病死,我為什麼要插手?

況且她今夜會站在這里教我看見,只不過是偶然罷了。她只是黃藥師偶然之間娶的一個妻子,這世上女子千千萬,若黃藥師看中的是別人,那她就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全然是路人。

一個渺小的、注定會死的、跟我是路人的女子,我擔憂她做什麼?

僅僅因為黃藥師?因為黃藥師喜愛她?

可是,這里的黃藥師也不見得是我要找的那個啊。我為什麼要顧及他的所思所想?

再說,我是那麼地、那麼地不喜歡她……

屋中的女子申吟著,不時喚著丈夫的名字,面色蒼白如紙。

狻猊站在原地,撫著自己心口。那塊地方,有什麼東西在激烈地跳動,就好像他自己在反駁著自己似的。

真怪異啊,一個人類的死活,對他而言很重要嗎?

並不是吧,這個女子的生死,唯一影響的那個人,只有黃藥師而已。

而狻猊在意的,也只有黃藥師一人而已。

因為他偶然相逢,明知狻猊並非人類還能友善相待;

因為他初出江湖,一身武藝卻被狻猊牽累;

因為他六年相伴,不動聲色將狻猊引入人世,教他知曉世間可愛;

因為他將狻猊當成弟弟,不認它是異類而算計,不為它的力量恐懼,盡心教導,悲哀歡喜全不掩藏,這般相知相識,勝過世上千萬,無論什麼也不能換。

阿蘅已經發不出聲,她能感覺到裙衫內有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裀濕一片,血腥味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浮動。「藥師……藥……」她嘴唇輕輕闔動著,想叫丈夫的名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正在這時,門突然打開了。

阿蘅費力地抬起頭,只見一個清瘦的身影走了進來,在她身邊蹲下,輕聲說道︰「別怕,先睡一會兒,我帶你回房間。」

看不清他面容,唯獨聲音格外年輕,大約是個少年吧。阿蘅想拒絕,卻支持不住,只覺眼前發黑,腦中嗡嗡作響。

狻猊伸出手,一指輕輕點在她眉心。一道暖流融融而下,阿蘅便如浸入溫泉之中,連四肢並骨骼都覺得溫暖了起來,神情頓時放松了許多,掙扎著露出一個笑容,而後便昏迷了過去。

「勇氣,去把黃藥師帶來。」

狻猊抱起阿蘅,冷靜地吩咐道。

五毒獸自他袖中飛出,連連點頭,然後急速往彈指峰方向而去。

待黃藥師被這只執著的小獸糾纏回來時,他的妻子已經躺在臥房的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滿頭大汗痛楚申吟著。因著江南習俗不設地炕,角落中便放置著數個炭盆,連帶阿蘅的床上都放了一個小小的手爐,觸手暖熱,顯然是剛剛加了新炭。

室中燈火通明,意外的是,此間除阿蘅之外再無他人。

然而,黃藥師也再看不見旁人了。

勇氣看著黃藥師進門之後,便飛到屋頂上,靠在隱匿了的狻猊身上。

狻猊撫模著它,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在屋頂上盤膝坐著,不言不動。

屋頂下阿蘅正經歷著一名女子所能有的最痛楚最慘烈的時候,先時她還忍著,只是用袖子捂著嘴悶悶地哀叫,到忍不住時只能一聲聲叫著丈夫的名字,直到聲嘶力竭。

黃藥師已經憂急如焚,依著正常妊娠期來算,阿蘅生產本不應當是這時候,桃花島上連個穩婆都沒有,更兼他逐盡了門下弟子,也無人能為他幫忙。他只能自己來,出出進進備好器具,催著力竭的妻子清醒過來,好生把月復中孩兒產下,不要倒在這最要命的一關。

狻猊呆呆地坐著,听著,沉默不語。

自黑夜,到黎明,屋瓦上起了寒霜,狻猊一身薄衫被風吹得冰涼,不見半點暖意。

待到有細小的雪花揚揚灑下之時,天色已經大亮,屋中響起了嬰啼,那女子卻再也沒有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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